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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他那个山沟里头的妻子,那个老父老母给他寻的童养媳?是他当年弃之不顾, 诱骗其与自己离婚的乡村女人---是吗?
十年啊, 时光匆匆。他已经快要模糊了记忆中的面容,只记得那个女人常年弯腰做活, 背有些微微的佝偻,全身上下无一丝一毫青春年少的气息。只记得她总是穿着不合身的廉价的棉布衣裤, 日复一日守在大门口等自己回家。
只记得她晓得自己骗她离婚之后, 那绝望的眼神,仿佛下一刻就要死去。
可是就像是他母亲说的, 人都是独立而生的, 没有谁该对谁的人生负责, 他们家这么多年将她养大, 已经仁至义尽。
往后生死,各不相干。
那时候,她的皮肤总是黑黝黝的,不如如今白皙, 气质无一丝相似之处, 与面前的这一位可谓是两个极端。可或许是从小相处到大的缘故,他依旧认得出这就是他曾经的‘童养媳’。
多年前的记忆已经远去, 褪色的记忆慢慢被重新上色,渲染成面前这位女士的模样。
这位穿着得体西装,身材窈窕的女士有一双明晰透亮的眼, 她问他:“杨力, 你后悔了吗?”
后悔了吗?
午夜回梦, 他也在记忆的夹缝中曾再次见到过她。他其实亦能想起她的温婉、她的逆来顺受,与她对自己满满的爱意。可是他从不后悔的,外面的世界并不如山沟里头那般单调。那么的绚丽多彩,那么吸引人,而一个没有任何钱财的普通大学生,连在这个城市站立都需要弯下脊梁。
从前在山村里被所有人仰望的‘高材生’不得不为现实折腰,他很快发现了,在人才济济的大学里,他是有多么的普通。最后,他选择了一条捷径---与城里头的姑娘谈恋爱、结婚,占有资源,少奋斗二十年。
那时候,他甚至恼恨于为何想不开要与‘童养媳’领证结婚,这个陪伴他多年的女人成了心上最沉重的负累。
这么多年,被调笑入赘时他没有后悔;与老婆、丈母娘无休止的争吵时他没有后悔;人生不顺极为潦倒的时候他没有后悔。
可是这一刻,他后悔了。
他突然想起了十九岁的时候,他拿着大学的通知书,抱着自己的童养媳,意气风发的跟她说:“要不了几年了,你等着!我就能让你过上好日子。”
他记得向来隐忍的女孩,在那一刻落下的泪。
怎么就鬼迷了心窍,怎么就鬼迷了心窍。
“对不起!!”
这个已到中年的男性终于掩面蹲到了地上,嚎嚎大哭。
---可我不能代替她来原谅你。
杨力被请出去之后,纪菀才抱着热咖啡叹了一口气。
当初系统告知她,在她进入身体之后,所有关于原主的‘记忆’和‘现实’都会被篡改,她便决定要实现原主未了的心愿。
原主的心愿实在是简单了,她希望爱人能够后悔!这个淳朴的女人从未恶劣的想过要让这个男人付出任何形式的代价,也没有希望这个男人未来的人生过得有多么悲惨。
她只希望,对于骗她离婚这件事本事,杨力能够意识到自己错误。
其实纪菀一直没有忘记这个人的存在,几年前她还派人去镇上移出过户口,这几年也曾给原主的家人汇过款,也早就打听过了杨力的近况。也开始在筹备以怎样的形式出现在这个人面前,可是没想到他会自己送上门来。
在这一年,在纪菀的生意达到顶峰之时,容貌依旧还靓丽的时候,出现在她的面前。
纪菀要让他知道,他曾经错失了什么。给他当头一棒,让他明白是他自己辜负了人生----如果他当初在大学的时候,肯将心思花在学业上,而不是千方百计追着女孩子跑,以求一个可笑的捷径;如果他毕业之后,敢于自己闯荡,也不是龟缩在女人的衣襟之下,享受着别人手指缝里漏出的余粮,那么人生一定会不一样。
你看!你弃之如敝履的‘童养媳’就是现成的例子。
