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时语自言自语着分析:“胧星不受任何人控制,夜昧狡诈善变,万象魔术团和圣裁一直有矛盾,圣裁想要赶在其它组织联合前拉拢盟友,折光之翼的确是最好的选择。”
“你是折光的成员?”肖宁问。
“不是,”时语摇摇头,眯了眯眼睛,说,“折光的老大……管我叫父皇。”
肖宁鼓掌:“太上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是一段以前的故事了,眼下不是聊天的好时机,时语笑了笑,牵着肖宁的手,说:“回去告诉你。”
出门前虽然让同伴们放弃别墅搬到地下,不过回去的时候,还是得先从正门到隐藏地下室。
离别墅还隔着一个街口,肖宁就忽然掏出打火机,啪嚓按起火苗。
时语没有阻止他,却也没有进一步动作。远远炸开火光,两人急速靠近,肖宁摘下打火机的火焰放在指尖,火焰从豆大一点窜成熊熊燃烧的一团,照亮了别墅门前的景象。
陌生的男人站在门前的草坪上,右手空着,左手握着一把寒芒毕现的短刀,一泓秋水般的刀身,刃尖上微有一丝灼痕,正是肖宁先前的攻击造成的。
卞灵捷瘫坐在男人面前,额头见汗,气喘吁吁的喘着粗气,脸上青青紫紫挂了好几处彩,露在外面的皮肤上也有几处擦伤,最严重的是脖子上一道七八厘米长的刀伤,虽然刀口不深,但伤在脆弱的颈部,感觉格外触目惊心。
时语的态度有些微妙,肖宁见大佬这个当人老大的都这么镇定,身份不明的陌生人也只是站着没有其它举动,就立在一旁充当一个安静的火把。
“老大,”卞灵捷喘匀了气缓过来,恶狠狠的瞪了男人一眼,慢慢爬起来,一拐一拐龇牙咧嘴的走到两人身边。
“肖哥,刚才那团火是你干的吧,真谢了,要不是你那一下,这孙子那刀非在我胳膊上开个窟窿不可!”
他胳膊一抬搭在肖宁肩上,满身尘土扑刷刷往下落,他自己也看见了,不等人嫌弃自己跳开,嘿嘿直笑:“没注意,对不住啊,肖哥。”
卞灵捷站在那身不由己的左摇右晃,肖宁也是服了,送上胳膊:“喏,老弱病残专用,扶好。”
“肖哥你太有爱心了!”飞快的瞄了时语一眼,见自家老大好像也没什么不乐意,卞灵捷也就不客气了,笑嘻嘻的扶好站稳。
时语对两人说:“阿宁你送灵捷下去,找书和给他治疗一下,我稍后就到。”
肖宁答应着,卞灵捷指着那个陌生男人大声嚷嚷:“老大,你可要给我主持公道啊!我都没惹他,他上来就给了我一顿!揍他,往死里揍!不用给我面子!”
时语揉揉额角,转头看向陌生人,下巴冲卞灵捷一点:“下回动手,能麻烦先割舌头吗?”
“啊,肖哥,我身上的伤都好痛,我要死了,赶紧赶紧赶紧救命,要死要死要死!”
稍矮一头的卞灵捷像只无尾熊似的双手抱住肖宁的胳膊,连拖带拽,活蹦乱跳,头也不回的跑了。
搀扶着卞灵捷来到底下研究室的公共区域,到处堆满了还来不及收拾的家居物件。
肖宁把人扶到一张沙发上坐下,看卞灵捷按亮通讯器,呼叫严书和。
狂热的科学家这几天几乎没扎根在研究室,接到通讯后直接赶了过来,穿着件脏兮兮的白大褂,脸色苍白,满眼血丝,神情神经质而充满狂热,情绪高昂得让人怀疑他是不是喝了假酒。
卞灵捷一见到人就给吓得蹿到了肖宁背后,只探出个脑袋冲严书和大吼:“老鼠你你你你再过来我报警了!求求你先去洗把脸冷静一下!你tm这个实验状态是打算给我治疗还是把我解剖啊?!”
严书和没有意见,脚下拐了个弯,走进洗手间。
再出来时,肖宁才发现他不光洗了脸,还用冷水浇了头,没能被主人仔细打理的半长头发呈自然卷一缕一缕湿漉漉的垂下,白大褂更刚淋过雨似的,特别是两肩都湿透了。
严书和过来给卞灵捷做检查,肖宁走到一旁,从杂物堆里翻出盒纸巾,递给严书和。
严书和有点意外,到了谢,抽了几张,一边抹头发,一边说:“都是轻伤,清洁一下涂了药就没事了,对方下手很有分寸。你的腿也没事,小腿上的瘀痕药都不用擦,过几天自己就褪了。”
说完,和肖宁一道在边上翻箱倒柜,拿去需要的物品。
卞灵捷对严书和的诊断结果非常不赞同,拍着沙发扶手大骂庸医,说:“什么叫有分寸啊,看见没看见没,看看我这脖子!要tm手那么一抖,哥这条小命当场就得玩儿完!老鼠你是没看见,那王八蛋一刀往老子肩膀上捅的时候的狠劲儿,要不是肖哥及时出手,你就等着火葬场见我最后一面吧!”
