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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章 寻石
    “后来他竟然很容易就找到了你——我后来才知道,是潜先找到了你,然后把线索巧妙地泄露给了谍部的人……总之他找到你之后……我去了大漠……不是我不想见你,只是……那时候很迷惑……对他,对你,还有对我自己……我都不知道怎么办……于是我躲到了他的大漠,帮他训练三部的人……其实我只是想逃避而已……我从没想过,我的逃避,会造成后来的那么多事情……或许,一直以来,是我太忽略了潜的心思……才造成了后来的悲剧……”

    冷香说到这里陷入沉思,似乎在回忆这些年来走过的路,又似乎在缅怀曾经遇到的人。

    寒玉凑过身子去,抱住了姐姐,学着姐姐安慰她的样子在她身上一下下地拍。

    冷香这才回过神来,为寒玉的模样感到好笑,说道:“想做姐姐?”

    寒玉也笑了笑,问道:“姐姐,北方是不是很冷,雪很多?”

    “恩,北方雪很多,也冷,但是不像这边这样水汽凝重……”

    “是吗?”她继续问道,“那姐姐你喜欢雪吗?”

    “喜欢,很喜欢。”

    她像一个小姑娘一样天真地笑了,“我也是,姐姐,我很喜欢雪。”

    两姐妹都笑起来,寒玉又道:“姐姐,下雪很冷,以后你要多穿点。”

    冷香笑了一声,“知道关心姐姐啦?”

    她点点头,“一直都知道的。”

    冷香抬手戳了戳她的脸,说道:“就会说好听的。”

    两个人又一起笑起来。

    须臾,她放开冷香,说道:“姐姐,我好喜欢雪,这些天都在屋子里,憋坏了,真想去看看雪。”

    冷香也坐直身子,笑,“虽然你身体还不好,但鉴于你的确好久没见光,姐姐陪你去!”

    “不,”她坚定地拒绝了,“以前,很久以前,他曾经抱着我走过雪地,一遍又一遍,就从这个屋子走出去,一直走到大门口……走过很多遍……姐姐,我想自己去感受一下,让我一个人,好吗?”

    冷香愣住,许久,她叹了一口气,说道:“那我找两个人给你打伞……”

    “不嘛,我要自己一个人。”她嘟起嘴撒娇。

    冷香笑了笑,亲自从门边拿来最大最轻的那把伞。

    她接过伞,又从蓉城带过来的箱底翻出那件很久不曾穿的狐裘来,跟姐姐说了再见,打着伞一个人走出了屋子。

    这年的冬天竟然那么冷。

    即使穿了雪裘,还是冷得浑身发抖。

    不过发抖只是走出屋子的那会儿,抖到后来就不会抖了,感觉自己已经变成了一片虚弱的雪花,随时都会在阳光的烘烤下消失不见。

    她打着伞从院子里一步一步地走,走了许久,走到大门口。

    两个侍卫迎上来行了一个礼,他们神色间满是惊奇,但是不敢发问。

    “我出去走走,”她说,“姐姐在外面等着我。”

    两个侍卫连答道:“是。”

    她出了门先是向右走,等到过了拐角处,又顺着另一个路口往回走。

    她打着伞轻飘飘地走在宽广的雪地里,白茫茫的天地之间只有她一个人。

    只有她一个人。

    可是并不害怕。

    悄无声息地走过这座府邸,接着走下去。

    下雪的天总是分不清时辰,她走了许久,许久,不知道走到了什么时候,终于走到了那个他们一起去过的寺庙门口。

    他们说他在灵隐寺山脚下的那个庭院里。

    她知道那个院子,南面是山,北面是水,里面有好几间小房子。

    那时候他生辰,他们一起住过这个院子,院子里很多房间都空着,可他一定要跟她住在一个屋子里……一整晚都好好的搂着她……那时候她还小,她不许他做什么,所以他真的什么都没有做。

    可是回到江府之后的那晚,她却失身于自己的旧爱。

    他如今住进这个房子里……明明白白是要把她的背叛、她的错误深深地记住。

    他不会原谅她了,他不要她了。

    她想起自己跟姐姐发誓过,即使他不要她,她也要永远缠着他。

    她当然想缠着他……可是她发现自己越来越傻了,好像不太懂得怎么去解决问题。

    她觉得自己快要失约了,不是不想缠着他……只是恐怕不能了。

    她越想越难过,在原地蹲下,抱着自己呜咽起来。

    天那么冷,落下的泪几乎被冻成冰渣。

    许久,她终于重新控制好自己,从雪地里站起来,越过那个通往院子的路口,一直往山上走。

    山路上满是积雪,原本的台阶已经被雪掩得不甚分明,又陡又滑又窄。

    她一只手打着伞,一只手提着裙摆,小心翼翼地往上走,不知道跌了多少次,最后伞顺着山坡滚进了路边的林子里。

    她并不甚在意,正好腾出双手来拎住裙摆,在大雪里顺着山路往上走。

    山路很长,很陡,很难走,她不看前面的路,也不看来时的路,只看着脚下,一步步往前走,跌倒了再爬起来,从来没有想过放弃。

    她记得这条路,他们曾经一起走过,他背着她……当时的天气很好,可是心情却是一样的绝望。

    因为按照他们的计划,那是他活着的最后几天。

    这次呢?

