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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7章 庙算之高(2)
    更漏里的沙子又滴下一星粉末,燕洵缓缓抬起头来,短短的几十个字,他却看的很慢很慢,似乎要将每一个字都深深刻在心里一样。

    过了许久,他将信件放在桌子上,用酒壶压住,端起银箸,开始缓缓吃起饭来。

    “陛下,”阿精皱眉说道:“饭菜已经凉了,属下叫人来给您换一桌吧。”

    燕洵不说话,只是静静的挥了挥手,示意要他下去。

    阿精有些着急的继续道:“陛下最近身体不好,大夫说了,不宜吃凉食。”

    燕洵却不抬头了,他一下一下吃的很慢,每夹一个菜色都很认真,跪在地上的舞姬站起来,脚下一踉跄,险些摔倒,却还是急忙为他将离得远的菜色轮换过去。烛泪一滴滴的落下,像是蜿蜒的血,外面的风铃发出清脆的声音,叮铃铃的,很是悦耳。

    他就那样坐在那里静静的吃饭,难得的是竟将舞姬们递来的菜肴都吃了个干净。烛光照在他的身上,在光洁的黑曜石地板上投下一条长长的影子,瘦瘦的,修长的一条。

    阿精突然觉得有些心酸,他恍惚间想起了两年前,在云碧城的那间别院里,楚乔醒来之后吃的第一餐饭,也是同样的平静和清冷,同样的味同嚼蜡,举杯停箸间都是哀莫大于心死的酸楚。

    阿精眼眶发涩,酸酸的疼。他不明白,为什么那么多艰难的日子都挺过来了,那么多苦难和辛苦都熬过来了,却要在目标达成的时候退缩却步,为什么会走到今日这样的局面?

    可是他不敢问,只能静静的站着,像是一个傻子一样。

    “咳咳——”

    主位上的男人突然开始咳嗽,起初的还很轻,可是渐渐的声音越来越大,在空旷的大殿上回荡着,有着那么深的疲惫的味道。

    舞姬被吓坏了,急忙掏出帕子递过去,另一名舞姬双手颤抖的倒着水,仔细一看,却是满手的酒浆。

    燕洵拿过帕子,捂着嘴咳,他的身体弯下去,像是一只弓背的虾。

    一名舞姬突然“啊”的一声叫起来,燕洵斜着眼睛转过头去,目光极尽冰冷,那名舞姬怯怯的缩着脖子,深深的垂下头,再也不敢抬头看他一眼。

    “陛下,你是不是受了风寒,属下这叫传大夫。”

    “不必。”

    燕洵的声音带着几丝疲倦,可是仍旧是他一贯的样子,冷清清的,连多余的一句话都不会多说。

    “倒酒。”

    他淡淡的吩咐道,另外一名离得稍远的舞姬紧张的抬起头,声音几乎都在颤抖,却还是鼓起勇气轻声说道:“皇上受了风寒,还是,还是不要喝酒了吧。”

    燕洵微微侧过头来,眼神很是玩味的看着她,间中带着两丝寒意。

    跪在地上的舞姬害怕的对她猛使眼色,生怕她的大胆会连累到自己。

    那名舞姬被他盯得浑身发抖,却还是大着胆子说道:“皇上,喝酒、喝酒伤身的。”

    ……

    ——“喝酒伤身的,而且也误事,只有没用的人才会借酒消愁。”

    一串清脆的声音突然回荡在脑海里,燕洵微微一愣,思绪一时间飘了好远好远,沿着时光回溯上去,看到了江水那一头洁白的浪花,他想了想,竟然缓缓的点了点头,说道:“恩,那你去沏茶来。”

    舞姬今年不过十六七岁,开心的连忙点头,蜜色的纤腰露在外面,像是一尾皮肤柔软光滑的小鱼,转身就跑去了茶水间。

    大殿上再一次沉寂下来,燕洵对着阿精淡淡说道:“你先下去吧。”

    阿精微微踟蹰,轻声道:“陛下真的不用请大夫过来看看吗?”

