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是双手,后是双脚,当孙坚踏上云梯的梯级的时候,整个人的速度又快上了几分。又轻,又稳,脚面牢牢的粘贴在梯级上面,令得云梯上头的汉军士兵,感觉到原本摇晃的云梯又变得稳定了下来。
面色一喜,趁着云梯这不知缘由的稳定,众多汉军士兵继续往上攀爬着。不管是什么原因,总归不是不好的,他们也没时间去探查,只有用更快的速度,爬上城头,在城头杀出一块能够让更多汉军士兵驻足的地点才是正事。
没有办法攻上城头,意味着他们的死去,意味着更多的士兵,同袍的死去。不管是为了什么,为了自己,还是为了大局,他们都必须再快一点。
顿时,云梯上的汉军士兵又加快了向上攀爬的速度。
在城头上,一直专门有黄巾军士兵,手持挠钩,去将原本架在城头处的云梯给推离下去。他们手中的挠钩并不是常见的那一类刃钩向内的挠钩,而是向外的,一旦接触到梯级,梯级就会落在半月型的钩刃当中,再用力一推,就行了。
事实上这种事原本用手也能够做到,只不过探出身去的时候,就意味着将半个身体暴露在下方汉军士兵的眼睛里面,也就多一分危险。就连手都是这样,一伸出去,就随时会被汉军弓箭手盯上,所以这才有了挠钩的出现。
“嗯?”将用挠钩抵住孙坚所在的这一架云梯上的黄巾军士兵用力一推,却发现云梯只是晃了晃,在他的眼前挪动了一下,就又稳定下来,不由得一愣。他探出头去,却看见这一架云梯上的汉军士兵人数众多,已经不是他一个人能够用挠钩就将他们给送入万劫不复之地的了。
他朝后退出一步,大声喊叫起来,“滚木,滚木!”
孙坚停下了动作,在他抬起头,向上巡曵的目光里面,还空出了两阶梯级,只不过再往上,便都是被汉军士兵占据着的了。其中到底有多少是真正的汉军士兵,有多少是异人,他没有去分辨这么难以辨认的事情,因为他知道自己愚蠢的忽略了哪一点,忽略了在上头还有那么多己方士兵存在的事实。
不管他的速度再如何的快,手脚并用,也不能够越过这些士兵,向着城头发起冲击。
所以,没有丝毫犹豫的……
双脚用力一蹬,双手一推,脚下原本踏着的梯级在瞬间破碎,孙坚整个人背对着大地,朝下坠落。他同时大声喊道:“退!”
只有简简单单的一个字,不用多余的去领会,就可以知道其中的意思,更不会被人去曲解。原本最快,紧紧跟随着孙坚往上,同在一个云梯上的江东营士兵,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毫不犹豫的就用着自己的方式离开所在的云梯。
当然,他们谁都没有在和孙坚一样的高度上。从四米多高的高度一跃而下,背对着结实土地的孙坚,同样有着一种失重,并且看不见身后情况的恐惧感。只不过他更加的明白,在面对恐惧的时候该怎么做,不管是谁都会有恐惧,他也不例外,只不过是应对的方法有所不同罢了。
从脱离云梯,再到空中,他的身体就已经微微侧向一边,能够借助眼睛的余光去观察地面的情况。而后,坠落之时,他的脚掌最先触地,再然后是膝盖,大腿,身体,等到最终完全接触地面的时候,在地面翻滚了几圈之后,从高处坠落所带着的冲击,已经被层层叠叠消弥到最微弱的地步。
在城墙下面的地面上,有着许多士兵的尸体,有攻城之时被射杀,从云梯上掉落的汉军士兵的,也有从城头上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摔落下来的黄巾军士兵的。他们身上的衣甲能够使人辨认出各自的身份,可是那血液,却已经彼此混杂在了一起,还有那一些本来死去的尸体,又被城头落下的落石滚木接着一砸,变成了血肉模糊一团肉酱的。城下的这块地方,已经变成了一处如同血肉磨坊一般的所在。
