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双手触摸在小腹上,腾地跌坐下去。
这里竟然有一个小生命?
她竟然怀了他的孩子?
她自己还是个孩子,怎么竟然就有了个孩子?
她想要杀了他,却怀了他的孩子?
他害死她的姐姐和爹娘,她竟然怀上了他的孩子?
她要怎么跟这个孩子交待?
告诉他,他的爹爹害死了他的姨母和外公外婆,然后他的娘亲又设计杀死了他的爹爹?
这么……惨烈么?
她呆愣地坐着,眼泪从眼眶里源源不断的流下来。
这一次,是真的后悔了。
后悔不该这么鲁莽的爬上他的床。
她怎么没有想到这样会生孩子?
是的,没有人教过她。
可这是种事情需要人教么?
寒玉,你是个傻瓜,你是个傻瓜。
许久,临渊走过来扶她。
“不要回去了……我带你们走吧。”
她尚处于悲恸中不能回过神来,呆滞的目光移向他。
“我们?”
临渊看着她的眼睛,轻柔但肯定地说:“没错,你和孩子,你们。”
“然后呢?”她问。
“我的父亲,和轩辕将军曾是朋友。他听说了你,很想见你。我带你们回去……我可以照顾你们一辈子。”
泪水瞬间从眼睛里掉下来。
她笑了。
她从滔天的悲伤和自弃中摆脱出来,平静的笑着对他说:“临渊,我知道了。我会振作起来的,等我们报了仇,你就带我走。”
临渊愣了一下,随即一种陌生的喜悦充满了他的胸腔。
他将意思表达得这么明确,他以为以她的骄傲和对那个人的眷恋,她不会轻易答应他。
可是她竟然答应了!
她被他感动哭了……她答应和他过一生了!
总算是功夫不负有心人!
这狂喜让他忽略了他们之间最根本的障碍,忽略了她话语中的那个“我”,并不是“我们”。
他没说话,将她拉过来搂进怀里。
这是这么多年来梦寐以求的事情。
他们曾经拥抱,可总是以兄妹或朋友的方式拥抱。
这样不用隐瞒心迹的拥抱,还是第一个。
他不自主的将手紧了紧。
这一刻,前所未有地想赶紧结束这件事情。
想竭尽所能地快点杀了江阔,好待她走。
无论他是受尽折磨死也好,是痛快的死也好,只要他死了,他们的仇就报了,他就可以带她走了。
他强压住心里的激动和狂喜,柔声对她说:“寒玉,你先去天成等着,你让人救的那个小丫头也在那里,她可以陪着你。你如果无聊的话,我让早些出去的小秋也回来陪你。你在那里等几天,这件事情很快就会有个结果。”
她的身体僵硬了一小会,然后从他怀里直起身来。
她的眼睛清澈,并没有因为他的拥抱和柔情意乱情迷。
她看着他,微笑,“临渊,不可以这样。”
他的眉微微皱起来,“为什么?”
“四年前,我曾发誓要亲手杀了他。而你,想要他受尽折磨而死。他害死你爱的人,害死我的亲人,这是我们共同的仇恨,如果将这件事情交给你一个人去做,我这个做妹妹和做女儿的,百年之后怎么像爹娘和姐姐交待?”
临渊想要说什么,她伸出一指,按住了他的唇。
“不要说,临渊。我们都不该忘了自己的承诺。”
临渊呆住,忽然就想起四年前的那个秋天,她笑着对他说喜欢他这样的君子。
君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他呆了许久,问道:“你如今不比往日,你能好好照顾自己吗?”
她调皮地笑了,“放心吧,我很能干的。”
他为她这幅小女孩的模样微微笑了一下,不放心地嘱咐道:“那你就好好地呆着。记住了,你什么也不用做。”
她乖巧的点点头,大眼睛眨巴着,漂亮得让他差点按耐不住自己。
他稍微尴尬地别开头,说道:“那便是这样了。”
她偷偷笑着,从来时的小道上跑出去。
他抬头看她的背影,想叫住她,忽的发现了她调皮的动作里夹杂的坏笑的意味。
他忽的住了嘴,抬手摸摸自己的脸,竟然烫得惊人。
莫非她看出他脸红在笑他?
他放下手,无奈地笑了。
临渊啊,临渊,你竟然有这样像个呆鹅的时候,以前在香儿面前,不是很自然么?
他摇了摇头,走进屋子,拿起桌子上的包袱,这才往临渊琴房去。
江岩轩。
窗外的鸟儿欢快的啼叫着。
寒玉在床上坐着,摩挲着肚子,看了看窗外,又看了看简单的小屋。
她的目光一片忧伤,那些在临渊面前流露的欢喜和淘气,此时毫无踪影。
为什么一回到这个地方就难过?
为什么一回到这个地方,就没办法真心的笑起来?
