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孙教授交谈之后，小海就开始着手了解纺织城的情况。

    纺织城距古城市中心12公里，面积5.3平方公里，人口16万多人，在职职工5万多人。

    纺织城是“一五”期间国家投资建设的西北地区最大的纺织工业基地，是前苏联的援建项目。曾经为地区的经济发展，出口创汇，安排就业做出过很大贡献。纺织城曾经是古城最富有，人气最旺的地方。

    纺织城辖区内，主要包括第一印染厂、国棉一厂、国棉二厂、国棉三厂、国棉四厂、国棉五厂等大型国有纺织企业。还有一些中小企业如：毛巾厂、织袜厂、被服厂等等，统一归古城纺织集团公司统一管理。

    到上世纪九十年代后，由于改革开放，产业结构调整，生产工艺落后，竞争加剧，腐败盛行，管理混乱，纺织城开始走向没落，各个大型国有纺织企业经济效益不断下滑，有的工资都开不出来。各个中小企业纷纷倒闭，大量职工纷纷下岗。

    昔日辉煌的的纺织城，反而成为企业和职工最困难的地区，连自来水都要限时供应，年轻人找对象都困难。

    了解了纺织城的大致情况后，小海决定亲自去看一看，看看实际情况到底怎么样。

    在没通知任何人的情况下，小海穿着便装，带着司机和秘书，坐车来到纺织城的一个生活小区。

    一大片灰色的楼群，灰蒙蒙的，垃圾乱放，环境很差。一部分部分职工住在这里。

    车停在小区大门口，和看门人打了招呼，就走了进去。

    走进一栋看起来像是七八十年代建起来的楼房，楼道很窄，很暗，墙壁上到处都是乱贴的小广告。

    敲开二楼一户人家，走出一对知识分子模样的老年人，一问才知道是国棉三厂的一对退休的老技术员。因为房子小，就老两口住在这里。

    当听说是市政府的领导来看望他们时，两位老人很激动。

    小海问：“老人家，现在厂里每个月还能发给你们多少退休金？”

    老头一听苦笑了一下说：“以前还好，每个月每人发一两百块，两个人合起来三四百块，还可以生活，可现在已经好几个月都没有发了，以后只怕是也不会发了。”

    “哦，这是为什么？”

    “你难道就没有听说，我们厂长前一段时间卷款逃到国外去了吗？”

    小海点点头说：“听说了。”

    老头有点气愤了，说：“你说现在有些领导真是太不像话了！花天酒地，作风败坏，工厂已经到了快要揭不开锅的田地了，可他们好像一点事也没有，该吃吃，该喝喝，该玩玩，该出国照出不误！说是如今的风气就是这样，不吃不喝不玩什么事也办不了。出国说是要进行什么考察，说什么要和什么尼日尔搞合资联营。可和尼日尔搞联营，你跑到俄罗斯干什么去了？跑到美国，英国，法国干什么去了？跑到香港，泰国，马来西亚，新加坡干什么去了？既然是考察，为何还要带着老婆孩子一块去？前后两三年，也不知道跑了多少个地方，最后拿着厂里的钱，带着老婆孩子逃到国外去了，感情这几年的考察是为了给自己去探路？丢下厂子和一大堆职工，让他们怎么活？”

    小海听了无话可说，只能安慰老人说：“老人家，我们有责任，我们对不起大家。”

    看见两人住的四五十平方的小屋，家具都是破旧的，一台电视机也不知道是什么年月买的。小海想起自己小时候和母亲哥哥在一起所过的艰苦日子，不由得一阵心酸。说：

    “老人家，你放心，我们会尽快改变这种局面，让你们能安度晚年。”

    从老技术员家里出来，又敲开了三楼一家的门。家里就一个老太太带着一个三四岁的小女孩。一问才知道，是奶奶和孙女。

    老太太说，他儿子和媳妇都是纺织厂的工人，纺织厂快要倒闭了，发不出工资，没办法到外面打工去了。儿子给一家私营企业当保安，媳妇给一家餐厅刷盘子。由于工资低，幼儿园收费太高，付不起，就把我从乡下接过来看孩子。

    老太太还说，老家农村还有几亩地，农忙时还要回家帮老头做饭干活。

    小海看看家里的情况，也是家徒四壁，比那两个老知识分子甚至更差些。就说：

    “老人家，你放心，我们会尽快改变这种局面的，会让你儿子和媳妇过上好日子的。”

    “谢谢政府，谢谢领导。”

    接着又看了几家，情况大致相似。

    早就听说过纺织城的情况，早就听说过纺织城职工们的艰苦，今天一看，果不其然。

    纺织城主要以女工为主，企业发不起工资甚至倒闭，首先受到伤害的就是那些曾经日日夜夜艰苦工作的女工。

    为了生存，女工们只能各显神通，大街小巷的美发店，洗脚屋，不乏女工们的身影。纺织城的街头有句顺口溜：“下岗女工不流泪，勇敢走进夜总会，谁给钱来和谁睡，自己创业不缴税。”女工们的悲苦可想而知。

    企业不行了，职工们失去了生活的依靠，人心惶惶。可对领导们却没有太大影响，因为再穷不能穷领导，穷庙富方丈，这就是现实。领导们进出不是宝马就是凌志，比他这个副市长可要威风多了。

