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小姑娘进了间饭馆儿,伙计哈着腰大声吆喝:“小客官们里头请!”
朱俏实际许少能出门玩乐,林青芜更是从未在城里饭馆吃过饭,二人都有些忸怩,倒是林青穗一脸自然地领着她俩进店,又一本正经的招来小二点菜,还把银钱先给结了。
好在饭菜并不贵,点了几个肉菜一通吃喝,不过二十来文,难得被当作大人一样对待,林青芜和朱俏小口小口吃饭,时不时互相看一看,捂着嘴弯眼笑个不停。
“好吃吗?”林青穗问两个小姑娘,“好吃好吃,”那两个忙不迭点头,小声笑道:“穗穗儿,你真胆大,方才我俩都不敢进来。”
“这有什么可吓的,他们开饭馆,不就是迎客吃饭,”林青穗夹块肉给朱俏,“咱们给钱吃饭,又不是吃白食,”两个姑娘喜滋滋的看着青穗,全然不将她当小妹妹了。
吃过饭后再回去清扫屋子,朱俏将装盒带走的饭食送给母亲吃,朱母咿咿呀呀地竖了大拇指,又啊啊的示意朱俏要感谢人家,朱俏又高兴地跑去隔壁找青穗:“好勒娘,我再帮她们洒扫去。”
忙到傍午,总算将新家打扫得干净敞亮,屋里什么都没有,床铺用具得等来日去买,眼下还得赶回村里去。
林青穗将门落了锁,跟朱俏道别:“俏俏,我们先回村去啦,待家里的事儿做清楚了就来。”朱俏笑嘻嘻同她招手,让她俩尽快来城里。
青穗姐妹刚转背,又见着巷子里徐徐走来一对母子,缘分不浅,林青穗微微笑着屈身行礼道:“温婶儿,温少爷。”
“青穗小姑娘,”温氏再见到人眼里也有些欢喜,温温婉婉地回笑着打招呼,温行易依旧清正一张脸,不错规矩的拱手行礼。
“婶儿,以后就不用这么客气啦,”朱俏几步跳过来,偷偷瞧温行易一眼,再搀着温氏报喜道:“青穗也想来城里做买卖,赁了咱们隔壁的那间屋子,咱们以后都是邻居啦。”
“哎呀那可正好,”温氏也高兴地说:“以后的日子可不是有许多趣头了,”她又看着青芜问:“咦,这个小姑娘是?”
“这是我二姐儿,”林青穗心里头还是挺喜欢这婶儿的,毕竟这般美貌又待人亲和,是谁都难以招架得住,“我家里还有大姐和哥哥,过两日都会来住,可能还需劳烦婶儿多多照顾了。”
“真好真好,你家二姐儿看着同你一样,都是可人懂礼的小姑娘,”温氏合掌笑:“以后孩子多些,又有许多热闹,真不错。”
直到林青穗姐妹走出巷子口,林青芜才拉着青穗的手,激动地道:“三妹三妹,那二人是谁呀,母子俩长得可真好看!我还从未见过这般好看的妇人呢。”
被夸赞真好看的母子二人进了屋,小少年皱着漂亮精致的脸儿,语气有些不善:“母亲,咱们另换处地儿住吧。”
“怎么啦,”温氏矮着身子在灶边点火,温声问:“你不喜欢这儿么?”
温行易几步过去帮她点了火,心里也冒着点火气:“母亲根本不必做些,您这又是何必,住在这样的腌臜地方,行卧起居样样不便,邻里是群无礼又吵闹的小丫头,往来皆是些不通诗礼的白丁贫民,孩儿当真想不通,母亲何必让自己来吃这样的苦!”
“易儿!”温氏声音一重,脸色也沉了下来,“货分三六九等,人有高低贵贱,那些贫民家的小丫头,不配与你温公子攀谈来往,这样的腌臜地方,不该让你温公子来吃苦受累,这就是你读书通礼之人所学所想么?”
