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扶你回房休息?”墨子染很自然也很熟手地把林歌儿的手搭到自己的手臂上。
“不用,你还是好好筹备三日后的婚礼吧,我自己可以回去。”她把脸伸向墨子染的脸侧,伏在他的耳边,非常轻声的说道,“我很期待我们的婚礼,不要让我失望哦?”
说话间,温润湿热的气息扑在墨子染的脸颊上,扰的他竟有些骚痒难难耐。
墨子染把林歌儿拥入怀中,手臂紧紧的箍着她的身体,光洁的下巴抵着她的肩膀,耳语般的回复道:“一定。”
拥紧的怀抱之中,墨子染的体温透过布帛丝丝漏漏的传到林歌儿的身上。并非过分炙热,却是宜人。话语连同体温像是一股气流,一不留神,就窜进了林歌儿的心房之中,暖意洋洋的,想要道个明白,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那话语轻柔,却仿佛拥有数以千万的决心,沉甸甸的,让人听着分外的感觉安心。像是一只温柔的大手,将林歌儿那颗徘徊不定,忐忑不安的心重新抚回了胸腔里。
他的手搂在林歌儿的腰后。痒丝丝的逗的她只想笑,林歌儿先还是低声的轻哼着,依依呀呀的,也听不清她是怎么了。后来竟是呵呵呵的笑出声来,她放下搭在墨子染肩头的手,推开了墨子染。
墨子染不知出了何事,正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满脸懵懂。忙不迭的询问因由。
林歌儿止住笑,正了正神色,说:“我真的乏了,不跟你在这顽笑。”
说完,林歌儿转身向门外走,她用手提着一边的裙裾,浓黑的长发因为猛然的方向装换,发丝花瓣一样的飞扬而起,掩住了佳人的一片花容月貌。
墨子染望着背影直发愣,待那身影都看不见了,依旧还未回过未来。他在心中默默的说:“歌儿,我一定要让你幸福,一生一世。”
“公子,公子!”
墨子染被一阵呼唤声所惊觉,抬眼便看见侍立在旁的管家,手中拿着一本红色的本子。
“这是什么?”墨子染发问。
“这是老奴草拟的宾客名单,担心有所缺漏,故找公子查阅一番,看看是否有所不妥。”说完,双手捧着本子送到墨子染眼前。
墨子染接过册子,十分专注的看了起来。
“这里请的都是城中名流雅士,还有朝堂上的股肱之臣,皆是与我丞相府有渊源往来,交流荣宠之辈。”旁边的管家解说道。
突然,墨子染看见一个名字……漠风。
“九王爷,便不必请了!”墨子染吩咐道。
他低低的笑了两声,拿起书桌上的笔,蘸了石砚中的墨汁,手气笔落,漠风的名字上即可出现了一个叉。
“公子,九王爷乃是皇上的儿子,婚礼不请他出席,怕是有所不妥吧?”管家满脸皆是犹疑之色,欲言又止的还想劝解几句,却一下子被墨子染所打断。
墨子染一抬手,说:“我说不用就是不用,九王爷我自会为他安排,只怕他现在没有这份闲心来喝这杯喜酒了。”手指一下一下的叩击着桌面,墨子染若有所思。嘴角轻轻扯动,脸上便泛起一抹不易察觉的轻蔑。
“老赵,除了九王爷,其他的宾客你现在就去下帖子吧!千万照住礼数,不可怠慢。”
“老奴明白。”管家毕恭毕敬的回答。
“明日,去把城西霓裳馆的匠人请来,替林姑娘做一身蟒袍凤带。做好了,我重重有赏。”
说完这些,墨子染摆摆手,示意管家可以下去了。
管家躬身离去,小心的带上门。
墨子染起身离座,踱步到窗棂前,负手而立。
窗外正对着一池碧荷。
池水绿意莹莹,波光流翠,轻风微微浮动,晕开一片涟漪。
墨绿色的翠叶浮于其上,随波而动,摇摆不定。
纤细颀长的茎干,攀附着细密的绒毛。嫩粉色的荷瓣微启。纯白色的花瓣顶端凝着滚圆的露珠,夺目的映射着明亮的阳光。
墨子染觉得,这荷花将开未开,含羞半露的样子,就像是一个活生生的林歌儿,白净的俏脸上飞过一抹霞红,眉眼半阖,黑亮的瞳仁中水波粼粼,就是藏了一泓清泉,汨汨的流淌。那眼珠中也有那夺目引人的璀璨星光。
风起,荷香雅致扑面,墨子染现出动容之色。
其实,林歌儿并非疲乏,她只是不想过多的讨论婚礼之事。
新婚未满一年,便要改嫁他人,并非寻常良家女子所为之事。
她一个堂堂镇国侯之女,竟然干出这等荒唐事,这是丢尽侯王府的脸面。
她不知道市井之间、勾栏瓦肆,现在正怎样传讲她的事。想来,添油加醋的流言蜚语也好听不到哪里。流言是越传越变样,她现在怕是已然成了妇人口中的狐媚,男子口中的妖女了吧!
