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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第三十一章
    林家兄妹步履匆匆赶回兴祥胡同, 草草清点好行李物件,卷上大小包裹,一阵风似的下门落好锁,便要赶着去坐牛车回村。

    朱母站在自家门边,指着几株幼树同女儿咿咿呀呀,朱俏连忙追上去喊:“青穗, 慢些走,你的树要带回去么?我娘说, 是方才有人送来给你家的。”

    林青穗闻声挥手谢过她,让林青松返回来扛了树又走。朱俏撑着门沿啧啧叹息两声,邻侧屋门嘎吱一声响,有人踏足出来问:“林家兄妹是要去哪里?”

    “欸?”朱俏忽地一惊,飞快地缩回手脚,端正站直着问安:“温少爷。”

    “青穗他们回老家去了,后日青穗整满十岁, 她想赶回去同爹娘一道过生辰,”朱俏小声解释, 温行易顿感诧异:“她也过生辰?”

    “是呀,”朱俏与他视线一撞,脸又不争气的隐隐发热, 垂下视线故作轻松道:“青穗才十岁呢, 真看不出来是不是?那么厉害的小丫头。”

    温行易微微失神的点点头, 那小姑娘与娘亲竟是同一日生辰, 真是凑巧啊。

    ***

    “是松儿荞儿几个吗?”林家兄妹隔着老远就听见人喊, 林青松连声答:“哎!爹,娘!”

    老林头一阵欢喜,冲着屋里喊道:“回来了,他娘,孩子们回来了,”高氏闻音慌忙起身,摸索着跌跌撞撞往前走,又哭又笑的:“回来了?穗穗儿他们可回来啦?”

    天已黑透,好在十五的月色皎皎,回村连路狗吠喧天,林青穗兄妹一路疾奔,终于赶着夜路回到了家。

    明明是腊月冻天,林青穗却累出一背的热汗。直至看见屋门前他爹单瘦的身形,听到娘亲声声呼唤,悬在嗓子眼的心才落了地,抚着胸口大口吸气,几步走进家门。

    屋里没有点灯,乌漆墨黑一片,只有灶头里烧着实木柴,燃出一点火星子光。

    林青穗一踏进门,开口就问娘亲可有不适?高氏闻言双手不由一颤。

    林青荞几个也围拢过来,气喘吁吁的连连问平安,儿女们风尘仆仆夜奔而归,竟真像是母子连心似的,高氏眼圈一热,矢口否认道:“挺好,都挺好的,”老林头两唇翕动,到底咬牙忍住没有出声。

    “呼呼,我就说嘛,娘亲的头痛病都好了,还能有什么不适,”林青芜拍着胸膛松了口气。

    摸着黑拖来一条椅凳坐下,手脚都是酸软的,随口抱怨道:“怎么不点灯啊娘?三妹净爱乱想,一路跟屁股着火似的,我们都被她带的急得不行,生怕你当真有个好歹。”

    “呸呸,快打嘴巴,”林青荞连忙止住她:“瞎说什么浑话,娘亲身健体康的,咱们早些回来,也是免得爹娘担忧。”

    “娘,当真都挺好么?”林青穗抬手去摸她娘亲的脸面,高氏忍着泪意笑道:“都好,都好,孩儿都回来了,还有什么不好的。”

    “都冻着了吧,这天寒地冻的,”高氏抬高声音,招呼老林头添柴:“他爹,火烧旺一些,多烧些滚水给孩儿们洗洗寒气。”

    林青穗听她娘亲说话有力,精气神儿也十分饱满,看似并无大碍,这才稍微安了些心。

    这一路实在太累了,一通清洗忙活后,高氏赶着姊妹三人去安睡,临睡前,林青穗总还觉得有哪里不对,却又忍不住迷糊糊的睡了下去。

    次日一早,高氏就坐在灶台边角落里,端着个簸箕拨弄麻线,林青芜穿戴着新衣衫簪花,献宝地问她娘亲可好看?

    高氏使劲儿睁开眼看,又半眯着瞧,笑着点头:“真好看!”林青芜便欢喜的去找村里的小姐妹们炫耀。

    林青穗熬好早粥,想递给高氏,老林头急忙来接过:“我来我来,别烫着你娘亲。”

    林青穗看向正一板一眼拨麻线的娘亲,那股不对劲的感觉又笼上心头,偏这时林青松又在屋外喊:“三妹妹,你快出来看看,树坑我挖好了,这处栽梅树还是柚树?”

    “哎,哥你等等,”林青穗怕他弄伤树根,放下碗筷出去指点她哥种树:“树坑挖的够深了么?你先别急着培土啊。”

    忙活了一两个时辰,才将几株果树尽数种下,林青穗走回屋子里净手,与爹娘谈笑道:“娘,待我和哥哥得空了,再买些桃李树在屋前种下,还要插些紫葡萄藤,等过几年果树都长成了,那时咱夏日坐在家门口,摆几把躺椅纳凉,闲了摘些果吃,一家人好不惬意。”

    她边擦手边说:“只可惜这回没买到杏树,”高氏手中摸着粗麻,缓缓的绕着线团,微微笑道:“那玩意酸倒牙,也就你们姊妹爱吃。杏树倒不稀罕,待来年开春,让你爹留意着,挖几株幼苗来栽了。”

    “那可见好,”林青穗拍拍手:“哎呀,只怕大姐享不了这个口福了,桃三杏五,三年后你怕已经嫁人,待五年后长杏,只怕我小侄儿都有咯!”

