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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节:远方来客与不详之风
    船上多了个偷渡客的消息一夜过后在白天立刻传得到处都是,不论是水手还是乘客们都对此兴致勃勃,想要听一听各种八卦消息。氛围如此轻松的缘由一来和他们天性相关,二来也是因为最危险的航线已经在身后的缘故。

    从雾岛到月之国本土差不多七天旅程的这一片大洋之上没有什么能住人的岛屿,所以大部分装备短途小型快船,劫掠之后就回到自己老窝的海盗自然在此成不了什么规模。

    和遥远西方的苏澳马里纳港类似,会在北地冬季出没的船舶,捕鲸船要占个七八成以上。海盗虽然并不是彻底绝迹,但基本上都是以本土沿岸作为据点的一些小船。没有一定的人数规模和抓钩绳梯之类的装备,他们甚至连要攀登上东方之月号高大的船舷都没办法。

    这些海盗船主要以劫掠沿岸居民为生,并不善于在大海上袭击商船。这点倒是与丹拉索的海盗们如出一辙,毕竟不论文化区别多大,在相似地形人类的谋生手段翻来覆去其实也只有那几样。

    总而言之,对于东方之月号而言真正的威胁要到更往南的地方才会多起来。

    月之国所在的名为“新月洲”的狭长大陆板块附近零星散布的有超过三百座大大小小的岛,从中部一直到南部尤其是在南方的海域当中极为众多。这些分散的岛屿管理难度极大,即便是成建制成规模的当地官兵海军——或者以本地人的说法称之为“水军”,没什么情况的话也不会轻易进入。

    东方之月号过去都是依赖自己的航速甩掉那些海盗,然后进入繁华的中部港口。之所以要选择在这里入港登陆,一方面是因为与世界上的其它地区一样,越靠北因为天气寒冷的缘故土地就越是贫瘠。除了一些捕鲸和捕鱼的小村落以外,月之国的北部地区就没有什么和海洋相关的事物。

    而另一个原因,则与当地的政治局势相关。

    整整一片新月洲大陆,是一个国家。而且这个国家已经持续存在了4000多年。按照月之国的建国神话所述,从4000年前至今他们的皇室贵族一直都是同一个家族——没有任何贵族谋反导致皇室下台被其它家族所替代这种在里加尔如家常便饭一般的情况。从4000年前开始,就一直都是保持在绝对的统一状态之中。

    他们骄傲地将这称之为“万世一系”,认为自己的国家拥有绝对的安定以及长久的文化累积。但其对外的态度却也正如国名的寓意一般——如夜空中的月亮,地位仅次于太阳,却温和而内敛,散发出柔和的光。

    月之国与里加尔大陆的接触是十分谨慎的。加上大洋隔阂,尽管他们在许多年前就已经拥有相对发达的文明,至今绝大多数的里加尔人却仍旧对他们一无所知。

    甚至觉得里加尔大陆就是唯一的世界。

    这方面的事情却也并不是月之国单方面的谨慎所导致,因为他们4000年的和平缘由,得以累积出相当丰富的文化和知识。如此形成的文明独树一格,因为与白色教会没有一星半点关系的缘故,令历史几乎都离不开宗教的里加尔人感到十分不可思议。

    而如此迥异又强势,又与白色教会的影响毫无关联的文明若是为大众所熟知的话。

    势必会对白色教会本就日渐式微的影响力造成更大的损害。

    在有意对里加尔世界大众封锁消息的同时,高层人员其实却一直都没有放弃对月之国的追寻。

    三百年前乘坐老式帆船艰难航行的南境商人,在偶然到达之后,于航海日记中将这里记载为“黄金之国”。而他们掀起的对于新月洲大陆的憧憬,促使着后人不停地努力着,最终形成了稳固的商业交流。但即便是三个世纪的光阴过去,这些外来者的足迹却仍旧始终被限制在狭小的区域。

    月之国的海港有相当多,从北部中部到南部遍布在大陆的边缘。但因为锁国政策的缘故,却只有中部的港口能登陆——

    或者说曾经能登陆。

    弗朗西斯科船长沉默了很长很长的时间,船上的主要干员以及亨利、米拉、咖莱瓦还有学者丽莎和她的导师等事件相关人员此刻都待在了船长室之中。

    个子小小的入侵者少女坐在桌子前,其他人大多都站着,眉头紧锁。刚刚透过懂得当地语言的大副翻译的消息,令他们陷入了这种长时间的沉默之中。

    昨晚发生的事情最终总算是有惊无险地解决,在值夜的船员发现了情况以后他们叫醒了船长还有贤者。而在之后收缴了这名少女身上的武器以后,他们给予了她一些保暖的衣物和分出来的被子。协商通过把她暂时关在一个杂物间里头休息一夜,等到白天再进行进一步的验证。

    少女的身份和名字最终被确认,她没有姓氏,或者至少是不愿意说,就只自称为“璐璐”。而她的身份十分特殊,并非雾岛那些拉曼后裔但却也不是月之国的主流群体,而是属于北方的少数民族。

