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果看我没有接招,硬生生把火气压了回去,筹措片刻说:“要不把米欧的钱退给他吧,他也不容易,要养活那么一大家子。”
这句话让我又火冒三丈,愤怒地说:“你们倒是善良,什么都替别人着想,就他妈不为我着想。我被人坑的时候谁可怜过我,我容易吗?啊,我养活一大家子容易吗!”
青果阴着脸沉默,一转身进了卧室,换了睡衣去洗澡。
我独自坐在沙发上愤懑一会,怒火平息后逐渐冷静下来。算了,这样的人还是让他滚得越远越好,他的钱我拿着都恶心。
第二天我就打电话通知米欧来撤股,把他那几个破钱拿走。米欧接到电话没多久就兴冲冲地来了。我跟他商量好,他拿走他入股的那部分钱,但最近的赢利不能算他的。
米欧又犹豫了,他舍不得已经到手的钱。这回我坚决不妥协,想要钱就只能这样,想挣钱就一直干下去,再玩任何花样老子可要翻脸不认人了。最后米欧还是决定撤股,可无法掩饰他的恋恋不舍。
整个世界清净了。米欧一撤股我的好运气就来了,业绩连创新高,挡都挡不住。在圈内这些事情瞒不过任何人的眼睛,自然也瞒不过米欧的耳朵。后来他还是有事没事来我这坐一坐,有意无意流露出很后悔的样子,把自己搞得像个彻头彻尾的贱人。
可奇怪的是,他来的时候我很讨厌他,鄙视他;他没来的时候我又希望他来,似乎有很多话要向他倾诉。人真的是很奇怪,难道我也是个贱人?
这或许就是人的矛盾心理,充满了谬误。更大的谬误在于,我以为我把刘云恨透了,可当我碰见她的时候那些仇恨顷刻间落花流水,根本不堪一击,她只用了三言两语就把我漫无边际的仇恨打发得烟消云散。
东莞这个地方,说大它就大得没有边际,一个地级市管辖着二十四个镇,我所居住的长安镇就有一百多万人。可说小也小,有些你不想见到的人总是在某个不知名的犄角旮旯就能碰到,可想见的人即便一生也未必能碰到一次。我再次见到刘云就是在一个不知名的街道拐面对面碰上了。
我们的眼神对视了几秒钟,我不想理她,打算错身而过。刘云说话了,“摆度,能不能给几分钟,我想跟你谈谈。”
我冷冰冰地说:“谈什么?谈你是如何找人羞辱我的?”
刘云垂着头,嗫嚅道:“上次的事我很抱歉,可能我说了你也不会相信,那不是我的本意。”
看刘云很可怜的样子,我又不可救药地动了恻隐之心,回头把青果的弟弟轰鸭子一样轰走,懒洋洋地问刘云:“你打算在哪里谈?就站在这街道拐,还是找个地方坐下来?”
刘云欣喜地抬起头,说:“我知道这里有一家饮品吧,环境不错,咱们去那里吧。”
坐在饮品吧里,刘云却沉默了。她不吱声,我也不知道说什么,难道她在给我机会向她赔礼道歉?
这太荒唐了,我抽完一根烟,站起来说:“既然没话说那我先回了,我还得撅着屁股去挣钱,把交给派出所的罚款挣回来。这年头不挣钱就是不道德的,浪费人的时间,挡人财路就是更不道德的。”刘云的脸一下子通红,她的声音比蚊子飞行的声音大不了多少,细声说:“对不起。”
我重新坐下,懒洋洋地说:“你没有对不起我,你做得对,你要是不那么做当天晚上肯定贞洁不保。这么宝贵的东西糟蹋在我这样的人身上不值得,还是留给你未来的男人吧。”
话说开了刘云也少了拘束,她轻声说:“你别这么说,我知道我做得不对,我伤害了你。可我不想伤害任何人,我只是在保护自己。”
这倒是句实话,她的确是在保护自己。我发现我这个人耳根子太软,别人几句软话就能把我哄得飘飘然。我说:“没事,我这不也没怎么样嘛。”
刘云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嗫嚅道:“我们还能做朋友么?”
