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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暧昧
    在没见傅杨河之前,傅杨河在班觉贡布心目中就是大艺术家。

    班觉贡布第一次看到傅杨河的样子,是看一个视频。

    《风花雪月》的投资很大,作为这个项目的金主,参与人员自然也都要征询他的意见,几个主要负责人他都见过。项目刚开始筹备的时候傅杨河还在国外,总导演张宏亮就给了他一份傅杨河的资料,上面密密麻麻的一堆奖,虽然他对国内的舞蹈不算熟悉,但看到一溜的金奖,也知道对方是个大人物。

    上网搜了一下傅杨河,看到他的代表作是《秦楚之约》,于是就搜了视频来看。不看则以,一看惊为天人。

    傅杨河出生于戏曲名家,父亲傅年,母亲杨慧娜,随便拎出来一个都是当今国内戏曲界响当当的名角。耳濡目染之下,傅杨河四岁登台,十岁便已成为知名童星,被称赞是天籁之音。十五岁变声,声音不复清脆,靠着扎实的形体基本功转学舞蹈。二十四岁蜚声国际,把中国戏曲同舞蹈结合起来,独创“杨河舞”,后成为中国古典舞第一人,包揽了近年来国内外所有古典舞大赛金奖。他的成名作《秦楚之约》,被国内誉为百年难得一见的经典,秦国雄浑潇洒,楚国婉约风流,傅杨河难辨雌雄。

    好的舞蹈总是有这种魔力,叫人看的心肝发颤,一身轻薄白衣的傅杨河,肌肉轻薄,身形矫健,柔韧而有爆发力,班觉贡布看完,只觉得浑身要起鸡皮疙瘩,心跳如鼓,简直想骂娘。

    可如今这位大神要下凡,相中了他这个凡夫俗子,要跟他搞对象。

    班觉贡布第二天早晨醒来,躺在床上想了半天。

    雨还没有停,但下的也不大,淅淅沥沥的雨声透过窗户传过来,空气因此显得湿冷。

    傅杨河趴在窗户上,看着玻璃上的水珠。水珠在玻璃上滑下来,留下一道湿痕。他朝窗户上哈了一口气,玻璃便模糊了一片,他白皙的手指头在玻璃上画了几笔,便画了两个心。

    然后中间一道划过去,一箭穿心。

    “找我?”

    简单的两个字,利索干净。

    傅老师回头一看,就看见肖央嘴里噙着牙刷,头巾绑着头发,端的是唇红齿白少年郎。

    “央央啊,”傅杨河笑眯眯地说,“傅老师要感谢你啊。”

    肖央撇撇嘴,蹭了嘴角的牙膏沫:“现在才想起来?”

    “昨天不是头昏脑涨不清醒嘛,”傅杨河笑眯眯地说,“你们几个,关键时刻还是你有良心,说吧,让老师怎么谢你。”

    “以身相许吧。”

    “换一个换一个。”

    肖央想了想:“一时想不起来,欠着吧,等我想起来再说。”

    说完人就走了。傅杨河看着他背影消失,扭头对小唐说:“其实这小伙子不错,如果再年长几岁,我也就收了。”

    “原来你是少女心,”小唐说,“肖央在学校里的时候可是万人迷呢,到了咱们团里,底下好多小姑娘喜欢他。”

    “只有小姑娘喜欢?那老姑娘呢?”

    “成熟点的都会喜欢张老师啊,再不然就是孙雷啊,阳光健壮傻直男类型的。”

    傅杨河心想,原来他是少女心,可是电视上那些小鲜肉明星,他都无感啊。他仔细想了想,觉得他喜欢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那一类,简单的,真实的,没有经历过社会的浸淫和特意的包装。

    小唐看见他枕头上淡褐色的药膏,便问:“班总给的药,你抹了?”

    傅杨河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声。

    洗漱完下楼吃饭,就碰见了张跃。傅杨河看见张跃扭头便走,张跃却拽住了他,说:“别走啊,我给你道歉的。给点面子,你也不想人人知道咱们俩吵架了吧?”

