循着陈澍的话,吕言几年前,还是学生那会儿听到的一句当时觉着很假的话,具体是大一还是大二,没用心去记,也给忘了个七七八八,只记得一大早听对面宿舍的说要马原要期中考,就夹着书跟着过去了,到了才发现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对于什么唯物唯心什么的,他听不进去,也思考不了那么深刻的东西,但在两个小时里,那个顶泄了精光的老头的说的其中一句却隐隐约约的还有点印象:坚持,大体就是最初的目标和最终的结果一致与否。
处在同一水平线上却没能重合,说明走岔了路,距离目标还有距离而不再前进,证明还不够坚持。
原先觉得老家伙装深沉的话,现在想着好像确实是那么个意思,初衷这玩意,就跟第一次一个样,还在的时候,看的比什么都重,一旦哪天没了,也就无所谓了。
在一开始,吕言并没有太大的野心,巨星什么,偶尔的也会想想,但又十分清楚那也只能是没事的时候自己开心开心而已,就指着只要一家人能过好一点,哪怕苦点累点,也值了,可慢慢的,等一切都实现了,而心又大了。
张健亚看到了他出差错,但却没能真正察觉到他到底错到了哪,他有敬畏的事物,但绝对不是具化的某个或者几个人,只是不到位就是不到位,这是无可辩驳的,归根结底,大概在某个时间段里脑子里淡化了某些过去催促不断往前走的动力,毕竟当初所期望的,都实现了,而且超出了预期,再多的,尽管仍然期待,可心里也明白,本身就不切实际了。
回过头来仔细想着,能力没到亦是既定的事实,顿悟的什么太过虚无缥缈,他不清楚这世上存不存在顿悟这一现象,但到目前为止,他没碰见过,而估摸着也不会碰到,万丈高楼平地起,纵然地基打的坚实,未必不会重蹈巨人大厦的覆辙,理想化的东西无论多么的巧妙,也难以填充现实的缺漏。
他起了身,走到张健亚旁边,而没能留意到身后满脸莫名其妙的陈澍和她僵着的准备说什么的唇。
“导演,我打个电话?”
张健亚看了他一会儿,点着头表示同意,而后又迅速地问道:“要多久?”
“十来分钟吧”
“那行”类似的事儿,张健亚见的多了,既然到了剧组,先前的一切的一切不能说不作数,但至少得有一个演员应该有的操守,他不是睁眼瞎,从吕言张嘴说出第一句词开始,他就知道他想干什么,于他而言,这是对双方都有利的事儿,而因此也乐意给他一个机会。
“喂,老师,干嘛呢这会儿?”
“有事说事”
“看你说的,非得有事才能跟你打电话啊”
“没事就这样吧”
“哎别先,还真有点小问题请教请教您老人家嘞”
“别整这些有的没的,说重点”
“不是前段时间接了个戏吗,昨天开机了,就是总感觉回回老差一点,基本上都是连着拍五六次才能过”
陈保国“嗤”地笑了声,丝毫没掩饰不屑的情绪:“差一点?呵,你可真能看的起自个儿,你那哪是差一点,你那是差了好大一截呢,早就跟你说多少回,安安生生拍戏,饭一口一口的吃,路一步一步走,整天老想着些有的没的,弄出了点成绩就觉得这大天底下就老子第一啦?不知道门朝哪啦?”
“哎,跟谁说话呢...”
“你别管...”
听到电话里传来的隐隐约约的说话声,要搁在往常,见了陈保国吃瘪的情形,他纵然不会立刻笑出来,心里多半也得偷着乐呵,可这会儿,却没那个心思了,这个坎无论如何他也得想法设法的迈过去,干笑了两声:“我原先不是不知道嘛”
“不知道?还跟我打起马虎眼来啦,你信不信你要是在我跟前说这话我立马踹你,你心里比谁都清楚、比谁都明白,当初你接《贞观》,招呼都没打一个,哦,现在遇到难处啦,想起我这个老师啦?”
“.....”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合适,他明白陈保国的意思,老老实实的演小生,等锻炼的差不多了,再去拓宽路子,可他等不及了,一眼望过去,年龄差不多的,刘晔塑造了鬼狼,陈昆演了陆平,而后边,一拨接一拨又都冒了头,论年龄,他比人大,论长相,他没人帅,哪有那么些角色等着他来啊。
大概是发泄完了,陈保国那边稍微消了点气儿,道:“算是学个教训吧,有想法没错,可也得量力而行,还有事儿没有?”
