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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摘自《红楼梦》

    近几年来,我的生活用四个字就能概括:事与愿违。这一次又是如此。本身蠼想拒绝和她有管与被管之外的来往的,可是现在还非要设法和她建立某种暧昧的关系不可了;本来是已经生死置之度外,听天由命的,可是在危机真正来临时却又有生的留恋,非要积极地去求得解脱不可……老秦对我的动员,尽管有点似是而非,可我也无法反驳他。那的确是从生活中得出来的经验。有时,我觉得他真是个梅菲斯特斐勒司,虽然会引诱我去犯罪,但却给我开了新的思路。他善于把抽象的政治概念用到生活实际中去,为自己的行为和利益辩护。我是没有这种本领的。

    奇怪的是:自那天我答应老秦去试一试以后,就被一种非常复杂的情绪紧紧抓住。基本上,我还是认为正在无产阶级**下改造的时候,搞不允许做的事是犯法犯罪,对她来说更是不正当的,可是这种犯罪感却会成为一种刺激,激起在刘俊这些人手下既恐惧而又不甘俯首帖耳的反抗性和报复欲。这种情绪使我兴奋不已,甚至缓冲了我悼念母亲的悲痛。

    但是,这几天我找不到和她谈话的机会。这种话,又不是出工、收工时三言两语能说清的。虽然我弯着腰在水田薅草,她就坐在渠壤上乘荫纳凉,而咫尺天涯,我只能在偶尔的一瞥之间接受她脉脉含情的目光。

    一天中午收工回来,小顺子又向大家宣布了一个小道消息:因为现在“犯人”都和大队在一起干活,看守用不了那么多人,稻田薅草任务又很紧张,连队准备撤下全部女战士,再把王富海派来看押我们。

    “……哥儿们还告诉我,”小顺子又说,“这些天连里是因为受了灾,又抢着薅草,没工夫整咱们。等秋收一罢,妈妈的!连里就开始一个个收拾咱们了。咱们大家都当心点,‘妈妈的该写遗嘱的就写遗嘱吧……”小顺子虽然不出工,也没挨过打,可他总自觉地把他划在我们一起。

    下午出工,走在路上,老秦对我说“这事再不能拖了。现在,第一步,你必须扯着她,叫她设法赖在。学习班,看我们。她要是一调走,这事就弄不成了。”。

    我思忖了一下,就装着系凉鞋的袢子,蹲在队列外面,等她和“多事先生”。“怎样?听说你们女战士都要撤换下去。”他俩走上来,我插在“多事先生”和她之间。“就是。”她向我嫣然一笑,“你着急啥?”

    “你能不能争取留在这里看我们?”

    “你放心吧。”她在我身后说,“我都说好了,不会把我撤下去的。明天灌玉米地的水,我让连里派我领你和这个疯子去。明天我把那个本子给你看。”第二天早晨出工,果然,除了她,别的女战士都撤下去了,王富海又走马上任。我们呼完口号,她把我和“多事先生”叫出队列,押我们到玉米地。其他人由王富海押到水稻田。

    洪水从山上冲下来的矿物质和羊粪,’等于给田野施了一饮肥。玉米长得黝黑茁壮,顶端都抽出了粉红色的花穗。宽大的叶片在晨风中抖掉了晶莹的露水,发出一片柔和而欢快的飒飒声。渠辫和沟沿上,长满肥嫩的猪耳菜、碧绿的野薄荷和高大茂密的艾蒿。清晨的空气里弥漫着沁人的清香和一股好闻的苦味.

    “快!给你。你钻进玉米地里去看。”还没开始干活,她就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本乎,夹在《毛主席语录》里塞给我,然后押着“多事先生”去渠口开水管。

    我急忙钻进青纱帐。一看,这不是什么中央文件,而是封面上写着“一百个怎么办”的油印小册子。翻开来,里面写着“受了批评怎么办?”“看到同志有缺点怎么办?”“在荣誉面前怎么办?”“工作不容易展开怎么办?”“个人利益与集体利益有冲突怎么办?”等等,整一百个问题,每一个问题下面注明《毛主席语录》里的页码。原来这是一种对号入座,“带着问题学”《毛主席语录》的辅导材料。

    我失望地把小本子一合,又怀疑她是在戏弄我。但转念一想,她知识浅薄,大概真的把这种学习方法看得·非常奇妙,以为我会在这里面寻找到解救自己的方法吧。她的好意,总还是应该感谢的。

    “我的身分和处境……”

    “我不管那有啥?你不也是人吗?”她又转嗔为笑,安慰我,“你放心,就是你劳改,我也看你去。不过……”她截住话,沉吟着,低下头看着叠在一起的两手。

    我没有敢接她的话问下去。和她单独在一起,我既有从来没有体验过的那么一种微妙的激动,又有一种仿佛濒临深渊的畏惧。这二者汇在一起,化合成了一种极为烦躁不安的心情。还是老秦说的对,在这里不可能象小说里写的那样正正经经地谈恋爱,何况恋爱对象又是直接看押我的战士。现在,枪就在她背上熠熠闪光,而且她每天都要到“连首长”那里去报告我们“犯人”一天的言谈动静。我只觉得四周都充满了阴谋,到处都是陷阱;一个阴谋套一个阴谋,一个陷阱连一个陷阱,他们张开网要罗织我们,我们又操起盾牌对付他们。于是,我极力想在她那纯洁光灿的脸上看出什么阴影,找到什么值得怀疑的东西,哪怕是一丝不自然的笑容也不放过。

    “那么,我倒要问你,你怎么能让刘连长听你的话的:你说不撤下去就不撤下去,你要把我们带来放玉米地的水就来放水。你们究竟是什么关系呢?”