她摸了摸肚子,又按了按心口的位置。
有个地方一直在疼,疼了一夜。
倒底是哪个地方?
她皱着眉又摸了一遍,最后发现两个地方都痛。
她冷笑了一下,江岩轩,真是个晦气的地方。
等我报了仇,永生永世不再回来。
这时窗外忽然想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她抬起头,看到一个侍卫急匆匆从窗前走过去。
窗户敞开,正对着正屋的方向,那边的情况尽收眼底。
她甚至怀疑江阔是不是故意这样安排,好监视她。
江阔已经穿好了袍子从正屋走出来。
念念跟出来,温柔而麻利地给他整理衣领。
“少爷!”
那侍卫单膝跪地,嘴里喊的是少爷,行的却不是普通的礼。
江阔伸手动了一下,念念整好了领子站在一旁。
那侍卫上前在他耳边说了点什么。
他呵呵的笑了两声,忽然说道:“大声点!”
那侍卫不解,说得大声一点,风把他的声音吹过来,似乎说姑爷什么的,听不大清。
念念忽然回过头往这边看了一眼。
江阔哈哈大笑起来,再说到:“再大声点!”
那侍卫应声答道:“是!禀告少爷,由于杭州盐价暴跌,姑爷家在杭州的十二个盐铺,两日之间全部关门!”
这回声音大得连院子外都听得见了。
江阔张狂的笑起来,“黑子啊,告诉我,这都是谁干的?”
黑子愣了一下,低头答道:“回少爷的话,黑子不知。”
江阔一眼瞪过去,“说实话!”
黑子不解地看了江阔好一会儿,在确定他说的不是假话之后,低头答道:“黑子干的!”
江阔又道:“说清楚点!”
黑子又想了想,犹豫许久,如实答道:“黑子让商部和谍部的人干的!”
“再说明白点!”
“少爷让黑子干的!”
江阔提高了声音,“简洁明了一点!”
黑子不是很确定地低声说了句什么,江阔满意的笑起来,说道:“大声点!”
虽然不明白少爷唱的哪出,不过黑子这回有底了。
他挺起胸脯,十分骄傲的大声答道:“是少爷干的!”
江阔笑了一会,似笑非笑的摩挲着手里的一个东西。
“郭博文这个黄毛小儿啊,刚学会走,就想飞。哈哈哈,如果昨天下午就关门的话,何必把绸庄赚的钱也搭进去那么多?还把卖不掉的盐低价卖给港口。以为卖给港口我就得不到了吗?杭州这片土地,每一点盐都会落在我的口袋里。黑子,好好干,这批盐赚的钱我就不要了,账本交上来,全部分给行动的弟兄们!”
黑子大吃一惊,“少爷,港**上来的盐,价格低得像是白给,价格回升之后,必然会大赚一笔。少爷,这不是一笔小数目。”
江阔呵呵一笑:“这么多年,兄弟们都辛苦了,我不会亏待大家。养宾千日,大有用得到兄弟们的时候,你也不必推辞。这是江家,最不缺的就是银子!”
黑子被这么一说,大为感动,跪下去:“黑子替兄弟们谢谢主上!”
江阔抬了抬手,挥退了他,随即从台阶上走下来,似笑非笑:“想跟我抢东西?我玩死他!”
念念追上来,“夫君……”
话还没说完,江阔回头看了她一眼,“还有你,念念,岳父大人家豢养的军队等着用军饷。你抽空跟岳父大人说一声,差不多就得了。杭州的盐税涨那么高做什么?反垄断什么的,市场就这行情,每个行业都有龙头老大,群龙无首,就会一片混乱。杭州盐市萎缩了,是等着某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外来人,赚咱们的钱么?”
念念尴尬的低下头,说道:“我明天就回去看爹爹。”
江阔哼了一声,似有似无的朝这边瞥了一眼,大红的衣服在地上一下一下摩挲,扬长而去。
寒玉怎会听不出那些话是说给她听的?
再没有一刻,觉得江阔这个人这么恶心,这么欠揍。
霸道又狂妄,自私又残忍。
那是他自己的妹妹家,他竟然这么干?
亏她那时还觉得他对妹妹很好,原来不过如此而已。
有钱怎么了?有钱就欺负别人吗?外来人?她这个苏州人不也是外来人吗?
博文被整得这么惨,都是她害的,可如今她自身难保,又能怎么办?
寒玉看着他的背影,恨得牙痒痒,却只能在心里一遍遍地诅咒他。
他忽然转过身来。
寒玉大惊,不过他没有看她,而是看向念念。
“记得昨晚答应过我什么吗?”
念念呆了一下,答道:“记得。”
他在提醒她不许惹耳室的那个人。
念念不知道自己该高兴还是难过。
他变着法子折磨她,却不许自己惹她。
临渊满意的转过身,手里依然摩挲着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