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怒火在胸腔里熊熊燃烧,脚下一个绊子把自鸣得意的老掌柜撂倒在地。
老掌柜倒地后火气更旺,大吼一声,“狗日的小兔崽子,反啦,敢打老子。”
我看到老掌柜倒地,心中先是一喜,继而马上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撒丫子就逃。老掌柜举着又粗又笨的大棒在后面紧追不舍,吓得我屁滚尿流,这下子可把老爷子真的激怒了。
那天我们俩在我们厂的家属大院里纠缠了一个早晨,太阳升到正中天的时候老掌柜累趴下了,我一看老头子累趴下了也赶紧趴在地上喘气。那次之后我才真正明白就算我个子比老掌柜高半个头也不是他的对手,我一个穷酸书生论力气怎么比得过工人老大哥啊。
迫于老掌柜的淫威,我不得不骑着三轮车到市场上去卖他的小板凳和小案板。第一天我虽然人到了市场,并且象模象样坐在车座上东张西望,到处搜索老掌柜可能的藏身之地。
在我出发之前,老掌柜曾威胁过我,他说他会不定时来抽查。可我吆喝不出口,更怕碰到熟人,尤其是同学,因此每次吆喝的话到嘴边又硬生生的咽了回去。
为了招揽生意,过来一个人我就用直勾勾的目光望着他,希望他能青睐我的小板凳或者小案板,哪怕看中我的打狗棒也行啊。可大多数人看到我饥饿的眼神都躲避三分,让我十分沮丧。
老掌柜来视察过几次,对我的表现十分不满,狠狠批评了我一通就背着手走掉了。他可真够狠心,居然能做到袖手旁观,也不帮我吆喝两句,搞得好像这完全是我的生意,跟他没一点关系。大概老掌柜也闲丢人,我知道,他比我还爱面子。
经过几次反复和犹豫,为了把这些该死的玩意卖出去,结束我这屈辱的生活,我下定决心豁出去了,人不要脸了还有什么干不成的事?
我站在市场中央,清了清嗓子,吆喝道:“走过路过,千万不要错过。”
刚喊了两嗓子我就感觉一下子豁然开朗了,有什么丢人的,大家都是混口饭吃嘛。我接着喊,“今天错过后悔一日,明天错过后悔一世。大家快来看快来买,老爷牌小板凳小案板,物美价廉,实行三包。如果您家里已经拥有,那就来看看我的擀面杖,可以擀面,更可以防身。”
我这么一吆喝还真有人来看,围观的人对着我三轮车上的物件品头论足,指指点点。围观的人多了总有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因为我的东西确实很便宜,简直跟白送差不多。有几个家庭主妇一商量一人买了一样,我给她们还打了个八折。
她们买了几样之后我生意就火了,开始疯狂抢购。人一放开,事情就好办,没几天工夫我的小板凳和小案板就告售空,甚至我的打狗棒也被一个小男孩缠着妈妈买了回去。谢天谢地,我终于可以结束这小贩的生活啦。
我卖完东西回到家后跟老掌柜分赃。老掌柜眉开眼笑地数着钞票,一脸的自鸣得意。他数完钱后把整钱都认真地装进自己衣服兜里,随手把毛票扔给我,施舍般说:“这些是你的辛苦费,拿去省着点花。”
我点着毛票,听到老掌柜自鸣得意地说:“看来我的木匠手艺还是很受群众欢迎嘛,我再接再厉,再做一些出来,完了你拿去卖,还可以再挣点零花钱。”
我一听差点哭出来,他还来劲了,这样下去没个头了。我哭丧着脸说:“爹,我的爹哎,我求您啦,别折腾我了。”老掌柜奸笑了一声,对我的请求仍然无动于衷,背着双手出门遛弯去了。
我拿出老掌柜给的毛票数了数,共计九块零五毛。老掌柜怎么越老越抠门了,我好歹在大太阳底下风吹日晒忙乎好几天,汗水都流了一箩筐,可工钱连十块钱都没有,差不多就是我那根打狗棒的零售价,看他那样子似乎还给我找了条活路。我这劳动力也忒廉价了,这可不行,我得跟他理论理论,就算他是老子,也不能比资本家还黑吧。
我坐在家里苦等,肚子都快饿扁了也没等到老掌柜的回来。
直到太阳落山了老掌柜才哼着模糊的小曲从木匠李家里回来,神情看上去又疲惫又兴奋,身上到处都是木头屑子,估计木匠李又教了他一招。
我给老掌柜把洗脸水打好,放到他面前。老掌柜蹲下身洗脸,我抓紧时机说:“爹,您给的钱太少了,这也太黑了吧,我忙了这么多天,人也丢了,东西也给您卖了,您才给了我九块五,还是我那根擀面杖的零售价。”
“你什么意思?”老掌柜一边擦脸一边闷声说。
我说:“这也太少了,您能不能给我再加点。”
老掌柜黑着脸,说:“给你这么多就不错了,你怎么不算算这些天你吃我的喝我的,还抽我的烟,这些都不要钱啊。”我搞不明白老掌柜说的到底是气话还是实话,不甘心地狡辩说:“可我是您儿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