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避无可避
    孟晖接着说:“就在刚才,省委温书记的秘书谭运长同志打来电话,问我需不需要帮助,省里可以成立调查组下来调查。你们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省里一旦绕开江海市市委市政府,直接调查这个案子,那我们江海市委市政府的颜面何在?我们这一级的党政机关还有没有存在的必要?”

    覃康见孟晖的情绪已经失去控制,赶紧招了招手,示意秘书给孟晖的茶杯里加水,借此平复他极端愤怒的情绪。

    孟晖大概意识到自己的情绪过于激动,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平息了一番情绪,用低沉的声音说:“萧局长,你来介绍一下具体情况,我很想听听,在我们江海市为什么会接二连三发生武装劫持的事情?犯罪分子为什么敢如此有恃无恐,到底是我们公安局无能,还是我这个市委书记无能?”

    萧远山说:“首先,我要向市委市政府做深刻检讨,发生这种事我这个公安局长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尤其让我惭愧的是,我们公安局内部出了问题,如果没有人向犯罪分子通风报信,他们不可能如此准确的掌握行动路线和行动时间。这个内鬼我一定要查出来,给死去的烈士一个交代。”

    孟晖说:“检讨就先不要做了,这是以后的事。今天开这个会我和覃市长不是听谁来做检讨的,而是解决问题的。我现在只想知道,你们公安局有没有拿出应急方案?这个案子能不能破,怎么破,什么时候破案?”

    萧远山说:“在来市委之前,我们公安局紧急召开了党组会议,对这起特大武装劫持案件当成近期第一大案要案,限期半个月破案。我们集中了江海市公安局的精兵强将,组成了专案组,由我出任专案组组长,南城区公安局局长彭强和北城区公安局局长陈大罗出任专案组副组长。另外,刑警大队和特警大队也抽调了部分警力,全力配合我们破案。”

    覃康说:“成立专案组就万事大吉了?你们有没有具体的侦破方案?”

    萧远山咳嗽了几声,有点为难地说:“案发后我们及时封锁了高速公路和国道,客运站和火车站都派出了警力搜捕,李玉出逃的所有可能路线都有专人把手,因此他目前应该还没有逃出江海。今天早晨,已经我和彭局长已经制定出了初步的追捕方案,但这个方案目前还需要保密,知情人越少越好。我担心计划一旦外泄,或许对我们的追捕工作造成不利影响。”

    萧远山这句话说完,很多人就不高兴了,这话里的意思很明显,害怕泄密不就是说在座的有人可能泄密吗?这些人都是各个机关的一把手,平时都说一不二,加上眼高于顶,把谁都不放在眼里,萧远山这句话等于引爆了炸药桶。

    第一个跳出来的是纪委副书记,监察局局长杨环,这厮不知道仗了谁的势,总是牛逼哄哄的,无理也要争三分。这次不知道他是脑子搭错了弦,还是想在市委书记面前表现他不畏强权。他一拍桌子,大声反驳说:“萧局长,你这话我就首先要表示不同意见,既然是讨论就必须开诚布公。你不想扩大知情面我可以理解,可你容易引发歧义,在座的都是国家干部,谁会把你们公安局的侦破方案泄露出去?

    萧远山还没来得及说话,法院院长于振荣接过杨环的话头接着说:“萧局长,既然是讨论,那就应该开诚布公,把你不成熟的方案拿出来大家讨论,集思广益嘛。不讨论怎么知道成不成熟,对不对?如果你只字不提,我有理由怀疑,你不会是方案还没有制定好吧。一个根本不存在的抓捕方案,怎么会存在泄密的可能性?”

    萧远山解释说:“方案确实有,我会在会后向孟书记和覃市长专门汇报。”

    于振荣大声说:“为什么是会后汇报?萧局长如果对监察局和我们法院连起码的信任都没有,那市委还叫我们来这里开会讨论什么?你们公安局负责破案好了,将犯罪嫌疑人抓捕归案,然后移交检察院受理,最后我们法院开庭宣判就是了。这是基本的程序,也就是说程序首先要正义。我不明白,市委叫我们法院来这里干什么?”