    “没……没有……”她马上慌乱起来,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躲开我的视线,“没有……啥关系也没有。”

    “我不信!”我更怀疑了,“好,你既然不肯说实话,我们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我扛上铁锹,准备钻出玉米地。

    “别……别……你回来。”她紧张地抓住我的胳膊,“我跟你说实话吧,我……我……我就跟他说我受不了大田的苦。”

    “那他就不叫你去大田受苦了?”

    “我……我就让他……让他在我脸上拧了一下,我就跑出来了。”

    “就这点?”

    “就这点。我知道他安着坏心,我提防着哩!”她用噙着泪水的眼睛祈求地望着我,“你放心吧,放心好了。我绝不让他沾着便宜。”接着,她叹息了一声,又有点懊伤地说,“我本来不想跟他们混在一起,可现在现在……算了!现在不跟你说这些,以后慢慢跟你说。”在外面,自文化大革命以来,我也曾听到过不少利用手中的一点权力胡作非为的事,何况这样一个偏僻的连队。看来,她说的是可信的。

    “好吧,”我红着脸,壮起胆子说,“那么……那么你替我办件事,行不行?”

    “你说吧,咯事我都能替你去办。”她又兴奋了,仰起孩子般天真的脸。

    “你替我去发封信。不要在团里发,拿到外单位的邮电所发,行不行?”

    “那有啥!拿来吧!”她整整衣服,一掠头发,仿佛现在就要动身似的,“我到公社的邮政代办那里去发,就十来里路,近得很……你放心吧,啊,我不会做对不起你的事的”……她流露出一种极为满足的溺爱的表情。我发觉,她把我的怀疑,当成了嫉妒,当成了爱的表示。

    晚上,吃完晚饭.我向老秦报告了今天的结果,当然略去了所有的细节。

    “好!这就好!”老秦象电影里运筹帷幄的将军,在牢房里兴奋地踱着方步,“现在的问题,就是怎样写这封信了。”

    我们又进一步商量,这事与其瞒着大伙(在这个狭小的死屋,几乎是不可能的),还不如调动起人们的“积极性”,群策群力。于是,由老秦向大伙陈明利害关系,不能坐以待毙,使得除“多事先生”外都动开了脑筋。而老秦的确也有大将之风,很能采纳各种意见,最后制订好方案。

    “第一,我们还不能完全相信这个乔班长。”老秦说,“要是她把这封信交给刘俊,那就整死我们也有道理的了。所以,这事得分两步走:第一步,先和王玉芳取得联系,自然,这还得要这个乔班长转信。她真肯发信,转信也不会有什么问题。等王玉芳回信来,咱们再把详细情况写出去。第二,就是这第一封信,也不能让人看出是我们写的。我们用左手写,即使落在他们手里,也查不出笔迹来。”

    “不行。左手写的字一看就看出来。”马力说,“要是他们查的时像,也叫咱们每个人都用左手写几个字,那不露馅了?”

    “有了!秦技术员,”向沉默寡言的小陈,忽然用战抖的手指指着墙上糊的报纸,“我们学那……反特小说写的……用报上的字……”

    “妈妈的!你这招太绝了!”小顺子一拍大腿。

    “‘夫子不言,言必中’呀!”李大夫抹着胡子微笑着。

    她噗哧地笑了起来“你们知识分子哪,花样就是多,怪不得人说知识分子难斗。啥‘谢谢’哪,‘以后不要送’哪,‘钱’哪啥的我看你就是看不起我们贫下中农!”“不……不是!我是怕你也遭到危险。”

    “危险就危险,在外面也不保险!我见着好些人不知为啥就关了起来,早上还好好的,下午就戴上高帽子游街,要么就是给赶迁跑了。把我也关起来,咱们不就一样了吗?”她天真地笑着,“以后,你教我学文化好吗?”我很高兴她转了话题。她经常是这样:从一件事很快地转到另一件事。我觉得她脑子里有许多不切实际的梦想在催促她,常常会使她兴奋得喘不过气来。

    “好的。这并不难。”

    “当然不会难哪,有你这样的好先生。我学得可快哪!现在我能背二百多条语录,还有老三篇。就是不会写。”一块田里的水灌满了,“多事先生”还是坐在田口旁不动。我扛起了铁锹。

    “还有啥事?”她问我。我想了想。”你能不能跟连长说一声,让我们也休息一天,哪怕半天也行,我们好洗洗衣服,理理发。你就说是我说的,语录里有这么一条:人要劳逸结合好了。”不知怎么,我特别强调了最后一句。