    仿佛每一次走这条路都是悲伤和希望相交错。

    雪一直下,飘飘洒洒落在她的身上脸上,她的头发变得散乱,浑身湿透了,但是感觉不到冷,早就麻木了。

    路两边是苍天的树,一些来不及修剪的枝桠间或把一团团积雪掉下来,有时落在她的头上,有时落在她的肩上,她来不及避让、也不想避让,就一直这么往上走。

    许久。

    路两边的岩石多了起来,再走不久,果然来到一个视野开阔之地。

    举目四顾是一处处的凸起,那皑皑白雪之下,掩盖着遍地都是的大大小小的石头。

    旁边有一棵大大的树,枝桠上一些红布条透过积雪垂落下来,滴滴答答地滴着水。

    是许愿树。

    就是这里了。

    树旁边矗立着那块大大的石头,上面也覆盖了白雪,只有石身上红红的三个大字在滑落的积雪中若隐若现。

    她走上前去,用手将上面覆盖的积雪扫落,三个大字漏了出来。

    “三生石。”

    雪水的冲刷下,无数大大小小的字在青色的石头上更加清晰,都是一对对到此许愿人的名字,紧紧地交融、汇聚一起。

    独独没有他们的。

    她当时执拗地不肯将二人的名字写在这石头上,只因为听说过三生石的传说,美则美矣,结局却是凄惨。

    他们将名字刻在一块石头上,她当时骗他说以后两个人来找,其实自己知道没有机会了……

    现在他还活着,她要把它找回来。

    她曾跟他说过要两个人一起来找,如今他不在意了,她就自己来把它找出来。

    不能让他们的名字一直在这里风吹日晒。

    可如今,冰冻数尺,却要怎样找到那块小小的石头呢?

    她在三生石旁停顿了须臾,顺着那个记忆中的方向走去,然后蹲下去,开始用手刨雪。

    刚开始的时候刨到的是雪,再往下刨就是这几天下雪积成的冰。

    大雪的天,树上的枝桠都被冻得软了,并不可以拿来做工具。

    她就用手一点点地抠,用小小的拳头用力地砸,慢慢的,白色的雪上开始染上红色的血。

    就像某个冬天在大漠看到的那样。

    血和雪融汇在一起……

    很美很凄凉。

    眼泪流下来,但是她并没有停止,一下下的刨,一开始用手、用棍子,再后来用刨到的石头砸冰,用手清理冰渣。

    她的手冻得发红、发紫,很多次不能再动了,她将手指含在手里暖了暖,等到缓过神来就接着刨。

    她是从来都不会心疼自己的。

    不是不懂得,只是觉得不需要。

    她不觉得自己有多虚弱,即使身体的机能濒临消耗殆尽。

    不知挖了多久,一个和尚忽然出现在她的身边。

    她抬头看了看,冲那和尚笑。

    和尚也冲她笑。

    那和尚光着头、脖子上戴着一串大个儿的佛珠,脚也是光着的。

    应该很冷吧,但是却不见他皱一下眉,事实上他一直笑,从她头抬起来看到他的那一刻起就在笑。

    在傻笑。

    好像下不下雪跟他一点关系没有,脚冷不冷也跟他一点关系没有。

    他一边数着佛珠一边像一只猴子一样围着她转,跳来跳去观察她,好像她是一个从未见过的异类。

    寒玉低下头,没有管他,继续挖自己的冰。

    “小姑娘,你的手流血了耶!”

    和尚指着她的手说。

    他的动作和语气不像个和尚,倒像个只有几岁的普通小孩。

    她张了张嘴想说没事,才发现自己已经冻得肌肉发僵,说不出话来。

    索性就没有说。

    这和尚看了看身后不远处,那里有个年龄很大的长者,白发白眉,慈眉祥目……老者并无表示。

    光着脚的和尚又对她说,“天要黑了耶!”

    抬头一看,白茫茫的天地已经渐渐暗了下来,她望了望自己身后刨开的雪和冰,努力地冲和尚笑,摇了摇头。

    光脚和尚又看老和尚,老和尚似乎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