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然记得,总司令阁下。”帕拉丁娜从容回答,心情却不像脸上表现出来的那么平静,隐约猜到自己即将面临一场飞来横祸。
“曾有人向我举报你在这两起事件当中扮演了不光彩的角色,先是亲自下令放走疑似破坏列车炮的远东游击队员,其后又在率军撤退期间与罗兰寇拉斯私下接触,不知以什么代价说服他放了你和你的部队一条生路,你对这些言论有何看法”恩格尔将军面无表情地追问道。
“总司令阁下,恕我直言,这都是用心险恶的诽谤当初我的确释放了五名疑似远东游击队员的平民,然而那时候我正率领一支小分队乔装成远东骑兵在冷溪镇附近侦查,既无必要也不应该对几个平民装扮的路人大开杀戒,倘若因此惊动当地远东驻军,岂不是自讨麻烦身为一名帝国军官,我认为自己当时的处置方式完全合乎情理。”帕拉丁娜深吸一口气,强压下愤怒的情绪,接着说,“至于怀疑我与罗兰达成某种秘密交易,更是毫无根据的抹黑当时在场的人很多,总司令阁下不妨随便找一位亲历者打听一下,相信他们都还记得我和罗兰当时说了些什么,我以帝国军人的名誉担保,绝不曾为苟且偷生而出卖自己的尊严”
“我相信你,帕拉丁娜,事实上这两件事早在一个月前我就知道了。”恩格尔将军叹了口气,“向我告密的那位上校先生试图以此为把柄把你拉下马,取代你的位置,我没有理他,还郑重警告他不要把心思花在这些阴谋诡计上头,事后我一直压着那封告密信不向上汇报,就是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可惜我还是低估了那个人的野心与卑劣,他居然越过我这个前线司令官直接给内阁国防委员会写信,指控你有通敌叛变的嫌疑”
帕拉丁娜俊俏白净的脸庞涨得通红,用力咬紧嘴唇,强忍着充溢心头的悲愤与怒火。虽然恩格尔将军没有明说,但是她不难猜到,那个举报她的人十有八九是门德尔松上校。
恩格尔将军转身望向帕拉丁娜,眼中流露出同情与无奈“就在两个钟头之前,来自亚珊圣城的特别调查小组已经到了赫伦堡,帕拉丁娜,我很抱歉,这次实在是无力保护你了,只能祝你好运接受调查并不表明你有罪,有什么问题据实回答就行了,想来调查小组的人也都是通情达理的,不会刻意刁难你,另外,我会给内阁国防委员会写信作证,替你澄清真相,希望能够帮你早日摆脱指控。”
帕拉丁娜听了他这些话,既感激又有些困惑,想到自己即将面临牢狱之灾也就无所顾忌了,索性当面问恩格尔“总司令阁下,坦率的讲,因为你和我父亲的恩怨,我对您的印象原本不太好,想来你也不怎么欣赏我这个军中异类,所以我真的很费解,您为什么要主动帮我澄清真相呢”
“帕拉丁娜,我这个人算不上正直,你父亲批评我太过热衷名利的确是真知灼见啊。可是话说回来,虽然我不是什么好人,毕竟有自己做人的底线,我可以闭上嘴巴不说真话,但是没有人能迫使我说假话。”
恩格尔将军摘下军帽望向窗外,帕拉丁娜忽然发觉这位被誉为“帝国少壮派首席将星”的总司令阁下额头已经浮现皱纹,两鬓也有零星的斑白,不由心头一阵酸楚。
“出征之前我信心满满,认为建功立业的大好机会就在眼前,自己即将走上人生巅峰,然而这一年来的战事给我上了残酷的一课最近我时常会想起西格蒙特元帅的那些忠告,并且有了与从前完全不同的体会,如果早在一年之前我就意识到自己是何等幼稚,元帅阁下又是何等睿智,本可以避免这一切悲剧,可惜现在已经太迟了”
恩格尔将军负手背对帕拉丁娜,沉默许久过后继续吐露心声“东征失败的责任必须由我这个总司令官来承担,无论赫伦堡守不守得住,我的仕途都已经走到尽头了,搞不好将来还要上军事法庭,下半辈子在牢狱中度过,趁现在还有能力做些好事,能帮你一把就帮一把,也算是为妻儿留条后路吧将来我家里要是遇到困难,倘若你能看在这一年来并肩作战的情分上拉扯一把,我就感激不尽了。”
帕拉丁娜默默倾听恩格尔将军的肺腑之言,心中兴起无以言喻的悲凉,禁不住眼圈泛红。
“好了,不说这些丧气话。”恩格尔将军转过身来,在她肩头轻轻拍了一下,“现在还有一些时间,你回去收拾行李,跟调查组见了面就回圣城,无论这案子如何了结你都不要再回前线了。”
帕拉丁娜从恩格尔将军最后的那句话中听出了一丝生死诀别的意味,终于忍不住眼中的泪水,用力握了握他的手,哽咽着说“总司令阁下,临别之际我也有两件事想对您说。首先是替我父亲对您说的,尽管他这个人有点古板,总是与您意见不和,但是您可能不知道,其实我父亲非常赏识您的才华,他对您的感情甚至还要超过对他的另一位得意门生鲁道夫寇拉斯,因为他恰恰是从您身上而非鲁道夫寇拉斯身上看到更多自己年轻时候的影子,无论优点抑或缺点都是如此,我父亲之所以对您过于苛责,正是因为不想看到您重复他自己曾在年轻时代犯下的那些错误,而您同样是一个自尊心很强的人,或许这就注定了你们师生二人无法和睦相处”
帕拉丁娜擦了擦眼角,抬起头,以一张近乎庄严的神态郑重告诫恩格尔将军。
“还有一句话,是我本人给您的临别赠言,总司令阁下,无论战事如何艰难,请您永远不要放弃希望,哪怕奋战到最后一刻,哪怕终究无法改变什么,也应该挺起胸膛勇敢地活下去,无论如何请不要打着殉职的名义选择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