悠悠众口,实难平息,林歌儿哀叹自身命运不济,不知自己上辈子做了怎样的恶人,这一世徒生无数枝蔓阻碍不得安生,不由自主的叹惋出声。
她本就是闲来兴步,四处走走散散心,却不知不觉的走到了一个荒寂无人的院落。
林歌儿心内好奇,丞相府花园她虽未曾走遍,但也从未听过有这样一个清幽之所,凭白多了这一处,真是奇怪。
林歌儿问身后的丫头:“你可知这是什么人的居所。”
小丫头摇摇头,表示并不知道。
院门半开着,林歌儿扭着脖子往院子里头张望,“吱呀”一阵风吹来,门竟然开了。
林歌儿看着漆木剥落的门,想着自己该不该走进去。
在做了几分钟的思索后,她决定进去一探究竟。
迈过门槛,她看见一座藤萝架,浓荫密布,葱郁可人。
她一步一步的前行着,阳光透过头顶枝叶间的空隙投注下来,在地上映射出一个个光怪陆离的图案,白亮亮的一大片。一束光正好打在林歌儿的眼睛上,她忙抬起手臂去挡。
阳光射的眼睛发痛,林歌儿打开小小的指缝,向远处看。
她看到一抹红光,狠狠的闭紧眼睛,重新注视。
原来,在不远处有一座秋千,红色的木架,垂下两根绕成两股的粗麻绳,系着下面的一个红色木椅。树藤绕着木架攀援而上,藤蔓上开着细碎的繁花,或红,或紫,也有黄的,也有白的,小小的能也碧绿刮翠,嫩生生的,像是能掐出水来。绿叶掩映着红木,点缀的十分浪漫鲜妍。
林歌儿被深深的吸引住了,像是有一股力量,让她不由自主的就往秋千那儿走去。
她用手攥住了秋千的绳子,轻轻的一推,秋千晃晃悠悠的摆动起来。
“夫人,小心!”身后的丫头急声说道。
“你叫我什么?”林歌儿意外的转过头,望着身后的丫头。
“叫您夫人啊。”丫头的脸上是理所当然的表情,像是在反问有何奇怪。
“谁叫你这么叫的?”
丫头正欲回答,一个男声传来,“是我叫他们这么叫的。”
林歌儿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一袭白袍随风飘动。正是墨子染。
墨子染站到林歌儿的身旁,勾起一抹笑,说:“歌儿,你三日后便是我明媒正娶的夫人了,提前熟悉一下称呼有何不可?”语气中满是玩味。
林歌儿对着眼前含笑的墨子染,不知道说什么。应该是娇憨的,乖巧的,还是质问的,索性不想了。
“子染,这是哪里,为何我到丞相府中这么多天,从未来过这个地方。”林歌儿问道。
“这里……,乃是我母亲旧时的院落。”墨子染先前的愉悦的声音逐渐变的生硬冷淡。
“旧时?”林歌儿疑问道。
墨子染停顿了一下,说:“我母亲本是我父亲的原配夫人,两人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我母亲是商人的小女,而我父亲只是她家厨子的儿子。两人同年出生,从小是便玩在一起,我父亲好读书,我母亲就偷偷把家中的藏书偷来给他看。待到我爹应试之时,又偷偷变卖首饰作为我父亲上京的盘缠路费。我父亲高中回来,便向我祖父求亲,迎娶我母亲过门。我祖父欣然允诺。”
“歌儿,我问你,你觉这回是个悲剧还是喜剧?”墨子染问林歌儿
“我……我不知道!”林歌儿垂头,意识里感觉这像是个悲剧,而听墨子染说话的语气,怎么也不像说喜剧的语气啊?
墨子染看了她一眼,继续说道,“开始的生活倒也是夫妻和合,相敬如宾。只是后来,我爹迷恋权势,终日在外应酬,一个月也不回家一趟。母亲夜夜等,夜夜失望,失望之后依旧像原来那般等。像当初等他高中后回来一样,永不知倦。直到有一天,我爹带回一个姿色艳美的女子,说要立她为侧室。当夜,我看见母亲一个人在房间里暗自垂泪。翌日,她便入了这个小院带发清修,直至去世,不曾迈出一步。”
“原来是这样啊。”
林歌儿摇了摇头,轻轻喟叹,终于确定这是一个悲剧,不过她也并不是多么意外,因为发生在女子身上的喜剧,实在太少太少了。
不说别人,自己的遭遇难道就不是悲剧吗?难说。
林歌儿对墨子染的生母的遭遇,颇有点感同身受,心里伤感着,眼圈不禁红了起来。
“歌儿,你怎么啦?”
看到林歌儿眼睛红红的,墨子染顿时慌了,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呢,忙道,“歌儿,歌儿?”
“没事,刚才迷着眼睛了。”林歌儿不想把心里的这万千感慨说给墨子染听,只好撒个并无恶意的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