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是灰尘的仓库里, 人们倚靠着杂物堆蜷缩起来，胆战心惊的听着外面时远时近, 不曾有片刻停歇的嘶吼咆哮。

    重伤的中年军人有气无力的背靠墙壁, 坐在靠近门的位置。两个年轻些的军人围着照顾他，一个举着手电筒照明，另一个拿着纱布和水壶, 小心翼翼的帮他清洁伤口。

    他的动作显得笨手笨脚，中年人皱眉忍耐着, 汗珠不断从额角滑落。

    “妈的！”青年不甘心的骂了一声, 粗鲁的把纱布和水壶塞给同伴, 抢过手电筒, 说，“我干不来这个, 贺文，你来！”

    “徐开，早跟你说了我来，看你小子把马队长折腾的！”

    两人说着调换了位置, 叫做贺文的青年的确比徐开手脚麻利了许多, 没一会儿将伤口清洁完毕，简单的上了药, 包扎起来。

    “队长, 喝点水？”徐开把水壶递到马国华的唇边。

    马国华摇了摇头, 说：“外面这情形还不知道会持续到什么时候, 水和食物能省一些是一些, 咱们这还有这么多人要照顾。”

    “管他们呢，”徐开不赞同的反驳，“队长你现在是伤患，本来也就是为了救他们受的伤，吃点喝点怎么了，我看谁敢说闲话？！”

    他没有压低音量，高昂的语声撞击在仓库冰冷坚硬的钢板墙壁上，又被反弹回来，像一粒冰冷的弹子投进鱼缸，人群发出一阵不安的骚动。

    马国华喝道：“徐开，皮又痒了？！”

    这一大一小之间火药味一上来，贺文赶忙劝解：“队长，消消气，消消气，小心伤口。徐开你也是，队长受着伤呢，听话！”

    “切，”徐开重重的嗤了一声，踹了贺文一脚，说，“就你乖，你听话！”

    不过他也就阴阳怪气了这一句，拧好水壶的盖子甩手丢给贺文，自己赌气走到另一个角落坐下来。

    贺文缩缩脖子，不知该不该去劝，为难的喊：“队长……”

    马国华摇摇头，说：“不管他，混小子目无纪律，也不看看现在什么情况，就知道瞎胡闹！”

    然而胡闹归胡闹，先前宁愿违抗命令也要去援救马国华的，可不是贺文这个乖宝宝。

    徐开公然违抗命令，这对纪律至上的军队而言是绝不能容忍的错误，然而眼下谁又能说他做的真的是错的。

    隔着厚重的钢板，外头又是一阵怪物掠空而过的声响，受惊的人群发出短促的惊叫。

    马国华叹了口气，抬头望向通气口后面不足巴掌大的血色夜空，喃喃的问：“这些怪物究竟从哪里来的？”

    嘭嘭嘭

    仓库的大门忽然从外面被敲响，三响一顿很有规律，显然不是怪物撞门的动静。

    贺文守着马国华，徐开一个翻身跃起，走到门边，把这门缝往外窥视，嘴里问：“谁？”

    “我，肖宁。”门外的人回答。

    徐开直起腰，回头冲马国华二人点点头，动手拉下门栓。

    仓库的大门打开，绯红的月光流入室内，逆向光芒，身形都显得模糊不清的青年，将几个狼狈不堪，但没有生命危险的普通人掩护着送进来。

    侧过身把那几个惴惴不安的人放进来，见肖宁抽身往外走，徐开皱了皱眉，叫住他：“这已经是你送回来的第三批幸存者了，再这么下去，你不怕自己遇到危险？”

    并不清楚眼前的能力者有多强，但光看年纪，对方比自己还小一些。再说，谁不知道能力者们才刚觉醒，之前只是普通人。若不是情非得已，他们身为军人，也不会眼睁睁看着个年轻人出生入死。

    肖宁回过头，感激的笑了笑，回答徐开：“没事，我心里有数。况且……我还没有找到她。”

    “呵呵呵呵呵。”棉花糖面无表情的发出冷笑。

    为了让自己的出现合情合理，肖宁很不要脸的给自己操了个情圣的人设。说是下午随能力者的队伍出发，但是女朋友说什么也不愿意走，留在了城里。日落之后怪物降临，他放心不下女朋友，这才一个人脱离大部队拼命赶回来。

    这个理由，说合理也合理，说牵强也牵强。

    生死关头，再恩爱的情侣也可能翻脸不认人，然而也不是没有真的同生共死，至死不渝的。

    大多数人对肖宁的来历还是半信半疑，然而危急关头，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只有徐开，对肖宁的人设深信不疑，对这个一往情深到不顾自身安危的青年十分钦佩，并且由衷的祝福他。

    他真诚的对肖宁说：“加油吧，相信你的女朋友一定平安无事的在等你去接她。”