我想了想,懒散地说:“做朋友?没必要吧,我不恨你,真的,我现在完全不恨你了。但做朋友很难,也没什么必要,人跟人之间想开了也就那么回事,互相利用罢了。”
刘云抬起头,突然就眼泪汪汪了,她哽咽着说:“在东莞,我很孤独,没有什么朋友,可我需要朋友。”
我最受不了女人哭,女人一哭我就没招了,完全乱了方寸。没错,每个人都需要朋友,可为什么总有人会在朋友最需要他的时候偏偏在朋友背后捅刀子?我心里很难受,心肠突然就柔软无比,说:“好吧,咱们还是朋友。”
事后一想,我又上了这个女人的当了,我们哪里是在做朋友,她是要求我继续勇敢地去追求她,帮助她,在她身上大把花钱,一个女人在独自应对纷繁的生活时过于疲软无力,更多的时候心有余而力不足。
我们又开始交往,但这次不同的是青果在我身边虎视眈眈,还有她那个牛皮糖一样的小菜随时传递情报。我东躲西藏,腾挪躲闪,要使出十八般武艺才能应付两个女人。累,一点也不轻松,基本上没有任何欢乐可言,但我别无选择。
当冬天来到东莞时,刘云的父母坐了几千公里的火车从兰州风尘仆仆来探望她了。兰州的冬天干冷难耐,他们需要在这里度过一个没有冷气流的冬天。当刘云问我,是否可以抽出时间专门陪陪她父母时我才意识到,原来所有的一切都是以此为目的。
但老人家已经来了,等着要见女儿的男朋友。在没有更合适的人选时,我自然义不容辞要接受这样的重托和信任。
这天晚上下班后,我在一家粤菜馆设宴招待两位老人,为他们接风洗尘。我坐在包厢里抽着烟等待,对未来可能的老丈人和丈母娘对我的态度做了诸多猜测。
但我没想到的是,两位老人进门落座后只是又客气又生分地跟我点点头。更让我心惊肉跳的是,刘云的母亲简直快成了老妖怪,那目光像一把刀,嗖一下扎进我的心窝子,似乎一眼就把我看穿了。他们三人可真是一家子,那股劲头像是一个模子造出来的。
两位老人的话不多,主要是他们一家三口在说,时不时问我一两句。我的感觉是他们对我不是很满意,没有达到理想的标准,他们对我的态度很生硬,戒备心溢于言表。他们一家人其乐融融,我这个外人被晾在一边,心情十分沮丧。这顿饭吃得十分沉闷,很别扭,说不上来的一股劲,有一种被组织排除在外的失落感。
吃完饭我们走出酒楼,站在楼底下等出租车。刘云的父亲漫不经心地瞥瞥我,说:“你的公司现在怎么样?”我说:“就那样,刚起步嘛,算是还可以的吧。”
刘云的母亲接过话茬,有些责怪地问:“那怎么不买车呢?”我说:“主要是我还没来得及考证,而且现在钱押在货款上,没那么多钱买啊。”
刘云的母亲教训道:“年轻人,要早做准备。还是有车方便些,老打的多贵呀。”我有点生气,把火硬生生压下去,点点头附和着说:“是啊是啊,您说得对,我是该买辆车了。”
打车把他们一家三口送回家,到楼下时三个人下了车,只说了声再见就扭头上了楼。我坐在车里冲着他们的背影苦笑,真是种瓜得瓜,种豆得豆,有什么样的儿女就有什么样的爹娘。
老天爷很给面子,这一年东莞的冬天整日阳光充沛,各种高大蓬郁的树木青翠欲滴,像是早年兰州的晚春天。
这些天来,我一得闲就从公司偷偷跑出来带刘云的父母去逛街购物,去风景区散心,甚至陪他们去莲花山晨练,总之力所能及的事情我都像接受组织的使命一样愉快地接受下来。我买了上好的绿茶和茶具,每天跟老爷子喝两盅。
我们都是甘肃人,喜欢吃面食,我还偷偷摸去我经常吃面的那家兰州牛肉面馆拜师学习拉面和扯面技术。
那天刚学了点皮毛就兴致勃勃地要给他们露一手我做面片子的技术。但老两口看了会我笨手笨脚的操作就大摇其头,很不客气地教训我这样和面揉面是糟蹋粮食,然后极其熟练的把面揉好,面盆里干净得像洗过一样,连一丁点面渣子都没有,然后他们飞快地将面片子扔到了开水锅里。
我满面羞愧,偷偷打量刘云,发觉她正一脸奸笑地看着我。
自从老两口到来,采购的事情就包在了他们身上,我每次都很爽快地拿出信用卡狂刷。
我以为他们会被我的豪爽大方感动,谁能想到刘云的母亲有一次的牢骚差点让我爆怒。
她说:“唉,还是有车好啊。我们来广东以为采购是坐着私家轿车呢,没想到还是要靠两条老寒腿。小摆啊,不是阿姨说你,你确实该买辆车了,你看看广东到处都是私家车,家家都是花园别墅,怎么没有一辆车是你的,哪怕有一间房子是你的也行啊。租别人的房子到底不是个事。”
这些我又何尝没想过呢?可这些都要钱哪,钱不好挣啊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