    “三丫头,你羞不羞呀!”林青荞捂着脸嗔骂一声,林青穗促狭的笑不停:“我有什么可羞的呀,娘亲之前可就在替你相看婆家了。”

    青荞作势要伸手打她,林青穗躲到爹娘身边来,笑道:“娘,你看看大姐,你可给她看中了哪家儿郎不曾?”林青荞索性扑了上来,姊妹俩嬉笑闹作一团。

    “别胡闹了,”一旁的老林头轻声叱了声,林青穗收了手脚,想去帮高氏挽麻线,示意她爹挪个位子,可老林头却莫名不允:“我陪着你娘,你规矩的坐那里。”

    林青穗笑意一时僵在脸上,问:“爹,为什么啊?”

    “荞儿,穗儿,”高氏声音里带着些哽咽:“他爹,你让她俩坐过来吧。”

    老林头迟疑的换了个位,林青穗心一慌:“娘,怎么了?”

    “没,没,娘听你说的高兴,”高氏连忙抬手擦擦眼角,转而又笑道:“将来的日子该有多美啊,到那时,咱屋前就种着果子树,桃李梅杏什么都有,春日有花儿看,秋夏有吃果子吃。”

    “待你们姊妹嫁了婆家,也做了娘亲,生了大胖小子,娇娇闺女儿,那也不打紧,娘年年挑顶好的果儿留着,粉桃儿,紫葡萄,黄果梅,肥杏子,你们姊妹想吃什么,只需捎个口信回来,娘就让你哥哥给你们送果子去。”

    林青荞臊得脸都红了:“娘...您真是,怎么被三妹带偏了,”林青穗眼角一酸,一颗心愈发惴惴然:“娘,只要您好好的,将来日子定然是越过越好。”

    高氏眼前虽是乌蒙蒙一片,却似乎当真见到满院梅杏那番场景,她不由得埋怨起自己,明知闺女都爱吃鲜果零嘴,怎么当初不留着心,早些种上桃杏果树呢。

    高氏这一失神,手上的麻团就绕乱了线,低下头使劲儿眨了眨眼,重新摸索着拆开重新绕,线头没摸对,越拆越乱成一蓬,怕女儿看出端倪来,高氏不由得有些急躁,手边扯麻线的动作愈快。

    “娘?娘?”幺女的声音在耳边接连响起。

    高氏稳了稳心神,神色自若的抬起头来,朝着声音的方位微微笑着,“哎。”

    “穗儿!你走开些,”是丈夫在呵斥。“娘!娘!”这是穗穗的声音。“娘,娘怎么了?”这是荞儿。

    “爹!娘!”屋外又响起二女青芜急促的喊声,接着急急忙忙的脚步声踏进屋,“我听招招她娘说,我娘的眼睛瞎了,孝婶在胡说什么啊,娘,你看的见吗?”

    ****

    里里外外的声音同时响起,叽叽喳喳吵吵闹闹。

    高氏眼前乌蒙蒙一片,看不见任何光景,只听见有人在喊,有人在哭,高氏心里又慌又急,正要开口说话,眉心又忽地一阵晕眩。

    “惠儿,惠儿!”老林头几下推开儿女,一手揽过晕厥过去的高氏。

    “爹!”林青穗嗓子发干,手脚发颤,“娘看不见,娘看不见!你竟然还要瞒着?”

    难怪昨晚屋里一团黑,哪怕他们刚从城里回来,娘亲都不点油灯,难怪爹爹要寸步不离的守着她,难怪娘亲一早就坐在那儿一动未动,难怪不让她姊妹靠近娘亲。

    林青穗气得眼前一阵发黑,这么严重的事情,他爹娘竟然瞒着她?若不是她方才见娘亲乱拨挑线团,露出了马脚,他们还想瞒到何时?又究竟为何要瞒着!

    方才还在欢声笑语的屋子,转瞬之间便是哭喊声一片,高氏忽地厥了过去,一家人顿时惊慌失措,一个个只会趴在她身上哭嚎。

    就是这样,正是这般,同她梦里梦到的场景一模一样。

    林青穗用力摁了摁生痛的额角,一声吼破天的尖叫:“都别哭了!”

    自昨日起,她这心扑腾扑腾就没安生过,这时却莫名镇定了下来。没关系,林青穗缓缓吐出一口气,梦里是她生辰那日出的事,可这回,明日才到她生辰,她还有时间,一切来得及。

    “哥,你去叫喊田伯驾牛车过来,多给他些钱,腿脚快些!”林青穗拍拍他哥哥的肩膀,再用力摇摇她爹:“你扶着娘亲!咱们去找城里,去宋仁堂找舒云大夫。”

    林青穗愤愤地扫一眼屋里众人:“哭有什么用?娘亲又还没出事,你们就哭?”

    “别嚎了,快收拾东西,快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