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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九章 画语
    “怎么啦,我画的不好?”

    小孩摇了摇头。

    “那是为什么?”

    小孩又自顾自生气似的想了一阵,闷闷回答道,“我爹爹说要让我学诗作画。”

    寒玉笑了一下,“学诗作画挺好的啊。”

    “还要学乐器。”

    寒玉想了一下,“你不想学吗?”

    “不想。”

    “那你想学什么?”

    “我要和宋叔叔学武术。”

    “那你怎么不跟爹爹说?”

    “爹爹不许我学。”

    “为什么?”

    “他说我小的时候要先学诗书乐器,不然以后长大了五大三粗,会不讨女孩子喜欢。”

    寒玉被这话说的愣了一下,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爹爹骗人。宋叔叔说爹爹武功很好,可娘亲不还是喜欢他吗?”

    “你没跟他说这些吗?”

    “说了。”小孩露出一副委屈的样子,“我这么说的时候,爹爹就会发火,说我不听话。所以我再也不敢说了。”

    170用画说话

    寒玉低下头想了一下,平复心里那些不合时宜的想法,抬头冲他笑道,“其实学你爹爹说的这些东西也很好玩。”

    “才不好玩呢。我学武术可以保护爹娘,舞文弄墨有什么用。”

    寒玉想了一下,答道:“它们可以帮你说话,可以帮你记住东西。”

    小孩不解。

    寒玉又捋了捋身前的画,说道,“就比如这张画,画的是蝶儿戏花的场景。可花儿过几天就要凋谢,蝶儿闻不到花香也不会再飞来,于是我便再看不到这样的场景。”

    “而我将画画下来就不一样了,我可以时时看,时时想起这场景来。你学武术,可以做到这些吗?”

    小孩眨着眼睛听着,似乎在思考她的话。

    “再比如,我的父母不在了。多年过去,我虽然时时想念他们,但不免有一天忘了他们的样子。”

    “而我将父母的像画下来,每日缅怀,诉说我的忧思,也可以让爹爹娘亲一直‘陪伴’着我。这样不是很好吗?”

    小孩看着她,神情与先前大有不同,但还是露出些许迷茫来。

    寒玉自知说得太投入了,他可能没全懂。

    于是又换个通俗的说法。

    “你觉得你娘亲现在美吗?”

    小孩点头答道:“美。”

    “是的,可是再过一年,再过两年,你娘亲可能就会稍稍变些样子。你何不将娘亲每年的样子画下来,好看看哪一年的娘亲最美?”

    小孩听着听着眼睛亮起来,虽然没有再说什么,可寒玉明明看到了他眼里一直不可抑制的兴奋。

    “你若想将娘亲的模样和神色画得像真的一样,你就先得有好的画艺,也就是要学好画。”

    小孩皱眉想了一下,又道:“那我只画娘亲!”

    寒玉笑了:“你只需画你想画的。”

    第二日,小孩兴冲冲的带着一大堆东西来。

    “你看你看!我一说要画画,爹爹就派人给我买了最好的纸笔!”

    寒玉将桌子上的笔墨纸砚稍稍拨开看了一下,的确是上品。

    这些东西就是他送给她的孩子的,或许上面还沾着他手指的余温。

    她摩挲了一下宣纸,忽的像摸到了烫手的山芋,赶紧放开来。

    小孩却完全没有注意到她的异样,仍然沉浸在兴奋之中。

    “我每天到这里来,你教我画娘亲,直到我学会为止!”

    虽然不过四岁,可支使起人来却有板有眼,一说到要让别人做什么,语气不免露出几分刁蛮的命令语气来。

    寒玉带笑打趣道:“我为什么要教你啊?”

    小孩瞬时被泼了一盆冷水:“你不教我吗?”

    寒玉但笑不语。

    小孩又分辨道:“你说了要教我的!你昨天说了的。”

    声音里带了几分急切几分任性,又夹杂着几分撒娇的意味。

    寒玉想了想,道:“我昨天没有说我要教你,只是告诉你学画的好处。不过,你要我教你,倒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你要答应我一件事情。”

    小孩瞬时眉开眼笑:“什么事情?你说吧。”

    “你要尊重我,听我的话,不帮助任何人欺负我。”

    小孩眼睛嘀咕噜的转了好几圈,终于挺起小胸脯:“好,我答应你。爹爹说,君子一言,马……马……”

    说到这里结结巴巴说不下去。

    信誓旦旦发誓的时候,忽然记不起要说的话来,这真真是个极为滑稽的事情。

    寒玉笑着替他接到:“——驷马难追。”

    “恩。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说了就会做到。”

    寒玉看着这个小大人似的孩子,思绪飞舞,如果时光飞逝,大家都看得到未来,不知道这个小孩会如何面对这个誓言。

    或许有些残忍。

    可此时的她已经不害怕残忍。

    她摸摸他的头,微笑着,意味深长的道:“我说的是任何人哦,还有——是永远——你知道什么是永远吗?”

