有句老话说的好, 人倒霉起来,那是喝凉水都会塞牙缝的。这句话用在正处于昏迷状态的有风身上,简直就是绝配。
他这人, 有些固执不听劝,性格里面还有着冲动的成分在,上辈子活看了这么多年,不但一点没有修身养性,反倒是更加狂妄了些。重生回到十七岁,比一个十七岁的少年郎还要像一个十七岁的少年郎。
他想找到胡山先生,那当真就是抛下越国王宫这么大一堆烂摊子都要去找的。可是他并没有从上辈子之中清醒过来,在他看来, 他和胡山先生就应该是知己, 他是这个天下之中最懂他有风之人。
他若为王, 他必为相。
可是怎么也没有想到的是, 他闺女儿居然说他无心天下。戚慈的这个问题问的其实很讲究,胡山之上有多少棵梧桐,答案是没有。倘若是有风想不出来答案, 她自然不用带他见所谓的胡山先生。可若是他想出了答案, 那么自然也该知道这个问题背后的深意了。
凤凰非梧桐不栖, 胡山没有梧桐,要不起有风这个凤凰。这样子, 但凡是有些个心气的人也该知道, 不用再去找胡山先生了。
可是有风是一般人吗?显然他不是, 他不但不是, 还是个嚣张肆意的人。他怎么也不甘心,于是一转身就自己跑上了胡山。他等不下去了,他现在就要当着胡山先生的面,说服他和自己走。
这征服天下的路上,若是少了他,该有多寂寞。
戚慈以为,她这样一问,基本上就摆脱了有风了。可是这人自己跑上了胡山,之前说过,胡山虽然不高,有些地方却险峻异常,加上前几日还下了雨,山路更是湿滑无比。
这样一段有风从来没有走过的山路,加上路滑,还心思沉重,于是在过一段上坡的泥路的时候,他一个不小心踩到了一块石头,就这样滑了下去。
在他意识尚存的时候,他想,这绝对是他上辈子加这辈子最丢脸的时候,没有之一。
而这世间大抵最奇妙的就是缘分了,有风最丢脸的时候,恰好又被戚慈拖了回去。
大巫走后,戚慈在床榻边上的小凳子上坐了下来,她默默地看着有风,这个人生得白皙俊秀,在昏迷之中都隐隐有些皱眉,是他习惯了皱眉还是因为疼痛呢。
他为什么会一个人从山上滚落下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难不成当真是被人追杀了?戚慈突然就对有风有些感兴趣了,这个人的身上都是谜团,不知道那个问题他知道答案了吗?
戚慈看着有风出神,阿溪伸了个脑袋进来,小声喊道:“神女大人。”戚慈这才猛然惊醒,突然察觉自己对有风似乎太过于关注了一些。
不过自己救回来的人,关注一下也是正常的嘛,她没有想太多,问道:“怎么了,阿溪?”
阿溪从袖子里拿了个玉瓶子出来,说道:“这是大巫给我的,叫我转交给您,说您一定用得到的。”一个玉瓶子,这种瓶子在部落里只有大巫才有,一般是用来装药的,戚慈立马就知道这是什么了。
她没有说过她受伤了,连阿溪也不知道,可是大巫知道,他一定是在她的身上闻出了血腥味吧。戚慈接过瓶子,摸了摸阿溪的小脑袋,说:“谢谢我们阿溪,阿溪去休息吧,今天也多亏了阿溪了。”阿溪的头发乱糟糟的,不知道是因为救人太累还是因为她梳得不太好。
戚慈微微弯下腰,温柔地将她的发髻拆掉重新梳了个发髻,小小的两个发髻垂在阿溪脑袋上,阿溪整个人就僵直在哪里,一动都不敢动。
她这么大了,从来没有一个人,以这样一种温柔的姿态为她梳过头。阿溪的眼眶有点湿润,她鼓着嘴巴,不想让眼泪掉下来。
“好了,我们阿溪真漂亮。”戚慈忍着肩上的疼痛,笑着夸奖阿溪。部落里的其余人,都觉得阿溪是个坚强的、懂事的大姑娘,其实只有戚慈知道,阿溪内心的自卑和怯弱,她没有获得过爱,于是她的每一步都是那么的小心翼翼,而戚慈能做的就是给她爱。
“神女大人.......”屋内的光线有些昏暗,点着灯,可是也不那么敞亮,戚慈的脸庞在橘色的灯火下显得格外的温柔,有风半梦半醒之间,仿佛觉得自己看见了九天之上的神女。
阿溪想要伸手摸一摸头上的发髻,可是却又害怕把梳好的发髻弄乱了,于是又将手缩了回来,戚慈拉着她的手,放在了她的脑袋上:“想摸就摸吧,阿溪,你要学会做你心里面想做的事情,纵然是结果不那么好,可是最后也不会遗憾。”阿溪摸了一下,然后很快就欢喜的摸了起来。
这句话也传进了有风的耳朵里面,他想,这个声音可真好听啊,比王宫里最擅唱歌的王姬还要好听啊。这话也说的很有道理啊,完全就是他心里面所想的啊,人活一生,可不就是要做自己心里面想做的事情吗?这个女子的话真是说到他的心坎里面去了。
他就想见着胡山先生。
“神女大人,阿溪真的......真的......”她不敢想象,倘若她没有遇见神女大人会是什么样子,大概是阿兄也活不下来,这个世界上真的真的只剩下她一个人了吧。没有人会再关心她,也没有人会教导她,她这一生,都会在这个山里面。
阿溪的眼睛透着亮光,她第一次鼓起勇气,问了一个她心里面一直很想知道的事情,她问道:“神女大人,您叫什么名字呢?”