“那个..刚才我说的那个”
“嗯”电话里传来句闷声闷气的应和,而好一会儿,再也没了别的,起初以为他在想法,可左等右等,就跟一块石子仍进了浪头里,连个浪花也瞅不见了,傻眼了半天,他突然明白过来了,恐怕自个儿还真遇到了个大难题,要是有招,陈保国不该这么憋着不吭气。
“要不,你代入进去试试?别多,就一两场”他拿着十分谨慎的语气说道,对于吕言的状态,他能够百分之百的理解,要说办法,也不是没有,熬,熬的时间长了,经验足了,阅历够了,这些都不是问题,但那都是笨方法,是个人都明白的理儿,而显然远水解不了近火,又怕给错了建议,因此语气显得十分的不大确定。
“那....我试试吧”苦笑一声,挂了电话,心里又觉得不是滋味,以前跟寇镇海聊这个的时候,还没多上心,总觉得一切都还离自个儿远着,现在真正遇见了,才发现比想象里的要难以接受的多。
往前看,谁还在呢,大概还有俩姓李的老头,可非亲非故的,人家凭什么要把自己辛辛苦苦积攒的经验教给自个儿呢?而且李名启说的大概也是对的,别人的终归是别人的,自己走出来才是自己的,关键的是路已经走绝了,抬起头,黑漆漆的一片,连东西南北也辨别不出来了。
“我还就不信这个邪了”他紧了紧手机,而把陈保国所给的听着就不大靠谱的建议抛到了脑后,既然有人走过,就证明前面并不是没有路,只是自己一时还没发现而已。
“你没事吧?”见吕言出去打了个电话回来,脸色儿没原先那么难看了,马少华搭话道,他还指着他帮忙把闺女的事儿解决了呢。
“本来就没事”他笑了下,而意识到自己之前应该没控制住情绪,这是不应该的,张健亚会怎么想,别的人又会怎么想?好些事,本来简简单的,可就意味别人想的多了,说的多了,不知不觉的就掺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嘿,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导演,开始吧”
“想通了?”
“没有”他摇了摇头,仔细打量着他的神情、眼神,笑着说道:“导演你都不怕费钱,我怕什么,大不了多来几次而已。”
“这话我爱听,有这个心气儿比什么都实在,赶紧的,准备”张健亚伸手在他肩膀上重重地拍了下,吕言的表现他先前看在眼里,却没往心里走,带着一大帮子几十上百号人,要是连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都愤懑个半天,那他整天啥也甭干了,更不用说如今的成就。
“老张,是不是太过了?”阿诚一直在一边瞧着,吕言演的好不好,只有张健亚有发言权,他能给的只有建议,但心里又感觉这么逼着实在太过不近人情。
“过什么?既然有那个能力,就是使上吃奶的劲儿,也得给我挤出来,戏台我搭好了,能不能唱出好来,就看他自己个儿了,再说了,你以为我的钱都是大风刮来的?那是我求爷爷告奶奶求来的”
“呵”阿诚不说话了,他知道张健亚的犟脾气又来了,别的事儿,他能圆寰,但到了戏上,他知道要是没有堂堂皇皇的道理,在张健亚这没有半点商量的余地。
“灯光”
“到位”
“摄制”
“到位....”
“第五场,准备,action”
“停,吕言,不够自然”
“停,陈澍,放松点”
“停,放大了”
“停,重来”
“卡”拍了下手,没多说别的,演好了,那是应该的,而接着道:“准备下一场。”
........
每一条都跟生生磨出来似的,磨去所有所有不必要的,只留下精疲力竭才挤出来的菁华,很痛苦的一个过程,但每一次,吕言都尽力拿出最好的状态,有些怄气的成分,但这一切又不是为了别人,会带来的荣耀、利益,谁也抢不走,而达到的目标的过程的所有的好的、坏的,也得他咽下去,这世上哪有不老而获呢。
拍摄的功夫里,突然生出种奇妙的错觉,他百分之百的确定,最近几年内,贞观应该是和张健亚的唯一的合作机会,他不可能连着去拍这样的戏,李雪也不会允许他把所有的精力都浪费在一部戏上。
“再加把劲,剩下的两场拍完,开饭,那个小陈,小赵,别紧张,就按我先前跟你们说的走,放松点”
“导演,不大对吧,凭啥我这出了问题你就黑着脸,人陈澍小赵NG了你又是安慰又是鼓励的”
“哎,还真不瞒着你,我就是双重标准了,你能把我怎么着吧?要是真有能耐,你别出岔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