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虞兮下楼的时候，带着棒球帽和墨镜，她现在还没到需要带口罩出门的地步，再说这个时候还没有后世那么可怕的私生饭存在，没必要把自己武装的太严实。

    程晓羽将车停在路边，反光镜里看见苏虞兮娉婷的身影，当他看见从苏虞兮身边经过的两个时尚男青年对着她吹起了口哨，赶紧下车替苏虞兮开了车门，并朝回头张望的两个男青年竖起了中指。

    苏虞兮看到程晓羽有些张扬的动作，没有说话，径直上了车。

    程晓羽也上了车，油门一轰，两个男青年迅速就成为了渺小的背景。他开着车朝就近的星美国际影城驶去。程晓羽偏头悄悄看了眼苏虞兮，不知为何心情就愉悦起来，想到今天中午看到的新闻便神色捉狭的问道“成名的感觉怎么样？是不是不如想象中那样有趣？”

    苏虞兮伸手摘下墨镜，露出自己如寒潭一般幽深的眼眸，沉默了一下，面容平静的说道“罗素在5岁时想道：我的漫长的生涯才过了1/14，因而感到无边的惆怅一样，我也是从很小就开始思索宇宙和人生的问题。有一段时间，我不敢长时间地仰望星空，因为从中看到人生的荒芜，冰冷，无意义。我无法接受这个可怜的生命仅仅在无边的宇宙中像一粒微尘一样存在过短短的一段时间然后永远消失不见的残酷事实。荣格说，这个问题不能常想，否则人会疯掉。我却常常想，不由自主，至今尚未疯掉只能说明我的神经质地坚韧，而且不是一般的坚韧。这种思考方式和生活方式也并非全无益处。一个显而易见的益处就是，无论碰到什么样的问题或看似难以逾越的障碍，只要像我惯常所做的那样，往深处想想宇宙和人生，想想宇宙的广袤，想想人生的无意义，这些貌似难以逾越的大墙就会登时分崩离析，轰然倒塌，消除于无形。就连让人一想起来就热泪盈眶的爱情之火都可以熄灭，就连最令人心旷神怡的景色都可以黯然失色。更何况这虚无的名声。因为在宇宙最终的熵增的一片混沌中，所有这一切都不过是一粒微尘而已，甚至连微尘都算不上，如果它仅仅是人这种渺小生物的一种感觉或痴迷。那么哥哥你是否像我一样这样经常思考人生呢？”

    程晓羽一时间没有防备，苏虞兮这一大段的饱含哲理与感悟的言语让他不知道如何应对，于是不以为然的笑了笑说道“你是劝我应该经常去思考一下人生吗？”

    苏虞兮也没有看程晓羽继续说道“前些天看了《动物世界》，说起来我很难有什么喜欢看得电视节目，《动物世界》是其中之一。镜头之中，一头小水羚浸泡在水中。它悠闲而自在，完全不觉察四下的危机。

    在岸边，有一头体积比它大数倍的母狮正在窥伺。母狮没有冒然采取行动，不因为无把握，只是不知道水深。所以静待良机去猎杀。

    不久，小水羚满足地站起来了。几乎没伸个懒腰。

    是的，它犯了致命的错误，让岸边的敌人洞悉：哦，原来那麽浅，只及你膝。

    母狮蓄锐出击，马上中的，啮咬它咽喉不放，并撕裂血肉，大快朵颐。

    母狮进餐，是在水中一个小浮岛上进行。它并无意思与同伴分食。

    岸上来了些狮子，远观它吃得痛快，也馋液大流。不过晚来了一点，又不敢轻举妄动；不知道水深呀，没游过去抢食。

    母狮死守并独占食物，得意地尽情享用。一不小心，尸体掉进水里，它下水攫住，一站起来，群狮洞悉了：哦，原来那麽浅，只及你膝。二话不说，一齐下水涌前。饥饿的狮子群，把母狮的晚餐抢走了、分享了。看着也是真无奈。

    人人都不想倒下去，只望站起来。无意中，一个张扬跋扈的姿态，便让所有旁观者知道你是个怎麽样的人？底牌在哪儿？水有多深？

    哦，那麽浅，是自己给揭发的。”狭小的空间里飘荡着苏虞兮那略微有些冰寒的声音,而这样的警醒也不能更直接了。

    程晓羽将过快的车速一点一点降下来，感觉膨胀的内心像被戳破的气球，炸的脸上火辣辣的疼，连转过脸去瞧她一眼的勇气也丧失了，强笑一声自我调侃道“幸好还能是那只狮子。”

    苏虞兮却转过来看着程晓羽，这个时候她的语气轻柔了很多“知道吗？很多公司的高层给你的评语是过于自负。我看着你，便如同看着我自己。所以你心里想的，我便替你说出来。这样张扬的你并不是你，没有了淡然平和之后，你所有的自负皆来自你的自卑，所有的英雄气概都来自于你的软弱。嘴里振振有词是因为心里满是怀疑，深情是因为痛恨自己无情。这世界没有一件事情是虚空而生的，站在光里，背后就会有阴影，这深夜里一片寂静，是因为你还没有听见我的声音。哥哥，请不要介意我的责难，因为我永远是你镜中的自己。所以做回原来那个你，安静而不张狂，丰盈而不自满的你吧！”

    程晓羽舒了口气，觉得被自己妹妹说教一通，心里反而舒服了许多，回忆最近这段时间的顺利，让他有了自己就是上帝的那种操纵一切的自负在隐隐发酵，或者说叫错觉才更准确，他想着自己最近的心态确实有些浮躁，无言中慢慢将车朝着地下停车场开去。

    车到栏杆处程晓羽开窗伸手取了停车卡，车外的炎热和车内的凉爽是两个极端的世界。车子进入黑暗的那一刹那，他终于知道苏虞兮为什么会答应和他来看电影了，这让他能甜蜜的微笑一下，于是他小声说道“原来我早就忘记了，不忘初心，方得始终啊！谢谢你，小兮，你不是镜子中的我，你应该就是我的那颗初心吧！”

    苏虞兮听到这句话却狐疑了一下道“佛学典故？是出自《华严经》吗？如菩萨初心，不与后心俱么？”此时这句话远不如前世那样流行，因此苏虞兮并不清楚出处。

    程晓羽在找地方停车，却不得不感叹苏虞兮的博学多才，这句话，他是通过台湾作家凌茜知道，后面传的广了才了解到，“不忘初心，方得始终”是《华严经》两句经文的直白翻译。但却被苏虞兮一语道破来历，这也让程晓羽头皮有些发紧，点头道“是，没想到你反应这么快。”

    “佛学也算是哲学的一小部分吧，当初有了解一点。”苏虞兮漫不经心的回答道。

    程晓羽却内心又一次被苏虞兮的超群学识震惊了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