    “出事才有鬼了。”棉花糖冷漠的回答。

    “谢谢。”肖宁点点头，等徐开重新锁好仓库的门，转身没入夜色之中。

    看着一只怪物像被焚烧的飞蛾一样坠落在自己面前，迅速化为焦炭，肖宁感觉有什么小东西掉到了头上，抬手摸摸头发，抓下几颗晶莹的冰粒。

    时语忽然出现，从背后搂住他，脸颊贴着脸颊蹭了蹭，问：“忙完了？”

    “还好吧。”

    两人站在高处，往下望去，半条街的景物尽收眼底。

    肖宁指指点点：“小仓库里有一批人，大礼堂中一批，那边那栋楼，还有那边……活下来的人不多，但乐观来讲，没有超过预计的伤亡数目。”

    时语不感兴趣的应了一声，满脸漠然之色，问：“非要带他们一起去千岩市吗？”

    “不好吗，”肖宁反问，“本来就要在建设新的基地，多待一批人力资源过去，你的朋友也会高兴的吧？”

    时语蔫蔫的回答：“好几千人呢，就算他们中有一半能觉醒成能力者，也还有一半是柔弱的普通人。你看这一路上，要经过的几个区域，比起明珠市，这些由人类变异成的怪物只会多不会少，甚至可能有其它风险。到时候尚不成熟的能力者自顾不暇，还要保护普通人……”

    他说到这里就停住了，用一声充满疲惫的叹息表达了他的意见。

    肖宁揉揉不满的大猫的脑袋，说：“谁都知道路上危险，肯定不会所有人都愿意跟我们一起走。

    往好处想，肯跟咱们一起上路的，心性和能力都不会太差。路上大浪淘沙，剩下来的，可不都是金子？而且同生共死过的情谊，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派上用场。”

    时语依旧觉得麻烦，但既然肖宁已经做下决定，他也就不坚决反对。

    他们打算等怪物们消停一些，就组建起队伍出发前往千岩市。

    时语才刚回去了研究所通知这件事，且不说严书和还伤着无法行动，就是能走，两个技术宅也打死不愿意离开他们心爱的研究基地。

    一个半机械改造弱鸡和一个体能毫无可取之处的弱鸡，比时语这个异能者还豪爽，大手一挥表示他们能保证自己的安全。

    卞灵捷更是直接表示：“那些怪物不是都在天上飞吗，地下暂时还是安全的。就算以后它们想钻地，研究所的防御系统也不是吃素的。实在不行，我和老鼠就战略转移呗，又不是没有退路。老大你长得像个女人别真是更年期到了，婆婆妈妈的瞎操什么闲心。”

    时语觉得卞灵捷说的十分有道理，就把他揍了一顿，带上了经过改装加强了信号接收的卫星联络器，放心的回来跟肖宁会合。

    漆黑的都市连接着纯黑的天幕，看不见星辰，血色的月轮是唯一的光芒。

    忽然犹如星辰次第亮起般，盘旋于血月之下的怪物们一只只被点燃，发出震耳欲聋的痛苦哀嚎，毫无抵抗之力的化作炭火，流星雨般自天空坠落。

    “好看。”

    时语坐在高楼天台的边缘，嘴里咬着吸管喝肖宁从空间里拿给他的牛奶，仰头欣赏夜空下宛如星辰湮灭般的奇景，毫不吝啬的发出赞美。

    他转头看向肖宁，说：“等到了千岩市，让沈一给你弄件异能武器，战斗起来会轻松很多。”

    “异能武器又是什么鬼，好烦啊，这个世界好烦啊！”一肚子末世数据感觉喂了狗，棉花糖对宿主出身的这个奇葩本源世界绝望了。

    问肖宁，肖宁也不知道，他怜爱的摸摸系统的狗头，将求知的目光投向时语。

    “唔……”时语咬着吸管组织语音，“就是填充异能进行运作，能大幅度提高异能者本身战斗能力的武器。比如之前明珠市的一个声音异能者，武器就是一把能定向发射音波弹的音狙枪。不同的异能者适合的武器也不尽相同，以后你见到就明白了。”

    “当然，异能武器的制造技术由帝国垄断，只能走非法途径入手，使用的时候还是尽量慎重吧。”时语补充。

    刚用能力者的身份解决了非法使用异能的问题，回头搞件升级装备，又分分钟从良民变回通缉犯了是吗？

    肖宁叼了根烟点上，吸进肺里的尽是名为尼古丁的沧桑。

    喝完了牛奶，时语啪一下拍扁盒子随手丢在角落，掏出手机看一眼时间，说：“快天亮了。”

    肖宁说：“根据老严研究资料上的记载，‘深渊’的‘恶魔’畏惧阳光。”

    时语抬起头，清澈的瞳孔倒映着血月的轮廓。

    他说：“眼下没有任何证据证明这个局面和‘深渊’有关，也有可能天亮之后，这幅地狱图卷没有任何变化。”

    两人一起看向东方，深沉的夜色渐渐透出青光，城市尽头连接的地平线上方，浮起一抹鱼肚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