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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2章 我回来了(2)
    醒来的时候,楚乔就睡在他的身边,额头光洁,她小小的身体缩成一团,还紧紧的抓着他的手。外面仍旧是黑着的,燕洵穿着一件宽松的袍子站在窗前,外面墓雪千山,仍旧是燕北的天空和土地,连风都是冷冽的,这里依然是贫瘠和寒冷的,似乎一直是这样,就算当初父亲广施仁政,这里的生活依旧是贫穷和艰难的。可是为什么,曾经自己想到燕北的时候,总是会固执的以为这里鸟语花香富饶美丽?

    也许吧,也许真的如羽姑娘说的那样,他已经变了,心变得大了,眼睛看的远了,想要拥有的东西也就多了。除却报仇雪恨,还有一些根深蒂固的东西在他的心里扎了根。他一直觉得这样没什么不对的,多年的经历让他明白权利和力量的重要,没有这些,一切都将是没有翅膀的鸟,是飞不起来的。

    可是现在,他却突然有些后怕。

    他险些害死她,一想到这,他就汗毛直竖,寒冷得很。

    他望着黑漆漆的窗外,似乎又看到了赤水以东的那片广袤的土地,他还能想起兵指雁鸣关的那天早上,他是如何的踌躇满志,如何的热血沸腾,可惜了。不过,大夏仍旧摆在那,而他若是晚回来一天,阿楚又会如何呢?他深深的吸了口气,还好……

    手指有些冷,床榻是空的,睁开眼睛,一眼看到燕洵站在窗前的背影,漆黑的,显得有些沉重。

    “燕洵?”

    她轻声叫,声音还带着困乏的迷蒙,男人回过头来,黑暗里他的眼睛闪动着看不清的光芒,让人分辨不出那里面是如何的情绪。

    “你醒了。”

    “恩,你想什么呢?”

    燕洵走过来,轻轻的拥住她的身体,淡淡道:“没想什么。”

    楚乔的脸贴在他的胸口,隔着薄薄的衣料听着他稳健有力的心跳声,似乎直到这一刻才肯定的感觉到他回来了一样。

    “燕洵,你后悔了吗?”

    燕洵眼神漆黑,手臂微微用力:“没有。”

    “那你以后会后悔吗?”

    燕洵沉默了,楚乔的心渐渐有些冷,肌肉都紧绷着,过了许久,方听他轻声说:“我后悔回来的这样晚。”

    鼻尖突然有些酸,楚乔将头埋进去,然后闭上眼睛,紧紧的抿起嘴角。

    还奢望什么呢?做人不可太自我,即便是朝夕相伴,他心中的苦,她又能分担几分?那种满门惨死的悲伤,多年积淀下的仇恨,她又能了解几分?只要他还记着她,还念着她,还顾及着她,就够了。

    “燕洵,以后有事不可以再瞒着我了。”

    “恩,”燕洵点头:“好的。”

    楚乔再一次陷入梦里,梦里温暖甜蜜,有人牵着她的手,那般坚定,仿佛一生都不会放开。她迷迷糊糊的想,这样的梦她好像做过,在哪呢?对了,是在卞唐,那是个温暖美丽的地方,繁花似锦,可是她却觉得那里没有燕北暖和,站在这片土地上,她的心是潮湿温暖的,纵然此刻外面关山如铁,莽原暮雪。

    冬雪初霁,淡薄如云雾的阳光从树影中稀疏的落下来,暖暖的一拱,燕洵归来后,似乎连天气都跟着晴朗了起来,天蓝且高,日头艳艳的,雪地苍茫,茕茕反射着明朗的光,炫的人刺目。

    连日的几场大战,不但让燕北满目疮痍,也让楚乔心力交瘁,放松下来之后顿时生了场大病,风寒、高烧,夜里不断的咳,药一碗碗的吃下去也不见好,大夫走马灯一样的换,房门虽然总是关着,但是她还是经常能听到燕洵对着大夫们发脾气的声音,然而每次看到她,他都是无事发生一样的平静,偶尔安慰她:没事的,小风寒而已,歇歇就好了。

    她似乎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病过了,记忆中还是小时候的事,燕洵生病了,她没有药,就跑去偷,被人发现之后狠狠的打,可是千辛万苦淘换来的药也没能让燕洵好起来,反而为了救她而在次受寒,夜里发起烧来,直说胡话,不能用冷水直接刺激,她就跑出去蹲在雪地里,冷透了之后回来抱着他,这样折腾了一个晚上,第二天燕洵醒来之后她却一病不起了。从那以后她就一直怕冷,纵然烤着火四肢也总是寒着,然而这么多年,生活的窘迫,行路的艰难,一场场变故和杀戮不间断的袭来,于是,就算是病着痛着,也总是能靠着意志力忍耐过去,如今一朝倒下,却是病榻缠绵了。

    现在回想起那些小心翼翼吃苦受罪的日子,似乎都已经那么的遥远,当时是那样的痛恨,暗暗发誓总有一天要摆脱这样的窘境,让所有欺负过自己的人都尝到代价。可是现在却时常会走神的怀念,怀念那种天地萧索只余两人的安静,怀念那些无枝可依只能靠背取暖的日子。

    羽姑娘来的时候正是下午,午后的光明亮的,从窗楞一圈一圈的洒进来,在地上画出斑驳的影子。羽姑娘仍旧是那个样子,淡眉素目,眼若秋水,脖颈修长,下巴尖细,脸颊带着几丝苍白,一身白色的长裘,悄无声息的走进来,就在门扉那站着,也不出声,只是静静的等着她发现。

    突然看到她,楚乔微微一惊,扶着床柱坐起身来,声音有些沙哑的说:“羽姑娘,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吱声?”

