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雨楚楚地说:“好久没见到子衡哥哥了,我来看看他。他在吗?”
周妈说:“这……您稍等,我给您通传一声。”她有些为难,已经是夜晚九点多钟了,这时间,先生通常在书房里处理公务,不喜欢人打扰的。而且,夏雨小姐这几年来不招先生待见,这个时候去通传,先生会不会生气啊?
然而,身为一个佣人,她毕竟没有资格直接拒绝夏雨。
带着一脸纠结,她转身就打算往别墅里走。
“等等。”夏雨叫住她,轻声细语,“周妈,麻烦你告诉子衡哥哥一声,我前些日子刚刚从夏氏族里回来,遇到姐姐了。我带了件小礼物给他。”看周妈的神色,夏雨就明白了裴子衡对她是什么态度,唯恐自己被拒之门外,她非常有眼色地嘱咐了这番话。就算子衡哥哥能拒绝她,还能拒绝夏绫相关的消息不成?
夏雨带着些嫉妒想。
“夏雨小姐,”没想到,周妈抬起眼来看着她,神色比刚刚严肃许多,“我知道您关心先生,大老远的替先生带礼物回来也不容易。我一个下人,本不该多嘴的,可是,恕我说句不该说的话——绫小姐马上就要结婚了,和我们家先生是有缘无份。如果您真的关心先生,当务之急是让他趁早忘记绫小姐,不应该总是在他面前提起她。”这些年,先生对绫小姐的相思,周妈都看在眼里。她是从小看着先生长大的,实在不忍心看着先生陷在一段无望的爱情里出不来。
夏雨在心中暗自咒骂老太婆不识趣,一个奴仆,竟然也敢管主人家的事?然而,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强忍着不满,依然轻声细气地对周妈说:“你说的这些道理我都明白,你当我愿意提起姐姐吗?可是,如果不提,他怎么会见我?别说我了,最近这几年来,除了姐姐,他可曾对任何一个女人稍假辞色?周妈,再这样下去,你就忍心看着他孤独终老吗?”
周妈岂会忍心?
这是她亲眼看着长大的先生,从他还是个五六岁的小男孩起,她就一手照顾着。她知道他小时候有多努力,背书背到黎明,明明很优秀了还被父亲责打,大雪天跪在院子里,用冻得通红的手指做算式题。她眼看着他长大,成为家族同辈里最出色的孩子,那么稳重自律,隐隐的王者风范,往来豪门交口称赞……
再后来她亲手打点行李,送他出国留学。
才出国两年,家族里就传出他父亲、裴家上一代掌门人病重去世的消息,他匆匆回国临危受命,以十六岁的年纪担负起帝皇这样的庞然大物,内忧外患困难重重,那时候,多少人想看他的笑话?可是,他做到了,在无数次彻夜不眠的努力后,他以雷霆之势稳定了局面,开启了帝皇更辉煌的盛世。
他从来就是个卓越的领导者,让所有追随他的人信赖、依靠。
可这些,是有代价的。
先生从来都没有私生活,他每天的行程,就是不断开会、开会、开会。生命中唯一的一抹亮色,就是那个叫夏绫的女孩子,啊,后来还有了叶星绫。不过听说她们其实是同一个人……但这些,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那个女孩子惊鸿一瞥地出现在他的生命中,又残忍地离开了。
剩下先生一个人,一夜白发,到如今依然念念不忘。
周妈很心疼他。如果可以,她多希望能有另一个女孩子走进先生的生命,不管身份地位贫贱富贵,甚至连年纪、性情都不重要,只要能让先生死灰般的眼眸重新焕发温度就足够了……
她抬头,看着夏雨。
都是女人,她何尝不清楚夏雨暗恋先生很多年?夏雨会是那个人吗?
几率渺茫。
先生假若喜欢她,早在多年前就可以和她在一起了。不过,以先生如今的状况,身边又有哪个女孩子打得开局面?让夏雨试试也好,聊胜于无。
周妈这样想着,说:“我会给你通报的。”
转身,上楼,告诉了裴子衡她来的消息。
夏雨捧着一只大大的、扁平的盒子,踩着木质楼梯,一步步踏上了二楼裴子衡的书房。书房里,裴子衡沉默地坐着,古老台灯昏黄的光线散在他的脸上,一半俊美,一半隐藏在阴影里,就如同一头不动声色的猛兽。
“这就是礼物?”这是他见到夏雨的第一句话。
没有寒暄,没问她好不好,他关心的只是她手上的东西。
夏雨的心里一阵刺痛。然而,很快她就打起精神,楚楚动人地微笑着:“是的,子衡哥哥,这是我花了好些天才做出来的礼物,你看看喜不喜欢?”
她把用油布纸精心包裹的大盒子递过去。
裴子衡接过,三两下有些粗暴地拆开,映入眼帘的是一副美丽的水粉画,画的是山间月色,花丛掩映中有一间小小的中式复古房间,房间里,一个女孩子推窗望月,恬静的神色与曼妙的身姿在月光下无比美好。
这是……小绫。
裴子衡一下子屏住了呼吸,几乎是有些僵硬地,伸出手去,抚摸着画中女孩精致的侧脸。许久不见……她似乎变得更漂亮了,神色间带着前所未有的安宁平和,是因为快要结婚的缘故么?
这样一想,他的眼神就有些许的幽沉。
“这是姐姐在夏家的住处,我一笔一画按照实景复原的。”夏雨在旁边等了一会儿,等他看得差不多了,才小心开口,“那天夜里,我站在花丛中,遇到窗框后的姐姐在赏月,她真美,我忍不住就想画下来,送给你。”
“她在夏家……还好吗?”他问。又觉得自己问得有些多余,她怎会不好?那是她的娘家,她和自己的亲人在一起,还有……厉雷。
果然,夏雨说:“她很好。已经在置办嫁妆了,每天都很幸福。”
裴子衡握着画框的手就紧了一紧,在水粉画上留下一丝印痕来。“你可以出去了。”他对夏雨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