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九点钟,几家私营纺织厂老板按照刘辉和沙晨星的安排,一起来向副市长汇报情况。
第一个进来的是“黎明纺织厂”的辛老板,一个中等身材,浓眉大眼的中年男子。小海很客气地接待了他。
坐下后,小海说:“辛老板,你不要紧张,今天找你来,只是想向你证实一些情况,希望你不要有什么顾虑,实话实说,积极配合。”
“是,领导能亲自接见我,是我莫大的荣幸,我一定积极配合。”
“好,辛老板,我想你是个有生活阅历的人,你应该知道这其中的轻重和利害吧?”
“是,王副市长,你有什么问题就问吧,我一定实话实说。”
“那就好,那我问你,你们纺织厂和第一印染厂打交道有多长时间了?”
“有将近四年了吧,从我的纺织厂建立开始就一直和第一印染厂打交道。”
“那你在和第一印染厂打交道的过程中,主要与谁联系?和谁接触?”
辛老板说:“当初是一个朋友介绍我过来的,朋友说他和印染厂的邓厂长很熟悉,就把我领了过来。我的业务和邓厂长直接联系。”
“那么邓厂长给你的价格低吗?”
“不低,和别的厂子差不多。”
“既然价格不低,也没什么优惠,你为何这些年来一直和第一印染厂打交道呢?”
“第一印染厂虽然价格不低,但距我们厂最近,且是国营印染厂,设备规模大,也比较先进,质量容易保证,印染速度也快,所以这些年来我们厂一直和第一印染厂保持着业务来往。”
“是吗?可是我们从你们签订的合同上发现,这些年来第一印染厂给你们纺织厂的印染价格很低,低到了不但不挣钱,而且还要赔钱的地步,而你现在却说价格不低,没有优惠,这怎么能让人理解呢?”
“王副市长,事情是这样的,开始的时候价格是不低,后来随着物价的上涨,邓厂长要求涨价。当时我觉得涨价也是应该的,什么东西都在涨价,谁也不能做赔本的买卖不是?于是我就答应了。可邓厂长却说,以后所有的合同价格都参考原来的价格,涨价部分以现金支付,不用走账。理由是工厂在经营过程中需要大量的现金,而从国营工厂的财务上提取现金很不方便。我想想也没什么,就答应了。”
“那你知道这里面有问题吗?”
“我也想过这个问题,这样做肯定有问题。至于是什么问题,我也没多考虑,觉得那不关我的事,我又没少付钱,只要你能按时、保质保量的把我的布染出来,我也管不了那么多,也管不上。”
“那么你们支付现金很方便吗?”
“其实对我们来说现金和支票没有多大差别,厂子是我自己的,我想怎么付别人也管不着。虽然支付现金麻烦一些,但可以不用在合同中体现,我们也可以少上缴一些税费,这是我的私心,也是我的错,我一定深刻检讨,接受处罚。”
小海点点头问:“那你支付现金时,主要是谁收取现金?经手人都有谁?”
“这些年来,收取现金基本上都是邓厂长本人,没见过其他人,也没有其他经手人。”
“那你支付给第一印染厂的现金有没有确定的数目?”
“有,我每次和第一印染厂签订合同之后,为了不出错,我都在合同背面用笔写着应付的现金数目。”
“是吗?那你算过没有,这些年你支付给第一印染厂的现金有多少?”
“在来这里之前,我做一个大概统计,三四年来邓厂长从我那里拿走的现金大约有七八百万。”
“是吗?那你觉得这个数目大吗?”
“不统计也不觉得什么,反正每次就几十万、几十万的给。可统计完了,我也大吃一惊。积少成多,累计起来还真是个不小的数目。”
“那你有没有支付现金的统计清单?”
“有,来之前我大概统计了一下,写了一个清单,我带来了。”
辛厂长说着话,打开随身皮包,拿出一个统计清单递了过来。
“这个清单就这么一份吗?”
“是,就这么一份。”辛厂长说。
“那就好,回去后不要乱说,合理合法的经营自己的厂子,不要再干这些违法乱纪的事,要合法经营合理经营才对。”
“是,我一定遵纪守法,合法经营。”
和辛厂长谈过之后,副市长又分别和其他几个厂长进行了交谈,交谈的情况大致相似。有了这些证据,小海觉得,是和第一印染厂厂长邓友军谈话的时候了。
让秘书小郭把惴惴不安的厂长邓友军从楼下叫了上来,小海没有客气,直奔主题:
“邓厂长,通过清查账目得知,你们厂每年的招待费就达两三百万,作为一个职工工资都快发不出来了的亏损企业,你觉得是不是太多了?”