    “我知道!”小孩一本正经地答道:“任何人,就是包括爹爹和娘亲在内的所有人,永远就是……就是……只要我活着。”

    “很好。”

    寒玉又摸了摸他的头,若有所思的打趣道:“我听说江阔江大少爷的儿子是个神童,两岁半的时候就当众大吟史诗。你现在已经四岁快到了吧?怎么连‘君子一言,驷马难追’都不知道?”

    小孩一一嘟嘴,似是生气了。

    “你看不起我是不是?”

    “不是不是,只是觉得奇怪。”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爹爹喜欢我跟着师父们学诗学画,我几乎每天气跑一个师父。后来娘亲就干脆亲自教我学诗了。我不喜欢诗,但是我喜欢娘亲高兴,所以我很认真,吟出史诗又有什么奇怪的?”

    有这么一个好儿子,这么小就懂得讨自己欢心,又有一个好夫婿,想方设法为她着想……沈念念,挺幸福吧。

    “喂——”小孩拿手在她眼前晃了一下,“你听到我说话没有?”

    “听到了。”

    寒玉回过神来,又问道:“你娘亲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怎么不顺道教你画画呢?”

    “有啊。娘亲是要教我画画。娘亲画的画也很好看,可是跟你的不一样,娘亲的画不会说话,我觉得可无聊了,于是我就告诉她我先学诗再学画。跟你学画可以画自己想画的话,来说自己想说的话,应该会很好玩……”

    “你到这里学画,你娘亲知道可能会不高兴的。”

    “我娘亲才不会知道呢。我每天下午要睡两个时辰,爹娘不会去吵我。当然不会知道我不在了。”

    自此,小孩每天下午偷偷溜出来,再掐着时间赶回去,学画画倒也像模像样。

    每日孩子一走,临渊便陪着她练舞练琴,学到的本领倒也没有荒废。

    谍部无孔不入,尽管她们已经韬光养晦四年,仍然不能轻举妄动。

    他们只能等待,等待一个合适的契机。

    他们所做的只是默默地做一些努力,将情况了如指掌,造成一些凑巧,然后让事情按照预定的方向发展。

    已不动制万动。

    如此一来,从外人的角度看,他们什么也没有做,只是被命运和其他人推着走而已。

    就好比小孩玩捉迷藏迷路到了这里,再比如寒玉做的事凑巧是他最讨厌的事

    ——画画……

    这一切,果然是临渊的风格。

    这样的计策需要耐心,需要等待,但是真假难辨,很是安全。

    很快,机会就来了。

    这天,落雨阁的院门比往日响得早半柱香的时间。

    彼时,寒玉正和临渊两人对弈,黑白棋子僵持不下,难分胜负,二人坐在石桌前苦苦思索,坐了半晌,仍然无可进展。

    敲门声便是在这时笃笃的响起来。

    二人抬头相视一笑,临渊将手中执了半晌的黑子放回去,拍拍手站起来。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看来你的计策很好,你越来越优秀了,我有时不知道还能再教你什么。既然你执意要自己报仇,只要你不需要,我就不会轻举妄动。只是这一步走出去,前面必是步步惊心,你一定要多加小心。”

    寒玉点点头,“你放心吧临渊,我懂得保护自己。”

    临渊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寒玉一笑。

    “放心吧临渊,你我等待了这么多年,绝不会白等。”

    临渊背过身去,知道她误会了自己的意思,却不知如何解释。

    踟蹰良久,满腔的话语终究被憋回,终是离了落雨阁。

    此时落雨阁的大门已经敲得雷响。

    这小孩,力气还挺大的。

    她不慌不忙的拉开门。

    小孩跑得满头是汗,喘着气瞪她。

    寒玉不等他抱怨,问道:“怎么了?”

    小孩推开她往里面走,大口大口地喝了好几口茶,这才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生起气来。

    这小孩虽然跟他爹有些相似的霸道,脾气倒还稍稍好些,平日里也不会莫名其妙的生气。

    “怎么了?”她问道。

    “昨日傍晚,娘亲要教我画画。我不想学,哭了一场。于是今天爹爹便给我请了一个长胡子的老爷爷教我画画。我不喜欢他!我才不喜欢!你说怎么办?”

    寒玉道:“你不是已经再学画了吗?”

    “对啊,可是爹娘不知道啊,他们硬要给我请位先生。”

    小孩眼睛嘀咕一转,又撒娇道:“不如这样,你去作我的书画先生,爹娘就不会一直给我请先生了。好不好?好不好?”

    寒玉答道:“我本来就是你的先生。”

    “不一样的,不一样的。”小孩分辨道。

    “有什么不一样?”

    “爹娘要先生住到我们那里去,跟我住在一起,好天天教我……”小孩说着说着声音变得越来越低。

    寒玉道:“你父母知道你跟我在学吗?”

    “没有,我不敢跟他们说。”

    “为什么?”

    “我爹娘要是知道了,肯定要让你到我们那里去住,可是我怕你不想搬过去。所以……”小孩说着有些心虚低下头。

    寒玉笑着替他继续,“所以先来问问我?”

    “恩。”小孩点点头。

    “为什么觉得我不会过去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