    作为月之国的主流社会的那一族,在本地语言当中对他们的称呼大致发音为“艾米西金”,这个词与帕德罗西人的“维斯兰”有着类似的意思,都是指“野蛮、蛮夷”的意思——显然并不是什么好词汇,但在之前的漫长时光里他们倒也是和平相处并没有发生什么冲突。

    只是在东方之月号出发的两个月之前,正值秋季的月之国本土,爆发了从未有过的混乱。

    而因为这场战争的缘故,他们一行人在不知不觉之中成为了现在月之国最不欢迎的客人。

    “就是你们这样的外人,穿白袍的人导致的。”璐璐用主流社会的语言说着,她之前和米拉用的那种洛安少女认为是洛安语的语言,实际上是少数民族的方言。虽然有些词汇似乎因为是来自于洛安语的缘故发音和意思基本一致,但却因为语法和语言习惯的不同,对话的效率极低,光是要搞清楚对方说的准确意思她俩就得手脚并用加上各种形容和比划。

    所幸璐璐本身会讲占据优势的主流社会语言,而她所说的穿白袍子的外人,众人用脚指头想都能知道是指什么角色。

    与拉曼文明相伴相生,只要拉曼人的触角延伸就会随之迈进,以白色作为代表色的组织。

    教会。

    从三百年前的第一次接触,传教士们在流传回来的故事当中得知了这样的一块充满文化的异国土地开始,他们就一直有想要找到它,将神明的光辉扩散开来的想法。

    但自身已有数千年文化沉淀的月之国并不像是里加尔大陆的国家那么容易干涉并且扎根,加上当地统治者对于这种富有侵略性的宗教十分忌惮,他们在找到并且建立稳定航线的180多年时光过去,却始终没能在当地扩大自己的影响力。

    这种局势自然不是传教士们所愿,而在神历1331年的8月底,也就是距今3个多月时间之前。

    他们转移了目光变换了思考方式,将扩大白色教会信仰的目标人群从广大的群众转移到了当地实力强大的封建领主身上。

    这个举动取得了极高的成效,因为4000年的稳定社会结构让月之国的上下级观念远比里加尔大陆更加深刻。下级不得违逆上级,因而只需要取得一名封建领主的认同,他便会命令他领地内的所有下级贵族和平民全部改投白色教会。

    花费了足足180年的光阴,甚至于150年前帕德罗西派遣的远洋舰队实际上也未必没有白色教会的意图在其中。但这些“传统”的方法在异国他乡并不合适,里加尔人的思维方式终归是里加尔人的,当他们变换了思维开始设身处地按照月之国的社会结构重新规划。

    以前未能实现的事情,忽然变得简单了许多。

    时间漫长的文明和稳定的社会结构意味着有野心的人无处发挥,而白色教会与一些封建领主的接触一拍即合。

    他们提供了契机和拉曼人多年勾心斗角总结出来的一套倾覆朝野的方法,甚至通过商船偷偷运输武器铠甲资助当地贵族。

    然而这种挖墙脚的做法因为严格的社会结构和忠诚于皇室的人到处都是的缘故,很快地就败露无疑。于是在神历1331年的12月初,与白色教会联合的地方武装与中央军队的战斗由此展开。

    然后仅仅半个月的时间,叛乱的封建领主们就被全部镇压。

    一国一主的强大统帅能力远超任何里加尔人的想象,白色教会的传教士们掀起的是极为微小的涟漪。甚至都没能发展成真正拥有杀伤力的波浪,就被扼杀在了萌芽的阶段。

    他们没有能够真正动摇到月之国的统治阶级,反而经此一役把自己还有所有异乡人的处境搞得极其尴尬。

    尽管皇室的代表号称“不对安分守己的商人们进行任何处罚”因为那样是“有失公允,显得吾皇内心狭隘,断绝非乃事实焉。”但实际上有不少暗地里游走在灰色地带,甚至于与小岛群上的海盗们勾结的商人莫名其妙地就“归国了”不再出现也是不争的事实。

    而作为事件中心的传教士的地位就更加尴尬了,许多他们辛苦争取修建的教会都被付之一炬,官兵日夜巡逻寻找着那些穿戴白色教士长袍的人并加以处决。为了自保传教士们不得不打扮成商人或者劳役的模样东躲西藏,而这股对于异己的排斥和敌视最终演变成了大规模的追捕,甚至于远在北方的璐璐所在的少数民族也被卷进了这场纷争之中。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不肯听从伟大皇帝的号令,那么就没有必要继续存在。

    维持了数千年的和平与宽容,在里加尔大陆到来的外国人的“不懈努力”之下,被彻底打破。

    而这场针对外国人的敌意,余波仍旧没有消散。璐璐也是在逃亡的过程当中与族人走散,被雾岛的海盗们掠去,最后听闻了有外来商船的消息才偷偷躲藏到了箱子当中成功逃离。

    她的身份经过一系列的东西基本上可以确认,而这亲身经历的说法,也让船上得知这一消息的人表情变得凝重了许多。

    原本宽容的贸易氛围已经没有了,作为外国人的他们现在在这里是不受欢迎的存在。

    “事情变得难办了啊。”弗朗西斯科船长摸着小猫库洛的下巴,使得它发出舒服的“咕噜咕噜”声,同时重复地念叨着。

    “变得难办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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