    萧远山也有点窝火,他已经看出来了,这两个家伙一唱一和的,好像成心要讨伐他,以便混淆视听,推卸自己所应该承担的责任。萧远山还没有当政法委书记,不属于市委常委,如果他同时兼任了政法委书记,法院都要归在他的治下,于振荣就不敢跟他这样说话了。

    萧远山恼怒地说:“李玉是我亲手抓回来的,可以说事实清楚,犯罪证据非常充分,检察院受理之后没有任何疑问,并且及时向法院提起了公诉。我不明白,为什么到了法院就需要补充侦查?补充侦查什么呢?法院至今迟迟不开庭审理,是不是有人打过招呼,那么请问,这个打招呼的人是谁?还有,李玉的犯罪行为并不是孤立的,他是前任常务副市长李明山的儿子,李明山虽然死了,但案子还要查。李明山案牵扯到了不少江海市的干部,不仅存在刑事犯罪,还有职务犯罪以及贪污腐败行为。我更想不明白,江海市纪委为什么没有深入开展调查?”

    杨环见矛头指向他,立即跳出来说:“你怎么知道纪委没有调查?萧局长,你应该明白,纪委是党口单位,向市委负责,不是向你们公安局负责。纪委有独立办案的权力,难道我们纪委办案要向你公安局长汇报吗?”

    覃康看讨论会马上要演变成对讨伐大会,立即出声制止,他说:“市委叫大家是来讨论,各抒己见解决问题,不是叫你们来吵架的。谁要吵架会后你们可以找个地方继续吵,实在吵得不过瘾,打一架也未尝不可。现在话题回到李玉越狱案上来,有任何意见都可以说,但有一个前提,是建设性意见,如果只是为了推卸责任,那就不必说了。”

    覃康说完,环视了会场一圈,目光仿佛一把刀,从每个与会者脸上划过。本来还想说几句的人见市长大人如此严肃,话到嘴边纷纷又咽了回去。

    孟晖说:“现在我们江海市委市政府已经被拿到火上烤了,问题如果不解决,省委对我们江海市委彻底失去了耐心,大家想过没有,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

    我趁机站起身,大声说:“后果就是江海市委市政府威信扫地,不仅失去了省委的信任,更严重的是,老百姓也会伸出手指,指着在座每一个人的脊梁骨说,一群无能的废物!这么简单一个案子,换了谁当市委书记都能破案,可你们这群所谓的聪明人硬是干不好,让省委换人吧。”

    覃康摆摆手,示意我不要再次挑起战争,孟晖却饶有兴趣地看了看我,说:“唐局长这句话虽然不好听,但却是实话。李玉的案子并不是孤立的,这分明是一起里应外合,经过精心策划的劫持案。那么我想问问在座各位,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是我们的干部自甘堕落了,与腐败犯罪分子同流合污,还是我们执政党的威信不复存在了?”

    我又抢了一句说道:“依我看,这两者都不是,是我们的干部只顾着自己的官位,头顶上的乌纱帽比什么都重要,不敢与犯罪行为幕后的保护伞对抗。幕后的保护伞是谁?我想大家心里大概都能猜得到,那个庞然大物在座诸位谁都不敢得罪,也得罪不起,所以才选择能躲就躲,能推就推,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可是我告诉大家,我们想错了。错在哪里?错在我们身在其位,谁都躲不掉,也逃不掉责任。权力越大,责任越大,你只看到权力带来的好处,却看不到得到的权力同时也肩负着责任。”

    杨环阴阳怪气地说:“你这是典型的站着说话不腰疼,这个案子跟你们财政局没有一毛钱关系,你不用担承担任何责任,才能唱得起这样的高调。那你一个人去跟幕后的保护伞斗啊,拉着我们这么多人干什么?”