在翻滚的过程当中,孙坚的身上沾染了许多血液,肉酱,那一身衣甲,瞬间变得污秽不堪,看起来无比的狼狈。他原本也可以选择更好的方式,甚至可以双脚落地,凛凛然如同天神一般。只不过不想,也不能,虽然那看起来并不狼狈,可是却会受到不大不小的伤害,就算是一丁点的伤,在这个节骨眼上,或许就会成为失败的一个原因。
牙关在剧烈碰撞的那一刻不由得松开了几分,古锭刀弹起,下落,锋利的刀刃处,正对着孙坚的身体。只不过,下一刻,孙坚已经起身,用手握住了刀柄,长刀斜斩,一枝羽箭分成两截,力竭而坠。
他的脚尖用力的一点,身形暴退,已经远离了云梯的所在之处。就在他刚刚离开的时候,一根滚木带着十多名汉军士兵从天而降,重重的落在了地面上,伴随着的还有云梯零落的碎片。
只要晚上一步,那么那一些躺在地上惨嚎的士兵当中,那些被压在滚木下头,生死不知,死大于生的士兵当中就有他孙坚一个人。就是以他的武勇,能够将一根急速下坠的滚木砍为两半,却不能够将一根又一根的滚木摧毁。就算能,可是落石呢?
他不得不退,因为进无可进。这一刻的后退,就是为了下一刻的前进。
“黄盖,程普!”孙坚直接大喊出声,直呼其名。
“在!”两声中气时足的声音响起,黄盖与程普从孙坚背后出现,与其他两名士兵,一起搬动着云梯,朝着城墙迅速的靠近。
孙坚也重新奔跑起来,他望上另一侧,瞬间目光一凝,整个人身上爆发出更为强烈的战意出来。
在另一边,力千军已经带领着许多敢死营的士兵,攀上了云梯,顺着云梯往城头攀爬上去。力千军正不断的靠近着城头,整个人的动作十分的快速,敏捷,就像是一只在树丛中快速跳跃攀登的猿猴一般。
从来到广宗大营起,孙坚就注意到了力千军与敢死营,在听过他们的事迹之后,更是引为知己与对手。力千军也同样有着这一种想法,惺惺相惜,又要争一个胜负。可是机会一直没有出现,直到这一天,这一次的攻城,他们两个人都领了相同的任务,出现在相同的地点,朝着一个城头发起攻击。
两人心中都憋着一股气,一股要证明自己比对方强的气,这导致他们在朝着广宗城墙奔跑的时候,麾下的士兵都在暗地里较劲。就连现在也一样,在看到敢死营对着城头发起冲击的时候,众多的江东营士兵也大喊一声,速度飞快的朝上攀登。
军中精锐可以有无数支,但是真正的第一,却只有一个。不论是孙坚,亦或者是力千军都想要将对方给压制住,证明比对方强,拿到真正属于汉军精锐第一的名头。
“上。”城头的波才轻喝一声,投掷滚木落石的黄巾军士兵投掷完滚木落石的时候,都向着旁边错开,露出了城垛口。
一排排的黄巾弓箭手朝前前进,一连踏出了几步,来到了城垛口。箭尖指着城下,半个头露了出来,目光注视,一下子就找到了自己所要的目标。弓弦绷紧,震荡,羽箭朝着目标射去。一枝枝交织着,成了密布的雨幕,朝着底下攻城的汉军落下。
“退。”波才语速不快不慢,继续命令道。
射完一波箭雨的弓箭手迅速的退后,接连退了许多步,退进刀盾手的后面,持盾的刀盾手合拢,将这些弓箭手给保护住。天上属于汉军的羽箭,同样在下落,没有一刻的止歇。双方的弓箭手都在绷着一根弦,在比拼着的,不过是谁的弦先断了而已。
“进!”波才的身旁同样有着大大小小的石块存在,这一些都是汉军投掷过来的。他一边观察着战事进程,一边的不断挪动着脚步,躲避着汉军投石车投掷出来的石块。