躺在床上的有风脑袋有点疼,这才跟上她们谈话的节奏,心道,原来这个女子是神女大人啊。他这是被什么奇怪的部落里面的人救了吗?
神女原来是这个样子的啊。
“我叫戚慈,阿溪,我叫戚慈。”仁慈的慈。
阿溪一下子就笑了,族人都唤戚慈神女大人亦或是大人,只有她知道,原来神女大人的名字叫做戚慈,神女大人的名字真好听。
有风也听见了这个名字,戚慈吗?倒是少见的姓氏呢,不过这个名字也挺好听的,这个戚慈......是救了他的人吗?
他闭着眼睛,如果是的话,这个女子也太好心了吧,带着他回来,就不怕他是个什么坏人吗?有风感激他,可也觉得她烂好心。
要是他有风见着一个人滚落下来,可不一定会救的,就算是救治了,也不会带回自己住的地方,谁知道这个人的来路呢?果然女子就是心地好,只是有些烂好心了。
不过等他好了,也是会报答她的,只是这个声音听上去怎么就有点耳熟呢,想着想着,有风就又昏睡过去了。
戚慈全程都不知道有风半醒过来了,她送阿溪回去后,就回到自己的屋内了。
脱掉身上的麻衣,又脱掉内里穿的衣物,肩上火辣辣的痛感就更明显了,相比之下手上的擦伤还算好的,毕竟没有怎么流血,处理一下很快就好了。
肩膀上的伤,没有十来日是好不了的了。
她看不见伤痕,只能凭借感觉上药,大巫的药闻上去有一股子奇怪的味道,但是上了身却一阵清凉,那股火辣被压了下去。大巫南是位巫医,擅长做些奇怪的药,可这些药的效果都还不错,戚慈觉得大巫在医术上应该能有更高的成就才是。
很快药就沁进了肌肤,不再滑腻腻的了,戚慈穿好了衣物,出门再去看了一眼有风,见这人好好的躺在床上,没有要醒的意思,便自个儿就回去了,根本没有要守夜照看的意思。
她将他救回来,让大巫来医治,又给床睡,已经很好了。
她明日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不能因为有风耽搁了。何况对有风这种充满了变数和谜团的人,戚慈的内心深处是有些害怕的。她不怕他会给她带来什么,她害怕的是他会给这个部落带来什么,她输不起,这么多人的未来,在她一个人的肩膀上。
第二日戚慈要做什么,她将族人召集起来,在部落口的大树下,召开第二届部落大会,这次大会的主要议题是,能不能建造瓷窑。
一大早,将将用过早食,戚慈身边那些平时围绕着的小孩儿都成了她的小传话筒,一个个忙着给每一个族人传话,告诉他们部落要开会啦。
“你们两个去给大山叔家到阿文家传话,你们去.......”出了戚慈的门口,阿溪像个小姐姐一样给这群孩子分派任务,她公平公正,考虑得也周全,森九看着她,心里是真的服气了。
戚慈自己收拾好了之后,转身出门,准备去看看有风醒了没有,她一推开门,就看见床上那人睁着一双黑乎乎的眼睛看着她。
戚慈眨了眨眼睛,有风也眨了眨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