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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七章 她的马不停蹄
    门卫前来帮忙,爹娘的侍卫也全都上了,人群闹腾起来,刚刚不能进去的人全都趁乱往里挤。

    马儿在推搡中迈开了脚步,孤零零的马车载着两个老人远去……

    她看到爹爹将溃烂的脸挤出车窗外,在拥挤的人群里,一遍遍艰难地嘱咐,“一定要帮我交给玉儿……”

    她看到孤零零的马车被赶向火坑,爹娘相拥着从马车里爬出来……潮水般涌上的士兵立马将他们扔进火堆里。

    两个老人痛苦的挣扎呻吟,最后还是被熊熊烈火迅速吞噬,只留下孤零零的马车……

    “寒玉。”临渊又叫了她一遍。

    “恩。”

    寒玉转过脸来,果然满脸泪痕。

    临渊心疼的将那些泪水擦净,“不要哭了,眼泪会淌到脖子里。”

    “恩……”寒玉点点头。

    “已经进城了,你想去哪里看看?”

    寒玉一愣,看着车窗外车水马龙的样子,这里的确比镇江好,好得就像没有过那场灾难。

    这样的繁荣是造就在残忍之上的。

    或许江都的城守是对的,他有先见之明,保护了这一方净土。

    他们也曾劝阻过,不让患者进入,他们为了保护自己的城池,只得这么残忍。

    所以,错在非进城不可的病人,害了自己。

    可爹娘却是迫不得已的。

    是他,是那个人,非要赶父母走,非要让父母进来,于是酿成大错。

    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他。

    就是因为他。

    只是因为他。

    这么想的时候,心里竟然掠过绝望。

    寒玉,莫非你还存了一丝侥幸,认为可以为他脱罪?

    算了吧。

    一切都是他的错,况且他还曾经害死过你的小姐姐。

    莫非你想原谅他?

    不,不,父仇女报,天经地义,你这么想,是不孝啊。

    没有什么改变,不会有什么改变。

    早就无可改变了。

    “临渊,我想去看看爹娘被烧死的地方。”

    临渊一愣,下车去打听了一阵,回来道,“火葬的地方就在附近,不过已经翻新修房子了。”

    火葬?翻新?

    真是可笑。

    “带我去吧。”她面无表情的说。

    那地方果然已经在盖房子,一排整齐的二层小木楼,初步构建了样貌,工人们正热火朝天的忙着。

    跟“火葬场”或者“死人”这样的字眼儿,一点关系也没有。

    一切都不一样了,连痕迹都寻不到。

    什么都没留下。

    仿佛是此时,当她的马车停在父母灵魂归去的地方,她才如此清晰的感觉到,爹娘已经去了,什么都没有留下。

    她在这个世上最后所拥有的东西……她的整个世界,已经不在了。

    她独自活在这个世界上,原来是这么孤独,这么孤独。

    她的整个世界,只有她一个人。

    她忽然感觉困极了,累极了。

    脖子上的伤原来是疼的……

    身上的力气,原来是她不能控制的……

    同样地握一下手,时而力气太小毫无知觉,时而力气太大疼痛不已。

    原来她根本不能自如的控制自己。

    原来一切都是她在骗自己,原来一切并没有那么美好……

    她的伤没有好,她的体力不支,她的心情很差,她的身体很累……

    “割肉”一事为她留下后遗症,她甚至不能自如的控制自己……

    可她一直骗临渊,甚至把自己也骗了。

    那么累,那么倦,那么疼,那么无力,生命的力量仿佛就此从体内抽空,这么多天一直充满她体内的力量,似乎失去了源头,所以瞬间抽离。

    原来她,那么累那么倦,那么疼,那么孤独……

    我要靠什么活下去?

    她疲倦地将头靠在马车的窗柩上,低声说了句什么。

    声音低不可闻,临渊凑近去看,她竟然已经睡过去。

    她在江都城里最豪华的客栈醒来。

    临渊在她身边,一如既往。

    在她最无助的时候,他总是在她身边……在她昏迷的时候,他总是在等她醒来。

    这样的温暖,这样的令人感动。

    她从来都很迷恋这种温暖,只是,为何此刻,在这个最无助的时候,竟然想起另一个人的脸来。

    想起那个人狠心的一巴掌将她打倒在冰凉的地面上。

    地面很冷,梧桐的叶子飘飘洒洒,一片片覆在她身上,她意识不清醒,一点也不想动,只想睡去……

    那人忽然又急急地走回来,将她整个儿揽进怀里抱起来……她听到他在低声的咒骂……

    他在骂她……他不喜欢她……可是,他的怀抱依然那么暖,暖得让人留恋。

    他的脾气那么坏,他对她那么不好,他经常打她骂她,他把她的姐姐害死,又把她当做替身,还害死了她最爱的爹娘,可是……她竟然还想起他来。

    也只是在这种将睡将醒的状态下可以想起他来,如果醒来……如果醒来还这么想……她就会恨自己。

    “寒玉……”临渊在唤她。

    她回过神来,发现临渊正用袖子小心的在她脸上擦拭……她又哭了?

