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嵩!”楚乔突然高声叫道,赵嵩闻声马蹄一顿,却并没有回过头来。
楚乔想了许久,深吸一口气,方才沉声问道:“燕洵怎么样了?”
赵嵩的背脊顿时僵硬,寒风吹来,让他的眼神越发冷冽。
“不是被逼到绝境,他绝对不会伤害你!不是重伤到无法理政的情况下,他绝对不会允许那些人来护送你们!你伤了他,致命,很严重,对不对?”
虽然是疑问的句子,但是却没有半分疑问的语气,楚乔很肯定的说出了这句话,是一个结论,而不是一个假设。
“是!”赵嵩背对着楚乔,语调阴森的说道:“他活不了多久了,但是你还赶得及回去给他送终。”
身后突然就没有了声音,只剩下低沉的喘息声,急促的,压抑的,过了很久,沙哑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多谢你告诉我。”
说罢,一阵清脆的马蹄声顿时在身后响起,甚至来不及道一句别,又或者根本就没有道别的必要,马上的女子焦急的调转马头,向着西北的方向,急速的狂奔而去!
身后的人已然离去,赵嵩仍旧呆立在原地,马儿不安的在地上刨着蹄子,冷风吹来,男人的袖子在半空中飞舞,看起来充满了浓重的悲凉和辛酸。
阿楚,你字字珠玑,句句真言,我怎会单纯到连这些都不明白?八年来,这个担心一直在我心间挣扎徘徊,奈何,我却始终不愿放开抓住你的机会,我非是不知,而是不愿承认,一直以为只要我更努力一点就可以将你留住。我苦心孤诣的骗了自己这么多年,骗到连自己都恍惚相信了自己编织的谎言。帝国将倾,大厦将覆,我句句不离燕洵背叛大夏,其实真正伤心的,却是你终于放弃了我啊!
虽然,这一切,我早就猜到了。
狭路相逢,杀人救护,万里护送,不问只言片语,但是你什么都知道,什么都猜得到,只是因为心底那样坚定的信念和不可动摇的信任!阿楚,我曾经以为在你心中我和他的分量应该是差不多的,就算是差,也差不了多少,可是直到现在,我才知道自己错的有多么离谱。
赵嵩仰头苦笑,缓缓闭上双眼,跌宕半生,终于还是一场镜花水月。
剧烈的马蹄声突然响起,赵嵩猛然抬头,就见赵淳儿和赵彻联袂而来,身后跟随着大批的大夏官兵,足足有三百多人。
“楚乔呢?”赵淳儿策马奔在最前方,眉眼凌厉,早已失去往日的娇憨和软弱,像是一把锋利的匕首,狠狠的勒住战马,大声问道:“十三哥,她人呢?”
“走了。”
“走了?你怎么能放她走?”大夏公主眉梢一挑,厉声问道:“往哪里走了?”
见赵嵩沉默,赵淳儿大怒,大声叫道:“十三哥!我们被他们害成什么样子,你都已经忘了,是不是?”
“十三弟,她往哪条路走了?”
赵彻一身黑色战甲,眼神在赵嵩断臂上看了一眼,并没有多问,显然已从赵淳儿处得知一切。
刹那间,八年间的往事一同在脑海中呼啸而过,像是一场巨大的龙卷风暴,他仍旧记得那一天,女孩子一身染白海棠棉裙,白驼毛小靴子,头上插着两只翠玉的珠花,笑颜如花的对自己说道:“我名字叫子虚,住在乌有院,是窦大娘手下的小丫鬟,每日的工作就是给少爷小姐们捏些泥人来玩耍,你可要记住了啊!”
赵淳儿眉梢一挑,厉声呵斥道:“赵嵩!你到底还是不是赵家男儿?”
“那边。”赵嵩举起手指,向着楚乔离去的方向,话音刚落,三百人马顿时奔腾而去,转瞬就只剩下一片翻飞的尘烟。
阿楚,你我之间,到底仍旧是一场子虚乌有,立场不同,从一开始就没有并肩的可能。你甘冒大险送我回家,我却不能任你离去。子虚乌有,子虚乌有,当日一句戏言,竟如箴言般在今日兑现。
孤风如旋,天地间一片萧索,赵嵩打马前行,向着真煌古城缓缓而去,背影落寞,斜斜一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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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殿下,前面没有。”
斥候快马奔回,赵彻面色阴沉,还没说话,赵淳儿就抢先说道:“她的马快,马上派出十路中队追击,她就算再厉害,一个女人孤身单骑总需要吃饭喝水,早晚会被我们赶上。另外立刻飞鸽传书,通知沿途的州府郡县,就说之前杀了他们大批联军的燕北楚乔来了,大军没有随身,只有一个人,我相信,这天下恨她入骨的人绝对不止我一个,会有很多人愿意代我们出手的。天罗地网之下,我倒要看看她一个人怎样回到燕北?”
赵彻眉梢微挑,传过头来看向自己这个小妹,皱眉说道:“淳儿,你在路上遇到什么事了吗?”
赵淳儿一愣,紧张的抬起头来,问道:“七哥为什么这么问?”
“你变了很多。”
赵淳儿眼神幽深,那些肮脏的画面再一次回荡在脑海里,少女冷冷笑道:“七哥,我没有变,我只是长大了。”
“驾!”
赵淳儿厉喝一声,策马向前而去,赵彻和众多士兵连忙跟上,护在她的身后。
很久以后,官道外的一片草丛里,一个娇小的身影突然站了起来,她望着赵淳儿消失的方向,心底突然蔓延起大片的苦涩。
果然不出她所料,赵嵩果然出卖了她,她有意选择了一条迂回返回燕北的路,若是赵嵩不说,赵彻等人必定会向着另外一条路追击。
而赵淳儿,一路安静沉默,从不显露出敌意,甚至还有意引导她来到真煌,为的就是让她护送自己安全返回帝都,然后将她杀之而后快。
这个大夏的公主,早就对她存了必杀之心!
站在空荡荡的荒原上,天空中长鹰厉啸,翅膀雪白,像是天山的白鹰。
楚乔曲起手指,吹了一个响亮的口哨,极远处,一匹漆黑的战马迅速奔来,很快跑到楚乔身边,开心的围着她打转。
楚乔翻身跳上马背,沉着的笑道:“兄弟,我们要绕远了,前面的路都被人封死了。”
由真煌到燕北,是一片平坦的平原,当初为了防范西南镇府使逃脱,中途几个大郡和封地的守备都命人将野草割掉,树木伐断,将一切能够提供躲避的密林全部砍掉,每条河流、渡口、驿道,都有专人把守。他们以为楚乔只敢偷偷潜逃,却不料楚乔带着西南镇府使大开杀戒,一连几场会战,让他们损兵折将下还浪费了之前的一番布置。
可是现在,之前的这些布置却能够发挥巨大的作用,眼下,这些在自己手上吃了大亏的官员们得知自己孤身妄图穿越千里围困,返回燕北,哪会不睁大眼睛等着她自投罗网?这个时候,谁能抓到她,就明显会对燕北新王形成掣肘,对新生的燕北政权更是一个不小的打击。毕竟,楚乔带着四千人马千里会战,无一败绩的战绩,已经足够令这些世家大族们顾忌胆寒的了。
若是现在还按照原路返回,无异于自取灭亡,毫无逃生的希望。
眼下唯一的出路,就是取道东南,进入卞唐国境,向南走青桐山小道,转入南疆乌熏河,顺流而上,最后返回燕北!
马儿使劲的用脖子蹭着她的腿,楚乔勒住马缰,轻喝一声,向着东方策马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