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显得如此美好,但一种巨大的失败感和孤独感在这个早晨异常凶猛地掳住了我,让我心碎。毋庸质疑,这些年我一败涂地,一塌糊涂。
正是那个早晨,我下定决心结束一切,把公司转让,把车卖掉,积攒了几年的零碎东西全数卖给收破烂的,然后把这些钱全部买了此前一直看好的一支股票。
这支股票是我的客户老鬼建议我购买的,不知道为什么,老鬼对我的印象特别好,有什么好事总记得拉上我一起干。他劝我买的时候只有一块多钱一股,他几个坐庄的朋友准备把这只股票炒起来,保证我包赚不赔。可惜我当时手头没多少活钱,就说看看再说。结果一个星期后那只股票就升到了三块多,让我追悔莫及。现在我手里终于有活钱了,看那支股票的架势还要继续看涨,就一次性把钱全部押了进去,准备赌一把大的。
当时我的考虑是,回家后可能无事可做,而且很有可能会长期待业在家,与其带着这么多钱回去花掉,不如现在就投资,回到家我即便什么都不干也照样有钱赚。
但是我没有想到,第一次进股市会把我坑得这么惨,我的那些钱一投进去股价就大跌,回去之后大半年时间搞得我穷困潦倒,整天看人脸色,受尽白眼,让我再次领略了人情冷暖世态炎凉。直到后来这支股票再次起死回生,强势反弹我才脱离苦海,然后东山再起。
当然,这都是后话。当时我是那么迫切地想要离开东莞,简直一秒钟都不愿意多做停留,好像多停留一秒钟我就会立即不救身亡。
终于在一天中午,我离开了东莞,离开了这片让我深感失败的城市,坐上回家的飞机,回到了我日思夜想的故乡。故乡啊故乡,此刻我对你的思念无以复加,只想早日回到你温暖的怀抱。
结束了广东狼狈不堪的生活,我便迫不及待一头扎进了故乡的怀抱。回到兰州后我原以为很快可以重新融入到这里沸腾的生活中去,但逐渐我就发觉很多地方已经变得十分陌生,哪哪都不对劲了。
用李玉的话来说,我已经跟不上故乡的节奏了。
兰州是座历史悠久的移民城市,天南地北五湖四海的人在这里杂交混合,各种奇特的文化兼容并蓄,它像一张饥不择食的大口,任何新鲜的东西都能吞下。一段时间下来,我逐渐意识到这座奇特的城市已经进入到后现代生活,让我始料不及的是后现代特征最先体现在我们家老爷子和老娘身上。
我老娘五十八岁高龄,不知从什么时候焕发了第二春,开始热衷于各种社交活动。她以前几乎对各种电子产品一窍不通,可焕发青春后眼馋左邻右舍的老太太们人手一台手机,强行命令我老姐给她也配上了一台摩托罗拉手机。我老娘用一根丝带把手机系在胸前,每天电话不断,应酬不断,成了一个大忙人。最神奇的是,她除了认识人民币上几个简单的阿拉伯数字以外,斗大的字不识一个,却能够熟练地接收和发送短信息。
这实在是一件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我怀疑她和联系人之间有着不可告人的暗号,曾经试图打探清楚我神奇的老娘是如何辨认短消息内容。但老娘马上窥破了我的居心,飞快地合上手机,一脸讨嫌地把我轰开。我不知死活腆着脸偎上去,想翻翻老娘的手机,结果还没动手就激怒了老娘,她轰苍蝇一样挥挥手,不耐烦地说:“别惹我啊,烦着哪。”
老娘确实越活越年轻了,以前她不怎么讲究穿戴,如今却对各种时尚产品趋之若骛,还用上了嫩肤霜,整天打扮得花枝招展,动不动就去参加社区组织的舞会上跳个舞。
我老娘属鼠,属于比较会享受的那种命相,讲究吃喝,也讲究穿戴。每天早晨她跟我老姐还有外甥女一觉睡到正午十二点,然后才懒洋洋起床洗刷。洗刷完毕她们由老中青三代人组成的班子一起去牛肉面馆吃碗牛肉面,之后各自开始丰富多彩的生活。
我对老娘的老来俏很不满,旁敲侧击讥讽过几次。我说:“妈,您这是干吗啊,一把年纪老不沾家这叫什么事啊。”我老娘的理论让我瞠目结舌,她理直气壮地说:“就是因为一把年纪了我才要补偿,我现在也算明白了,年轻的时候把心思都花在你们身上真是亏大了。我得有我的活法,不能像以前那样过下去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