对不住别人,如他这样的人不过是一时良心折磨,可从他一走了之,从未再去打听过‘童养媳’之后生活的行径来看,良心也不算大。可是对自己他便有千百般的托词,不肯去正视失败的人生。
比起对不住别人,他这一生最怕对不起的就是自己。
纪菀叫醒了他,也告知他这样一个事实------杨力,你应当悔恨终身。
***
纪菀:
除非十分紧急涉及到整个衍生世界崩溃的重大事件,不呼叫系统是既定的基本守则。但是大多数任务执行者,总是耐不住寂寞,也总是想要在遇到困难的时候呼叫系统,寻求帮助。
系统大多数时候只是插科打诨,保证任务执行者不精神崩溃,但实际作用,绝对是没有的。
然而纪菀一次都没有呼叫过它,自进入这个世界之后,简单的交谈之后。整整十年,一次都没有呼叫它。以至于它自己都觉得自己已经隐形了,它心里是气愤难耐的,所以语气难免不好。
系统:
纪菀:
系统罕见的沉默了。
纪菀……纪菀就起床了。
系统:……
#好气哦!宿主当我是隐形的#、#论人工智能的作用#
纪菀早上还有会议,绝没有片刻时间是能留给系统的。等到她将会议全部结束之后,吃完了晚饭,就收到章寂舟的短讯----纪菀给他的备注是小少爷。
小少爷:[我明天去法国。]
纪菀:[你们导师的申请项目通过了?]
小少爷:[你怎么知道?]
纪菀有点小心虚:[你老师偶然跟我提起的~]
那边许久没有回短讯,纪菀只能硬着头皮又发了一条:[你最近一直在自学法语~还请了家教,我正好有空,就和你老师吃了个饭。]
短讯嗡嗡嗡的声音让章寂舟回过神来,看到这条短讯,他先是抿唇,然后又忍不住勾起了唇角。
他这位老师姓万,单名一个华字,是华夏书画界的泰山北斗。当初肯收他为关门弟子,一来是看重他的天赋,二来也是因为纪菀的痴缠。她若要做一件事,不管多么艰难,要耗费多么多的时间,也要做成。
弄得万老不胜其烦,答应了收他为关门弟子,同时也与和艺术沾不上边的纪菀成了忘年之交。
----他以为纪菀最近忙得脚不沾地,大约是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可是并不是,她同从前一样,从不会因为任何的事情而忽略自己。
片刻之后,又来了一条讯息。
纪菀:[我最近没什么事情了,陪你一起去法国罢!]
章寂舟终于于夜色中,轻轻笑出了声。
纪菀掌控着方向盘,长时间驾车,其实已经有些疲惫了。她放了一首歌,把车在路边停下来,打上双闪,喝水润了润喉咙。
“喝吗?”
她问坐在副驾驶的小孩。
章寂舟早已经被她还高了,纪菀买的是一辆轿车,经济形的,不可能能有多宽敞。所以对于章寂舟来说都有些狭窄了,只够刚刚摆下他那么大一副骨架子。
只有一瓶水了。章寂舟接过她手上的矿泉水瓶子,一言不发的喝下了大半瓶。纪菀丝毫不觉得小孩拿她喝过的水有什么奇怪,两个人长期在一起生活,哪里分得那么清楚。
更何况纪菀于生活上其实又是非常粗心大意的。
“不开心?我看你和朋友们玩得不太好的样子!大家都很想和你做朋友,可我们家舟舟就有点冷淡了。”
章寂舟抿唇不说话。
纪菀当然知道他在不高兴什么,他不高兴的是自己为了他放弃了进一步扩大生意版图的机会。当然,如果完全不考虑章寂舟的话,依她的胆子一句话-----就是干。
纪菀从不拿这些事情瞒着他,陈阿满跟她谈生意的时候,她也没有支开章寂舟。她一直觉得不能把家里的事情瞒着孩子,那对孩子来说并不是一种保护,相反还会造成错误的认知。
关于生意上的决定,纪菀也不会跟他做解释。在她看来这确实是一次难得的机会,但是失去了也不可惜。机会总是会有的,做出了决定,就不能再回头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