    羽姑娘上前,嘴角拢起一弯笑:“刚来没一会,就是想来看看你。”

    “坐。”

    羽姑娘坐在她床榻的对面,仔细打量了一下,随即微微蹙眉说道:“怎么病成这个样子?”

    拿起一件外衣就披在楚乔的肩上,楚乔靠在软枕上,脸颊青白,嘴唇毫无血色,微微笑道:“想是前些日子受了风寒。”

    羽姑娘看着她,幽幽一叹,轻声说道:“你总是个倔强的孩子,这般年轻就落下病根了吗?”

    羽姑娘今年应该有二十六七岁了,并不算老,可是她说话办事,总是给人一种沧桑的感觉,好似楚乔在她的眼里,真的就只是一个孩子一样。

    “没关系的,养养就好了。”

    “也对,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你安心养病,什么也别想,思虑太甚,也伤身的。”

    楚乔点头,突然想起一事,就问道:“姑娘,西南镇府使的军官,你可见到了吗?”

    羽姑娘眼光微微一闪,淡淡说道:“刚刚还说不能忧思太甚,这么快就忘了吗?”

    楚乔微微摇头:“我只是有点担心。”

    “殿下都肯为了你从雁鸣关撤兵,难道还容不下区区一个西南镇府使吗?”

    陡然被人点破心意,楚乔不由得有些尴尬,她沉默半晌,才低声说道:“我只是怕那些人桀骜不驯,冲撞了他,他若是发起脾气……”

    羽姑娘为她披上一件外袍,轻笑道:“你放心吧,大家都是有分寸的。”

    楚乔放下心来,抬头问道:“姑娘会在北朔住下吗?”

    屋外阳光奢靡,光灿灿的晃在眼睛上,羽姑娘轻道:“东边战事将起了,我不会待很久的,也许要不了几天,就要进驻雁鸣了。”

    楚乔正色道:“大夏这么快就派兵打过来了吗?”

    “殿下占了西北,大夏怎可善罢甘休呢?听说已经开始调兵了。”

    “这么快啊,来的是谁?赵彻吗?”

    羽姑娘一笑:“除了他,也没有谁了,蒙阗已经老了,再说圣金宫里那位,想必也是信不过别人的,就连这个儿子,他多少也有些顾忌。”

    楚乔点了点头,屋子里暖暖的,地垄里的炭火上熏着香,烤的人晕乎乎的想睡觉:“姑娘要小心了,赵彻不比赵齐,是个不好对付的人物。”

    “不用担心,道崖会与我同行的。”羽姑娘微微一笑,眼神里带着几丝轻快,神色也安宁了起来。

    楚乔心下了然,也不点破,只是说道:“乌先生也一同去,那就稳妥多了。”

    “你歇着吧,我还有事,先走了。”

    楚乔点头:“姑娘,之前的事,多谢你了。”

    羽姑娘的脚步微微一滞,回过头来,眼梢却是轻快且淡然的:“阿楚真是有一颗七窍玲珑心啊。”

    楚乔在病中不便下床,只是略略点头道:“姑娘慢走。”

    羽姑娘走后,侍女走进来给楚乔送药,她端起药碗一口一口的喝下去,药很苦,嘴巴里也是涩涩的。

    其实没什么难猜的,以燕洵的聪明,怎会没有万全的法子?他之所以会留下羽姑娘,就是为了接应自己。可是在北朔的时候羽姑娘就没有主动来将自己带往蓝城,事后又是一再的放任她行事,最后更将燕洵攻进大夏的事情如实转告,这其中的深意,当然不言而明。燕洵将这件事交给她办,就是信任她的忠诚,只可惜,仲羽虽然忠诚,但是当燕北和燕洵的利益发生冲撞的时候,她的忠诚就大打折扣了。这一点,她明白,燕洵又何尝不明白,所以即便是燕北目前面临着美林关和东线两面的战役,他仍旧是将乌道崖派到了羽姑娘身边,没有让她单独掌权。而羽姑娘明显是明白这一切,却不愿意点明,也许,她是真的不介意吧,比起权力,也许和乌先生在一起才是更令她开心的事情。

    羽姑娘的确是个聪慧的人,她和乌先生一同出自卧龙先生门下。卧龙先生是一位不世出的隐者,据说已经年过百岁了,一生门生遍天下,上至豪门望族、皇亲国戚,下至贩夫走卒、市井商贾,这位先生胸中所学包揽天下,收徒不讲究门第高低,只针对门下弟子的不同资质传授不同的学识。是以他的学生中,有满腹经纶的文豪大儒,有腹含经纬之志的宰相公卿,有沙场点兵的武将将领,有身手矫健的豪侠刺客,更有身家丰厚的巨商重贾,有手艺精湛的木艺铁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