    我针锋相对地说:“既然杨副书记这么说,那我现在就表个态,我要求加入公安局的专案组,配合萧局长破案。李玉和我从小一起长大,我了解他的秉性,相信对破案有帮助。案子如果不能如期侦破,我与萧局长分担责任,萧局长如果处分降职,我也要求市委给我处分降职。”

    覃康突然表态了,他大声说:“我同意唐局长的说法!身在其位就要谋其政,如果什么都不干,那人民养这么多干部做什么?供奉吗?今天我把话撂在这,谁的职责范围谁负责,不想负责的可以申请调离。在这里,我代表市政府表个态,政府口的官员如果申请岗位调离,市政府第一时间会做出批示。”

    在很多地方,一般党政一把手很难尿到一个壶里,各人有各人的自留地,能够互不侵犯就很不错了。然而孟晖的意见和覃康的意见这次却高度的一致,可见省委给他们多大的压力。覃康刚表完态,孟晖接着说:“我代表市委也表个态,党口的干部如果顶不住压力申请调离,市委这里没有异议。”

    紧接着萧远山也表态了,他说:“我完全支持市委市政府的决议!在这里,我向市委市政府保证,半个月之内破案,将逃犯李玉及其同伙抓捕归案。如果按期不能破案,作为公安局长,我承担全部责任。”

    我急忙追问:“那我呢?萧局长,我能不能加入你们的专案组,帮助你们破案啊。”

    萧远山说:“你就算了,还是安心招商吧。另外,我总觉得李玉这次越狱出来,一定有大的图谋,他不会甘心失败的,你可能是他下手的第一个目标。”

    覃康说:“唐局长,你招商的任务很重,就不要分心了。我想如果有必要,萧局长会找你帮忙的。”

    我不甘心地嘀咕了一声,说:“那你明天派人给我再送二十发子弹,李玉身边都是一群亡命徒,他们每个人手里都有武器,随时可能派人来要我的小命。只要我手里有了枪,就算来再多人我也不怕。”

    会议的尾声,孟晖做最后的陈词,说:“各单位各司其职,全力配合公安局侦破李玉越狱案,而且务必挖出这次劫持案的幕后策划者。不管这个人是谁,我们都绝不姑息,再大的阻力都要克服,再大的压力都要给我顶住,顶不住的随时可以申请调离。另外,监察局和纪委负责调查与李玉案可能存在的职务犯罪,检察院以及反贪局同时介入调查,由国家干部职务犯罪延伸出的贪污受贿。今天的会议就暂时开到这里,散会!”

    散会后,孟晖向萧远山和覃康说:“你们两个到我办公室坐一会吧,我们三个人再议一议。”

    萧远山跟在孟晖和覃康身后,去市委书记办公室做案情汇报。我紧赶一步,跟上了萧远山,从后面拉了拉他的衣服,笑嘻嘻地说:“萧叔,子弹你到底给不给我啊?你要不给我,万一我被李玉打死了,你侄女萧梅可就要守寡啦。”

    萧远山没好气地说:“乌鸦嘴,赶紧给我滚,不想看到你!”

    我不依不饶地跟着他,说:“这回你可是被驾到火上烤了,滋味如何?说吧,需要我帮忙尽管说,能办到的我一定办。”

    萧远山不耐烦地说:“你有完没完?快滚,明天我派人给你送去还不行吗。我的小祖宗,我怕了你了行不行。”

    我说:“谢谢萧叔,看来我还能多活几天。对了,今天勘察现场,你有什么发现没有?”

    萧远山恼怒地说:“你烦不烦?快滚吧。对了,今天你去萧梅家一趟,我嫂子关雪要见你。别说我没提醒你,你等着挨尅吧。见了我嫂子,她肯定没好话。你脸皮厚一点,道个歉,认个错兴许就没事了。这年头这种事根本不算什么事,可万一你处理不好又是个事儿。”

    萧远山话音未落,萧梅的电话就来了。看到这个电话,我心尖一颤,心里咯噔一下,嘴角抽搐了一下。心想完了,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我未来的岳母关雪到底打算怎么对付我呢?

    见我脸色变得这么难看,萧远山这孙子嘴角竟然露出一丝幸灾乐祸的坏笑。我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说:“你笑个锤子,很可笑吗。”

    萧远山伸出手拍了拍我的肩膀,低声说:“小子,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现在害怕有什么用呢。你刚才说得对,想躲是躲不过的,知难而上吧。这种事儿,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你机灵点,随机应变吧。祝你成功,哈哈。”

    我没好气地说:“滚你的蛋。我身正不怕影子斜,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我才不怕呢。”

    萧远山竖起大拇指,夸赞道:“你小子还嘴硬,确实有种!难怪萧梅偏偏看上你,我现在开始都有点欣赏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