    真是没用!

    “伤口疼么?”

    “不疼……”

    “来,喝点粥。”

    她乖巧的一口口吞下他喂她的粥,万分庆幸他不曾问她为何流泪。

    喝罢粥,临渊给她把脉,她静静地等着,什么也不说。

    临渊把了好一阵,似乎有些东西不确定。

    她问,“怎么了?”

    临渊微微一皱眉,“你身体尚未完全恢复,体力不支,再加上太过悲痛动了心绪,昏倒倒也无甚大碍,只是……脉相有些奇怪,你身体可有什么异常?”

    寒玉一愣,临渊也说了,她身体尚未恢复完全,体力不支,那么不能自如的掌控力量……应该不算异常吧?

    于是她答,“恩,没有。”

    临渊这才放了心,“你好好休息,过几日必然能够恢复的。”

    寒玉却从床上慢慢坐起来,“临渊,我们走吧。”

    我们走吧。

    这成了临渊又一句头疼的话。

    我们走吧。

    在落雨阁的时候,她说我们走吧,于是他们到了镇江,在那里发生了他绝不想再回忆第二遍的事情。

    在镇江的时候,她说我们走吧,于是她伤口未好就跑到江都来,一不小心又晕倒了。

    如今,她说我们走吧,不知道等待着他们的是怎样的“惊喜”?

    一个身体和心灵都如此脆弱的女子,为何总是把自己逼得马不停蹄?

    他站起身,淡淡道,“你先休息,我出去一下。”

    “临渊!”寒玉一把抓住了他,“我们回去吧!”

    “回去?回哪里?”临渊下意识地反问。

    是啊,回哪里?

    她已经没有家了,她要回哪里?

    她的世界已经没有了,她要回哪里去?

    可是,如果说这世上没有让我活下去的意义,那么,唯独除了一个:仇恨。

    如果再也没有活下去的意义,她还可以因为仇恨而活着,为了报仇而努力着——这是一个活下去的理由,也是她必然要去做的事情,她将竭尽全力为此努力。

    她轻轻一笑,表情认真,“临渊,我们回杭州吧。”

    临渊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久久没有动作。

    她忍不住又一次提醒他,“临渊,我们说好的?”

    他终于勉强一笑,回过头来,“我当然记得。你想怎么做?”

    寒玉又是一笑,“临渊,你还会住在临渊琴房么?”

    “会。”

    当然会。

    从决定住进去那刻起,他就告诉自己,不达目的,绝不干休!

    寒玉又是一笑,“临渊,你打算在这个事情上,花费多久?”

    他略一犹豫,据实以告,“四年。”

    “四年?”汉语低低笑起来,“那我就是十六岁了。很好,临渊,我喜欢这个年龄。”

    那当然,这原本就是为你设定的时间,临渊在心里回答。

    “临渊,我们回杭州,像以前一样,你继续把你会的东西交给我,好不好?”

    “……”

    “你教给我东西,然后我亲手去杀了他,可好?”

    一切都跟他想的一模一样,可是他竟然犹豫了。

    只有她,才是将那个人伤得遍体鳞伤的利器,可是他竟然犹豫了。

    他忽然就想起在镇江的事情来,她不管不顾的以身犯险,那么残忍,那么义无反顾……她是一个会为了目的而不择手段的人。

    她不会心疼自己。

    为了报仇,她会不惜一切代价去接近他,杀了他……让他死在自己挨了那么多年的人手上,这本是件多么令人愉悦的事情……

    可是他竟然心疼了,他竟然难过了,他竟然……舍不得。

    这中间会发生多少事情?

    她会为报仇做到哪一步,伤害自己到哪一步?

    不如就……只将他杀死……这样的话,他总是可以做到的,对吧?

    他有“谍部“的证据在手上,可以将他陷于江湖纷扰之中被人追杀致死……

    他在生辰那天谎称“四夫人”不在,而拒不看画,他可以给他降一条“欺骗王室”的罪责,就可以满门抄斩!

    他有无数忠诚的士兵,可以因为他“垄断江南盐市”将他捉拿归案……

    他有一千种一万种方法可以杀了他……如果他只是想杀了他的话。

    可是他不想要只是杀了他。

    杀了他太便宜了,太简单了……不足以报害死香儿的仇,也不足以解他的心头之恨。

    于是他计划了这么久,这么久。

    他太恨他了,他夺走了他的未婚妻,却又不爱她,害死她……他太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