    “我跟你吵不起来。”傅杨河把托盘放下,就近坐了下来。张跃就端着盘子也在他身边坐了下来,无奈地说:“是啊,你连架都不跟我吵。”

    小唐他们在隔壁桌子上吃饭,眼睛却都盯着他们看。旁边有几个厂里的干部,也在这个小食堂吃饭。傅杨河看见班觉贡布进来,本来要风骚地招他过来的,人都站起来了,突然害臊了一下,又坐下了。

    张跃抬头看了一眼,就看见班觉贡布走进来。

    不止他看到了,小唐他们也看到了,小唐筷子夹的包子都掉了。

    这是他们第一次见班觉贡布没穿藏袍的样子,他穿了件黑色运动外套,藏青色的牛仔裤,黑色运动鞋,虽然一身黑颜色,人却显得年轻了许多,硬朗冷峻,眼睛显得更亮,一副精血旺盛的相貌。

    “好帅。”小唐哈喇子都要流出来,偷偷说了一句。

    班觉贡布直接去了点菜区点了饭菜,这才端着托盘朝他们走了过来,直接坐在了傅杨河的对面。

    “早上好。”

    “早上好。”傅杨河有一点不自然,张跃也说了声“好”。

    班觉贡布早餐吃的是糌粑和一碗奶茶,却看了傅杨河一眼,问:“包子好吃么?”

    说着不等傅杨河说话,便伸手拿了一个。

    “有点烫。”傅杨河讪讪地说。

    班觉贡布笑了笑,张嘴咬了一口,说:“你也尝尝糌粑,以后少不了要吃我们这的食物,也该早点习惯。”

    傅杨河便用筷子去夹,班觉贡布说:“直接用手。”

    傅杨河很不习惯藏族直接用手抓的习惯,可闻言还是放下了筷子,拿了一块糌粑放进嘴里,刚吃了两口,班觉贡布忽然伸出手来,抹了一下他嘴角的碎屑。这一摸,傅杨河明显颤了一下,眼皮耷拉下来,脸就烧了起来。

    老司机啊。他心想。

    旁边张跃和小唐他们也都目瞪口呆。只是班觉贡布的手很快就收了回来,刚才摸嘴角的那一下,你说暧昧就暧昧的不行,可说只是无心之举好像也说得过去。

    班觉贡布心想,幸亏他长的黑一些,脸红也看不出来。既然要装情侣,那不就要装的像一点么?电视上都这么演的。可傅杨河那受宠若惊的纯情样,倒不像是装的。

    他蹭了一下手指,继续吃早餐,傅杨河抬起头来,轻咳了一声,面无表情。

    看来是找对人了,班总果然很热心,业务能力也不错。不过他头一回隐隐觉得这个班总或许并没有像他想的那么稳重老实,到底是生意人,总是会耍变色龙,就像后来这男人捂着他的嘴巴,嘴里说着甜言蜜语,下半身却毫不留情地要取他的命。

    今天下雨,哪都不能去。《风花雪月》的总导演张宏亮的新电影马上就要上映,一直忙宣传,没空过来,他们就和张导开了个电话会议,商量了一下接下来的大致行程。张宏亮别的意见倒没有,只问说:“你带的人都是男的,到时候女演员谁来指导示范?”

    “黄静晨,”傅杨河说,“我们团里很多舞都是他来反串。”

    说起来虽然有些奇怪,但黄静晨在他们舞蹈团几乎包揽了一半的女性角色。男性角色他也可以跳的很好,但是阴柔的舞蹈他会跳的更好。当时他们团里把他的成名作《秦楚之约》由独舞改编成群舞的时候,负责秦国部分的主要是男舞者,跳的最好的是肖央,楚国本来是由女舞者主导,跳的最好的却是黄静晨,最后是他拍板,定下了黄静晨来做楚国部分的领舞。黄静晨极有灵气,举一反三,给了他许多惊喜。

    “咿,团里刚下通知的时候,不是选了邹媛么,是邹媛突然怀孕才取消来藏计划的,傅老师也没找别人补上。”孙雷小声说。

    “咱们团里,资历老的,谁愿意在傅老师手下干活?资历浅的,除了咱们几个,其他又不够格。”赵小军说。

    “那可以从别的地方调啊,咱们团虽然是全国第一的舞蹈团,但别的团也不是没有女干将啊。”

    “这你就不懂了。一来,这外调的人跟大家不熟,不好磨合,二来,这么好的机会,傅老师想多带几个自己的弟子,虽然有点私心,不过也无可厚非啊。”