    从纺织城居民区出来，他们来到纺织城目下最好的企业，国棉一厂。

    把停车放在大门口，对门卫说要找销售科的领导谈业务。厂子效益不好，门卫也没什么责任心，就放他们进去了。

    走进纺织车间，小海他们立刻被的噪音所包围。很大的生产车间，成百上千台纺机同时开动，气派很大，可产生的噪音让人无法忍受。噪音大到两人对面说话都很难听清楚对方在说什么，只能打着手势。

    女工们穿着白色的工作服，娇小的身影在车间里穿梭着，好像偌大的噪音与她们无关。三人在车间里看着，小海心想，辛勤善良的女工们在如此的环境下工作，她们的要求很不高，就是能按时拿到工资，能让一家老小生活有所保障。可就是这样简单的要求都难以保证，企业领导和主管机关罪不可恕。

    看完出来，小海问秘书小郭，这样大的噪音对人的伤害应该很大吧？这样的工作环境应该有劳动保护吧？

    小郭说当然有，长时间的接触噪音不但会损害人的耳膜，而且会对人的心理健康产生影响，产生诸如：身体不适、强迫症、忧郁、焦虑、敌对、恐怖等症状，严重的可能会精神错乱成为精神病。劳动保护应该有，国家有规定。

    小海听了说，国家规定，那是在企业有效益，能够维持的情况下，现在企业发工资都困难，劳动保护只怕也难以保证了。

    看完国棉一厂，三人接着又到其他几个厂里看了看，情况更不好。停产的停产，半停产的半停产，就是仍在厂里工作的职工，也人心惶惶，怨声载道。

    用了一整天时间，对整个纺织城的情况做了大致了解之后，小海想，纺织城已到了非整改不行的地步，应该找钱书记和吴市长谈谈，征求一下他们的意见。

    第二天一大早，小海就来到了钱书记的办公室。

    看着小海进来，钱书记满脸笑容。人无论职位高低，素质高低，都喜欢给自己排忧解难，能让自己腰包鼓起来的人，钱书记也不例外。

    钱书记伸伸手，让小海在自己的对面坐下后问：

    “小王呀，当了副市长之后，是不是又有了什么新的想法了？”

    听钱书记这么一说，小海笑了笑答道：“钱书记，还是您了解我，还是您高瞻远瞩，目光如炬，什么都看得清楚。”

    钱书记“呵呵”一笑：“你小王我算是看明白了，到那里不给我搞出点动静，不给我搞出点惊喜就不是你小王了呢。”

    小海急忙拍马屁道：“钱书记，我能搞点动静，不都是钱书记您大力支持的结果？没有钱书记您的大力支持，我就是有孙悟空的本事，也伸不开拳脚不是？”

    “哈哈哈”钱书记大笑：“有什么想法你就说吧。”

    “钱书记，我今天来找您就是想和您谈谈关于东郊纺织城的事。”

    钱书记一听这话，收起了笑容，脸上严肃起来。问：

    “你到纺织城去过了？”

    “是，钱书记，昨天去的。”

    “唉，提起纺织城，这几年来一直是市委市政府的一块心病，由于牵扯面太大，一直没有好的解决办法，就一直这么拖着。”

    “钱书记，我昨天到纺织城了解过了，我觉得纺织城已到了不能不整改的地步。如果再拖延下去，纺织城五六万的纺织职工会成为完全的下岗职工，不但不能产生效益而且会成为市委市政府沉重的负担。”

    “唉，这也是我们这些年所担忧的。既然你已经看过了，那你有没有什么想法？”

    “钱书记，对纺织城的情况理解之后，我是有了一点想法，就不知道可行不可行？”

    “什么想法？说说看。”

    “钱书记，我想蹲点纺织城，查清纺织城的家底，找出纺织城不断亏损的主要原因，然后看能不能找出解决的办法，改变纺织城目前的萧条状况。”

    “好”钱书记听完，一拍桌子叫了一声好。接着说道：

    “小王呀，这么多年，大家都说纺织城有问题，可就是没有一个人能说出具体原因。说起来不过是什么‘结构调整呀，设备落后呀’，难道就这些原因？那些私人纺织厂的设备能先进到哪里去？可人家不照样能生存的很好，我们国营企业为什么就不行了呢？”

    “钱书记，我也和你的想法一样，所以我才下决心想到纺织城蹲点，这也是我的职责所在。”小海说。

    “行，我支持你，需要那些部门配合，你作为主管工业的副市长，尽管发号司令就是了，大胆地清查，我给你充分的人事权力和财权，无论谁有意见，就让他来找我说。”

    “谢谢钱书记的信任，不过我觉得这件事事前不要搞得过分张扬，过分张扬不利于了解情况。我觉得应该低调一些，只告诉大家是去搞企业调查，不要引起一些人的恐慌才行。”

    “你说的也是，就按你的想法去做，别忘了和吴市长也打声招呼。”

    “是，钱书记，这个我知道。”

    离开市委，小海又回到市政府，来到市长吴天的办公室。

    吴天市长的态度不出小海所料，和钱书记基本一样，有人替他排忧解难，岂有不愿意的？吴市长除了表示赞成之外，并承诺，在市政府的管辖范围内，你有充分的人事权力和财权，谁有意见，让他来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