严书和看向肖宁,肖宁摇摇头,否认卞灵捷夸大的事实:“对方那一刀,使力很有分寸,即便我不出手,最多也就是皮肉伤。”
严书和找到药水棉签之类,肖宁找到绷带和消炎药,卞灵捷自己乖乖打水拿了毛巾过来擦洗,嘴里依然不满的嘀嘀咕咕,念叨着陌生人的坏话。
听着他叨比叨,严书和问:“林玉声什么时候来的,他为什么揍你?”
卞灵捷咳咳咳了几声,瞄了眼肖宁。
肖宁也不强求对方才相处几天就把他当成自己人,把刚找到的创可贴和剪刀放在沙发边上,笑着说:“我上去看看阿语。”
“别,”卞灵捷拉住他,急得脸都红了,尴尬的挠挠头,“肖哥,我不是那个意思……”
他拽着肖宁不撒手,把人拖回来按在沙发上。
“也没什么,这事老大和老鼠都知道,肖哥你刚来,反正早晚也会知道的……”
打伤卞灵捷的陌生男人,名字叫做林玉声,身份是暗杀组织胧星的成员之一,和孔铮是同事,也是把卞灵捷从小养大,情同父子的师父,同时,更是杀害卞灵捷双亲的仇人。
卞灵捷的父母曾经都是古武术的传承者,资质十分出众,年纪轻轻便双双担任了夜昧的高层,同时也在帝国设立的机关任职,能力与手腕兼具,获得了上司的青睐,被认为前途无量。
两人的身份掩饰得很好,一路顺风顺水,有惊无险。结果就在卞灵捷出生那年,夫妻两人牵扯进一桩贪污案里,造成数百人死亡的严重后果。两人利用多年积攒的人脉上下疏通,最终洗脱身上的罪名,然而并没有想到已经被胧星盯上了。
负责暗杀夫妻二人的,正是当时年仅十七岁,却已经成为胧星的最顶尖的暗杀者之一的少年天才的林玉声。
任务目标是古武术高手,或者达官权贵,在林玉声眼中没有任何区别。
少年漂亮的完成了任务,只是从那之后,身边多了个形影不离的小男婴。
从笨手笨脚,到后来娴熟的照顾婴儿,时间悄然流逝,婴孩长成男童,男童长成少年。昔日沉默寡言的少年长成了沉默寡言的男人,唯一不变的,是一大一小间始终的相依为命。
林玉声没有家,他的所在之处就是卞灵捷的家。卞灵捷十六岁之前的人生,跟随林玉声几乎踏遍了帝国的每一寸土地。
林玉声打探情报,他就帮忙整理杂乱的讯息。
林玉声追踪目标,他就从旁协助打掩护。
林玉声出门杀人,他就在旅馆乖乖等对方得手归来。
卞灵捷没有正经上过学,读书识字都是林玉声手把手教的。
虽然亲生父母是古武术的传承者,然而卞灵捷本身并没有习武的资质。察觉这一点之后,林玉声只是传授了他一些基本的防身武艺。
当卞灵捷稍大一些,开始表现出对物理学和机械制造的浓厚兴趣后,林玉声便用自己的人脉,为他找来最好的老师,丝毫不加干涉的让他尽情学习自己想学的东西。
整整十六年的人生中,林玉声一直是卞灵捷在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人。
卞灵捷十六岁生日当天,林玉声送给他的礼物,是当年杀害他亲生父母的全部始末,和一把沾满鲜血的匕首。
就是这把匕首,在十六年前,先后割断了他父母的咽喉。
“你有权利向我复仇。”
对林玉声最后的记忆,只有这一句话。
多可笑啊,卞灵捷想,他的人生,他至今为止拥有的一切,都是林玉声给予的,就连现在被告知身世,复仇的资格,都是林玉声的恩赐。
“我恨你。”三个字为两人所有的过往划下句号,卞灵捷丢下匕首,离开了林玉声临时落脚的出租房。
那一天应该是倾盆大雨,之后每逢暴雷骤雨的天气,卞灵捷就很爱在窗前看雨。
他再也没有庆祝过生日。
“我当时脑子一热,离开得太匆忙,什么都没带,”卞灵捷说,“社会上的事半点不懂,仗着一点小身手,干起了无本买卖,一心只想离林玉声远远的。像背后有鬼追着似的,有了钱就往前走,浑浑噩噩的就到了明珠市。也是倒霉,偷钱偷到老大身上……”
卞灵捷仰头梗着脖子,严书和一言不发,专心用绷带给他包扎伤口。
肖宁玩着打火机,掏了跟烟,刚要点,想起这是地下,赶紧问:“能抽吗?”
卞灵捷扯着喉咙叫来一个辅助机器人,将换气系统功率开到最大,说:“肖哥你随意。”
他嘿嘿嘿的笑:“抱歉啊,肖哥,不是什么好故事,我就是怕你听了难受。都过去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你可千万别安慰我,我这人一听好话就浑身不得劲。”
肖宁叼着烟,晃晃烟盒,问:“来一根?”
卞灵捷长这么大还没抽过烟,双眼一亮,跃跃欲试。
“来个p,”严书和骂,“伤口刚包扎好,一会儿呛到咳嗽伤口裂开,我直接补一刀进去给你放放血。”
卞灵捷嚎啕大哭:“肖哥救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