    孙雷很识趣地没有问那顶替邹媛上来的是谁。

    “团里领导也常说,咱们也该多历练历练,傅老师大概是想带着咱们多长见识吧。”黄静晨说。

    其实最主要还是大型实景演出基本每日演出,属于常年表演的项目,一般都要找当地的舞蹈演员,资质都不会太高,标准就行,并不像舞蹈大赛那样要求多出彩,他们这些国内顶级舞蹈团的团员,过来指导排练也够用了。

    “那咱们今天没什么事干么?没的话我想回去睡一会。”

    “傅老师不是说叫了当地的舞蹈演员过来么,跟咱们见见面,顺便也看看他们当地的舞蹈。”

    过了没多大会,就有十几个当地的舞蹈演员过来了。《风花雪月》的演出人员预计达到六百人之多,排舞将是一个非常浩大的工程,这次来的十几个,也只是代表而已。

    他们花了一上午的时间看了当地比较有特色的几种舞蹈,比如锅庄,热巴舞和古庆。赵小军和孙雷是相对活泼些的,便在旁边跟着学着一会,他们都是国内顶尖的舞者,学起来极快,不过十来分钟,便已经跳的有模有样了。

    虽然都是一样的舞蹈,但是他们俩跳起来和当地那些舞者跳起来又不一样,多了一分灵动优美,却少了一分原汁原味,截然不同的两种感觉。

    傅杨河带着他们几个过来,要他们参与倒在其次,其实最想让他们趁机多接触接触不同民族风格的舞蹈,也算开阔眼界,对于他们以后的创作都是大有裨益的。孙雷和赵小军跳的时候,他也会开口指导两句,班觉贡布发现他每次都能说到点子上,心里便很想让傅杨河也站起来露两手。

    他至今还记得当初看《秦楚之约》的时候心里的震撼。

    只是傅杨河并没有要跳的意思,只看到孙雷步伐不对的时候,坐在板凳上示范了一下跺脚的节拍。

    少数民族的舞蹈大多数极其欢快的,不但跳的人会心情愉悦,看的人也会受到感染,房间里气氛十分融洽。最后张跃也站起来学了两下,他的肢体却出奇地不协调,逗得傅杨河哈哈大笑。班觉贡布也觉得有意思,扭头去看傅杨河哈哈大笑的样子,又去看张跃,看见张跃更卖力地逗傅杨河开心。

    一个男人竟然这么卖力地追求另一个男人,百折不挠,他心里其实是很佩服这种人的,是条汉子。

    不过怎么说呢,傅杨河这样的人,也确实配得上被这样对待。样貌家世才华,都是不输人的。这些人里头,他不是最年轻的,却是长的最白嫩的,也是最好看的一个。

    因为气候和环境的关系,他们康巴的男女皮肤都不白,尤其是男人们,大都有些糙,即便他这种不用日晒雨淋的,皮肤也有些黑。

    当地那些舞者在这里和他们一起吃了午饭便回去了,送他们走了之后,班觉贡布站在走廊外头抽了根烟。

    傅杨河在他身边站定,说:“常见你抽烟。”

    班觉贡布笑了笑,也没说话,抽了几口,见傅杨河在看他,便吐出嘴里的烟雾来,问:“你抽么?”

    没想到傅杨河竟然伸出手来,他便把手里的烟递给了他。

    傅杨河吸了一口,但是没有咽下去,而是缓缓地尝试着用鼻子呼了出来,他在缭绕的烟雾里看到门口站着的张跃,便又吸了一口,然后把那支烟还给了班觉贡布。

    班觉贡布也不知道怎么了,脑海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来,这是傅杨河刚刚噙过的香烟,烟嘴上可能还留着傅杨河些许唾液,而刚才傅杨河吸的那两口,可能也沾染了他的。

    他并不嫌弃,长这么大,也不是头一回和别人共抽一根烟。关系好的男人们,有时候会同抽一根烟。

    他将烟噙在嘴里,悠悠地吸了一口,试图从口中尝出不属于自己的味道,然后吐出来,在烟雾中微微侧头,便看见了傅杨河耳后些许脖颈。

    班觉贡布后来回想,傅杨河给他的第一个性的诱因,竟然是因为生的白。

    男人哪有不爱白嫩的,即便他们土生土长的康巴汉子,也喜欢白嫩的婆娘。

    除了白嫩,他当然也看见了别的,他看到了傅杨河脖颈上的药膏,沾染在了衣领上。不过那药膏很管用,脖子上的红肿果然消退了很多。

    他心里没来由觉得很高兴,因为傅杨河听了他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