    “不用。”

    燕洵静静的摇了摇头,神色很是平静,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阿精的眼睛轻轻瞟过桌面上的那封书信,几个字迹跃入眼帘,他微微一惊,连忙弯下腰,轻声道:“陛下早点休息。”

    再没有声音传来,阿精转过身去,抬脚走在空旷冷寂的大殿上,两旁的纱帐轻轻飘动,黑色的柱子上雕刻着五彩的祥瑞飞鸟,飞鸟的背上坐着两名女子,一人衣衫飘飘,大腹便便,显然是怀有身孕;另一人手持战斧,眉眼凌厉,竟是燕北的双神。

    “皇上,喝点茶吧,呀!”

    身后突然传来少女的惊呼声,隐约带着几丝哭腔:“奴婢该死,把信弄湿了,奴婢该死。”

    “没事,”低沉的嗓音静静的响起:“拿去扔了吧。”

    ……

    “……住进了诸葛玥于贤阳的别院……监视不得,吃了大亏……”

    阿精默想着那偶然瞄到的几个字,森冷的味道从遥远的贤阳传来,一路飘进了燕北的朔方宫里。

    沉重的殿门被内侍拉开,他缓缓的走出去,夜里清冷安静,燕北的百姓们今年已经失去了欢度佳节的心情,战争、赋税、徭役、死亡、鲜血,几乎弥漫了整座高原,乌先生和秀丽将军的离去,更是让这个铁血的政权显得更加冰冷。死亡麻痹了人们的神经,他们只能小心翼翼的生活着,并将曾经的那些期许和念头,深深的压抑下去。

    一直走到了九重宫门外,才拿到了自己的佩剑。

    门前的地面有些血腥,几具尸体随意的倒在一角宫门的侧方,身上满是枪痕,被乱枪捅了个稀巴烂。

    皇宫侍卫们正在将另外两名尸首抬上小车,对着赶车的侍卫说道:“赶快拉走,待会天亮了大臣们就都来请安了。”

    “怎么回事?”阿精问道。

    “是大同的余孽。”一名也曾经出身于大同的士兵毫不避讳的说道:“已经是今晚的第二波了,庄大人死后他们就越发猖獗了,明刀明枪的也敢往里冲。”

    阿精缓缓皱起眉来,想必不是猖獗,而是一种绝望的自杀吧。大同有资历的首领已被陛下杀了个精光,几百年的老牌组织,这么多年都没人能够真正的将他们消灭,没想到竟然终结在自己的发源地之上了。

    “小心防范着。”

    “将军放心吧。”

    一名侍卫笑着说道:“我们当年可是楚大人亲自调教的,有我们哥几个在,一只蚊子也别想悄无声息的飞进去。”

    话刚说完,那人就顿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楚乔已经叛出了燕北,怎能还称为大人呢?

    “将军,小的……小的……”

    阿精没有说话,转过身就静静的离去了,月光照在他的身上,有着一片惨白的光。

    整个燕北都在想念她,不独有那一人。

    命运总是这样一往无回的,如同离弦的箭,射出去了,真的就没有回头的余地了。

    阿精微微摇了摇头,厚重的貂裘披在肩上,温温的暖。

    红叶是在黎明时分被雨声惊醒的,空旷孤寂的大殿上,她独自一人在榻上枯坐着,一身青蓝的绸缎宫装上沾着点点湿润的汗水,冷风吹来,从脊背上爬起,顺着凉浸浸的汗一点点的爬了上来。肌肤上生出一星细小的麻栗,她轻轻搓了搓,却发现指尖更是冰冷一片。

    床榻的另一侧,一封洁白的信笺静静的放置着,已经有些破损,可见已被人摩挲了数次。

    她的眼神有些冷寂,雨丝嘀嘀嗒嗒的落下来,窗口的风铃发出清脆的声响,大殿上的帷幔轻轻飘起,像是舞姬柔软的腰。

    “形势危急,贤弟有三条出路。其一,取纳兰氏而代之,废幼帝,软禁长公主,杀**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掌控怀宋军权。第二,求娶长公主,以摄政王之名对抗**王,弃东域诸省,保京畿之地。第三,求救大夏,和亲联姻,但切不可招惹大夏皇族,以防国姓有变。此人需手握兵权,年纪相当,出身于大夏世家,背景雄厚,位高权重,并且被大夏朝野所忌。一旦婚书公布,**王必不敢贸然发兵宋京,只待春汛一过,江咏一代发兵东域,此危必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