“母亲,”温行易赌气道:“您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们读书人,不是有句话道,苟有所见,虽布衣之贱,远守之微,亦可施用,”温氏缓了缓声道:“贫民之子,亦可结交,你不该眼高于顶,时刻仍想着自己是温家的小公子。咱们既然走出了温家,就不该还眷念着往日荣贵。”
“孩儿没有,”温行易声音里也带了委屈,倔强着侧首不看温氏:“什么温家不温家,我本就不是温家的人,哪里有属于我的往日荣贵,孩儿只是不想母亲这般辛苦。”
“易儿,母亲说错话了,”温氏动容的喊他一声,又沉默良久,靠近来轻抚着儿子的清俊的眉眼。
外人都说小儿相貌随她,只有温氏自己清楚,易儿这番白玉无瑕的面貌,同他父亲竟似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温氏想及声音愈发和:“母亲不苦,母亲在温家,从不曾这样轻松过,这般每日只为柴米油盐发愁的日子,让人心里真踏实”。
温氏说着声音的笑意又渐渐变淡:“是母亲太过自私了,对不住我孩儿,原本,你是不该受这样辛苦的。”
“没…没有,孩儿也不苦,”温行易低下脸,小声说:“反正,反正在哪里都是一样的,如今有母亲在身边,孩儿已感激不尽。”
温氏伸臂揽过孩子,抬头看着漆黑一片的屋檐,不知出神的想些什么,秋水剪瞳愈发碧波盈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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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姐大姐,我同你说,那屋有三间隔房,还有后堂,挺宽敞的,今儿我和三妹昨天打扫了一天呢……”
“你都跟我说了一天啦,”林青荞无奈又好笑,“辛苦你啦小大人。”
“哎呀,我不是怕你不清楚嘛,”林青芜撇嘴轻拍了她一下,“总之城里都挺好的,朱俏那个小姑娘挺好玩,还有一对特别好看的母子,也住咱们隔壁呢,你去了就知道了。”
“咱们姊妹都去了城里,那家里娘亲……”林青荞有些担忧道。
一旁的高氏接话说:“无事,我倒不打紧,就是你们几个孩儿,就这么去了城里讨生计,娘这心里头总是难安。”
“娘,你放心,我们兄妹只做些简单买卖,不会到处乱跑的,到时候天一晚就归家,将房门闩紧,出不了事儿,你和爹在家,可得好好养护自个儿。”林青穗挽着她娘亲的胳膊道。
再过了两日日,李崇抽趟空来了丰杏村老林头家,帮高氏把脉探探病情,又仔细验看了药方子,唉唉啧啧叹了好几回。
林青穗紧张地道:“怎么?伯,好是不好?”
李崇频频点头又摇头,“自愧不如,自愧不如。”他又叹息:“果真是我才疏学浅,医术不精,我虽看不大懂你这方子的药理,但你母亲的病的确大有好转。”
林青穗松了口气,无论它什么药理,娘亲的病情好转就够了。李崇再拿着药方子看了又看,林青穗旁敲侧击问:“伯,听说你将李鹄送到孙大夫哪里做药徒去了?”
“是啊,跟着我这没什么出息的爹,学不到有用东西,”李崇点点头叹息:“孙大夫虽有些沽名钓誉,到底有真本事在的,我呀”,他凑到青穗耳畔低声道:“不瞒闺女你说,我专门让馒头去学石斛枫斗手艺的。”
“枫斗?”
“正是,咱们从凌云峰挖回来那些石斛,我卖了一半给宋仁堂,价格也不大好,却正巧碰上有家夫人在宋仁堂买药,那铁皮枫斗的价格,说出来都怕吓到你,”李崇小声说着,边伸手比了个五数,“一贴药就抓了五钱石斛,其他都是寻常草药,我看得清楚,给了起码有十来两银。”
“啧”,林青穗也不由得咋舌。
“丫头,你发现的那石斛,当真是顶好的东西,咱们不知道炮制成枫斗,卖不得好价格,我在家里也试了不少,却总不得其法,白白糟蹋了东西。”
李崇将声音压得更低:“这不,我让馒头去拜孙大夫为师,能学着精良的医术更好,再不济,将养石斛、制枫斗的手艺学会,可不也是件好事。”
林青穗恍然大悟的嗷了一声,原来崇伯打得是这个主意,她有些惊奇:“养石斛?石斛能种养吗?”
“能,我翻医书翻到的,这玩意虽难生养,确是能家种的,若能家种,那,那……”他向林青穗笑着挤了挤眉。
李崇走了后,林青穗将这两件事想了又想,一是这世李鹄拜孙熹为师,原来竟只为学着养石斛制枫斗,那应当不用再耽误十年了,她想着便松了口气。
二是说铁皮石斛能家种,林青穗难免有些心动,这玩意能卖那么多钱,若能种在地里头,可不比种菜种豆强得多。林青穗想着,待春日再去凌云峰上头看看,挖几株回来种着看能不能存活。
很快到了腊月,帮着爹娘将家里事事件件都做清楚了,林青穗兄妹便要赶去临安城,孩儿们出去历练,原本该是件高兴事儿,高氏送他们几个一路走到村头,临到要分别了,又忍不住抹泪:“时常回来着呀,赚不着银钱也不打紧的,就当去历练历练了。”
青穗几个一直点头不停,高氏又道:“月中就是穗穗儿十岁生辰,你们要尽早赶回来呀。”孩儿们又连连点头。
都已经快出村了,高氏还要再送,林青穗让她回去:“娘,城里离咱村又不大远,我隔几日就回来,不必担心。”
“要勤快回来些呀。”
“好嘞!”
林家四个儿女齐齐应倒,声音里的新奇喜悦盖过了不舍别离之情。
去城里过日子,多神奇呀,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在城里过日子是什么样的呢?做买卖能赚得多少钱呢?他们要靠自己赚钱过上好日子了么?
林家几个儿女憧憬着一路,欢声笑语不断,往临安城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