“是,没有错,我也觉得多,可不花不行呀。一方面我们要招待客户,而招待客户喝酒吃饭是免不了的,不但要吃喝而且要吃好、喝好。吃完之后是玩,不但要玩,而且也要玩好、玩痛快了,按摩桑拿,应有尽有,这是我们的优良传统,也是待客之道。另一方面,你看看现在公款吃喝公款招待成风,无论是上级领导还是主管部门,只要有人来,我们都要热情接待,好吃好喝招待,临走时还免不了再带上一点。逢年过节还免不了再送上一份,这是规矩,我们也不能例外。其实我们也不愿意这样做呀,可不愿意能行吗?我们企业不景气,还指望着上级领导和主管部门伸手相救呢。”
小海听了,暗暗叹了一口气,环境如此,谁又能如何呢?接着问:
“就算公款吃喝是不得已,那我问你,难道非法收取客户现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什么。。。什么。。。收取现金?”邓厂长一听脸色变得苍白,口齿开始不清。
小海看着邓厂长,觉得也没有必要再绕什么弯子了,就直接说:
“邓厂长,我就给你明说了吧,这几年你在与一些私营纺织厂打交道的过程中,瞒山过海,采用走账和现金交易相结合的办法,明着和这些企业签合同走账,暗地里非法收取了这些企业的大量现金据为己有,且数目不小。”
一听这话,邓厂长的脸立刻变成了死人脸。结巴着说:
“王副市长,这。。。。这。。。没有的事。”
“没有吗?如果没有确切的证据我也你不会这样对你说,你看看这是什么?”
小海举起手中几家私营纺织厂交给他的统计资料说:
“这是这几年来,与你打过交道的几家主要私营纺织厂提供的资料,不要以为你做的隐秘,别人就难以发现。”
“这。。。。”邓厂长的冷汗下来了。
“说吧,只要你说出实情,也许还有商量的余地。我们这次来的目的,主要是想挽救印染厂,不是想和你们这些领导过不去。如果你们要是拒不配合的话,我们就只好移交公安局和法院来处理了,那时是什么结果,我们谁都无法预料。”
邓厂长低下了头,沉默了好久,做了一番思想斗争,权衡了一下利弊,最后好像下了决心一样,抬起头来说:
“王副市长,正如你所说,情况确实如此。担任厂长这几年来,我确实采用明暗结合的方法,套取了大量现金据为己有。”
小海听了这话,松出了一口气,他真怕邓厂长拒不交代,顽抗到底。如果邓厂长拒不交代,那就只能交给公安局和法院了,结果如何先不说,如果因各种原因把案子拖上一年两年的,那时印染厂恐怕早就倒闭关门了。就接着问:
“那我问你,这些年你收取了多少现金?”
“大概有四五千万吧。”
“是吗?四五千万,你知道四五千万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印染厂的五六千职工一年多不用干活,坐在家里等着吃都足够了。”
“知道。”邓厂长惨白着脸答道。
“是吗?知道还这样做?”
“许多人都这样做,我为什么就不能这样做?远的不说,就说近的,就说我们纺织城,国棉三厂的厂长已经拿着四五千万的公款带着老婆孩子逃跑了,跑到哪里到现在还没人知道。还有一些其他厂,那个干净了?再看看纺织城以外的其他许多企业,只要是带‘国字’头的,有几个个厂长没有问题?我又不是神仙,也不是圣人,我也经不起金钱的吸引。”
“是吗?经不起吸引是吧?那现在怎么样呢?”
“那只能怪我我运气不好,我自认倒霉。”邓厂长低着头。
小海知道钱还没有追回来,不能搞得太僵,这些人早已没了良知,死不足惜,可印染厂和广大干部职工的生存更重要。就温和地说:
“邓厂长,其实事情也不是没有挽回的余地,只要你能努力配合,挽回损失,我想还是有希望的。否则的话,按照你四五千万的金额,枪毙你多少次都不为过。”
听到有希望,邓厂长脸出现了生机。看着小海说:
“王副市长,到了这个地步,我也没什么好说的,您说该怎么办吧?”
“邓厂长,按照我的意思,你首先要想法把厂里的钱退回来,怎么退,退多少,我给你半天的考虑时间。等你把钱退回来了,我们再商量如何处理后事,你觉得怎么样?”
小海考虑的是把钱先追回来,把厂子救活,其他对他来说并不重要。
“那行吧,我听王副市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