投石机太远,在城头上的他们完全攻击不到。投石车倒是摧毁了几辆,只不过汉军的投石车数量太多,他们所摧毁的那几辆,不过是沧海一栗罢了,远远称不上解围。
现在这种互相压制的过程还要继续下去,至少不会结束,因为谁先停止了,便代表一方的失败。在攻城守城的战场上头,失去了对对手的压制,便是意味着本方大量的牺牲。
刀盾兵朝着左右分开,黄巾弓箭手继续向前,停顿了片刻的他们,又向着城下射出了羽箭。
力千军并不停顿,眼前的羽箭交织,带着锋锐的箭头闪烁着寒光,变成了黑夜中醒目的光点坠下。他低头,头盔被许多的羽箭击中,“叮叮当当”,声音跳跃着。
又有羽箭擦过肩头,他能够清楚的感知到箭头擦过轻甲时的震动,飞掠过去时的劲风,打在脸庞上头,一刹那的冰凉,让寒毛直直的竖立了起来。不停,迎着箭雨往上冲,力千军无比明白他所面对的是什么,是时间,而不是这些羽箭。
当他越往上的时候,生命就越加受到威胁,随时都有可能被落下的落石滚木所带走。在这样的高度,接近城头的地方,往下跳去,轻则骨断筋折,重则死亡。所以多余的动作,躲避,在他踏上云梯的那一刻开始,就成了一些奢侈的东西。
“噗嗤。”一枝羽箭,正中他的肩头,穿透了力千军身上的皮甲,扎进了皮肉当中。肩头这个部位薄薄的一层皮肉,所以当羽箭扎下的时候,遇到骨骼的时候,就再没有往前进哪怕一厘米。
力千军轻轻的哼了一声,动作没有减慢下来,反而又快了几分,在往上攀爬的时候,肌肉拉扯着,疼痛没有散去,又是一波波的袭来。他越来越近了,离着城头越来越近了,冲出了箭雨,力千军也知道,下一次,如果他不能先对方冲上城头的话,那么,死的就是他。
视野当中,出现了两名黄巾军士兵伸出的手臂,带着的,还有一根粗大的滚木。这是许久不见的死亡,力千军似乎已经看到了下一刻自己死去的样子,被滚木狠狠的砸中,从云梯上掉落下去,成为那些扭曲的尸体当中的一部分。
瞬间,力千军的速度一提再提,每一步窜出,都会直接越过中间的那一级,到了第二梯级上头。可是,他仍旧慢了,等他即将靠近城头的时候,滚木已经被移了出来,黄巾士兵只需要再一个动作,松开手,滚木就会落下。
“云水狂澜!你想我死吗!”大声怒吼着,力千军的怒吼声刚刚出现,一把飞刀,就从他的身边掠过。
划拉,飞刀准确的从抬着滚木的一名士兵的脖颈划过,剖开了一道口子。鲜血喷溅,这名黄巾军士兵立刻从城头栽了下来,在他旁边的另一名黄巾军士兵猝不及防之下,滚木直接倾斜着掉落。
力千军猛然向上窜出,滚木擦过他的身侧,只差一点,就会砸中他的身体。只不过他的速度更快,在那一名黄巾军士兵惊讶,还没有反应过来的目光中,窜上了城头,长刀斩出,一腔血液,一颗头颅,就在他刚刚踏上广宗城头的那一刻,绽放开来。
另一边,孙坚也几乎在同时踏上了城头。他的身影翩然轻掠,躲过了五枝一同刺来的长枪,古锭刀抵着枪头,轻巧的一绕,五枝长枪的枪头已经光秃秃的了,只剩下了枪杆。
就在此刻,一枝长枪,刁钻的朝着孙坚刺来,就像是毒蛇吐信一般。角度刁钻,几乎就是在孙坚刚刚踏上城头,胸中的一口气还未换掉的时候刺来的。
“是你?”孙坚的古锭刀斜挡在身前,眼中竟是带着一点迷惑不解。
不过这一丝迷惑不解一闪即逝,他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新力又生,脚尖蹬动,孙坚朝着这名出现的黄巾武将冲去。
“既然你没死,那么就再死一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