    第八章

    万古长存的山岭,并不胜于生命短促、

    智囊人物似的“这封信,还不能把宋征死的情况告诉王玉芳。我舸只告诉她,宋副师长是被打死的,过程我们一清二楚,我们可以作证,重点要放在先解决我们这些证人目前的处境上,不解决我们的处境,一切都谈不到。要她直接向北京宋副师长的老首长申诉……最后还告诉她,接到信以后给我们一个回信。”

    的确,老秦的推理能力和谋划能力,比英国的福尔摩斯和比矛时的波洛并不逊色。而且,他真的是把在那种不正常的状态下形成的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和人的心理吃透了。

    信写好,仍然在小顺子的配合下交给她。从此,王玉芳就是我们希望的唯一寄托了。这以后,我和她的接触停顿了下来,连每天清晨欣赏她跳舞的机会也被剥夺了。王富海非常热衷于看押犯人的工作,在革命群众跳“忠字舞”以前,他就把我们押出去打扫厕所。他自己蹲在粪坑旁边,带着满足和悠闲的神情看着我们。待我们打扫完厕所,革命群众的“忠字舞”也跳完了。我们再匆匆吃早饭、站队、呼口号、出工,那个防止我们得阑尾炎的措施,也无形之中取消了。

    这样过了一个多月,王玉芳那边一直没有回信来。可是,薅草早结束了,水稻也收割完了,稻子都拉到场上码起了垛,就等入冬后脱粒了。这时,农业生产周期里有个比较闲暇的时候,也就是说,小顺子“哥儿们”报告的那个整我们的时候到了。

    随着天气一天天转凉,“犯人”们的脸色也一天天灰暗下来。保卫自己的本能、求生的本能,成了每个人生命力唯一的表现。不能预测的命运中的那个可以预测的灾难,压在我们心头,使心头又产生一个更为恐怖的幻觉,再反过来夸大了那个即将来临的灾难,因而,人人都惊悚不安。我时而震颤不已,时而心灰意懒,时而疑神疑鬼,时而胸襟坦然..…。我只有用拚命的劳动来折磨自己,用疲乏来使自己镇静。当我挥汗如雨地收割、装运、码垛的时候,在偶尔的一瞥之间,我能看见她那焦灼的、疼惜的、爱怜的目光,但这时我已在所不顾了。

    李大夫和“残渣余孽”两个老头,一个是搞自然科学的、一个是本来也无所谓宗教情绪的人,在恐怖莫测的命运的重压下,晚上竟用“书卜”来推测个人的未来。在牢房里,扑克牌、镍纸这些能用来算命的具都没有,于是他们就在昏暗的灯光下捧着《毛选》,嘴里念念有词,先预定了哪一页哪一行,然后翻开寻找,揣摹那一句话对自己命运的意义。

    “……估计此着不易实现,不是九十四军残部迅速撤回北平,就是‘九十四军、十六军……’嗯,这句话的关键是‘估计此着不易实现。’”李大夫看着屋顶的水泥板嘀咕,“这指的是那封信?还是他们对我们……嗯?”

    “晤,这句话还对得上,您看,”“残渣余孽”翻开另一页,悄悄对李大夫说,“‘从团结他们出发,对他们的错误和缺点进行认真的和适当的批评或斗争……’这就是说,他们也许对咱们还”

    “算了吧,算了吧!”老秦披着绿军大衣,在地下焦躁地来回踱步.斥责两个老头,“哼,告诉你们吧,只有有理、有利、有节的斗争、才能救你们自己……”他又坐在我身旁,把手指捏得噼啪作响“小石,我总感到最近他们对我们不动声色,说不定是掌握了什么。咱们再估计一下,那个姓乔的是不是真的发了信。嗯?世界上决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你不能相信她真的会对你有什么感情。要那真是个圈套,可就全砸了……”“妈妈的!”小顺子说,“哥儿们跟我说,乔安萍这些日子跟刘俊那帮人可跑得欢,老到他办公室去……”

    这时我心里既有惶恐,又有一种酸楚的嫉妒,“这我也说不清,你也知道,我们好久没有单独接触了……”

    然而,第二天——九月二十九号晚上八点钟,我们正躺在各自的铺位上苦恼的时候,她突然打开牢门,把我和“多事先生”叫出去。

    “走!”她站在门外,端着枪,“到学校把晒的煤饼收进去。”

    ‘煤饼是我们前几天中午和的。小学校在居民点西边。这时,满月正悬在当空,田野上,田野的林带上、被林带包围的居民点的屋顶上,都被镀上一层冷峻的、刚毅的铅白色。四周静极了,我听见她在我身后的急促的呼吸和细碎而略带踉跄的脚步。我们默默地跨过干涸的排水沟,钻进黑黝黝的林带。

    “好了,”她抓住我的胳膊,“你在这里等一等,我去把疯子安排好。”

    她押“多事先生”往学校去.很懊就小跪着圆粜“咋办?明天要开大会批斗你们。”她气急败坏地说,“现在他们正在开会,我踅摸了个因由跑出来告诉你,只有几分钟。咋办?你说咋办?

    “昨办?……”我不由得被她的恐慌传染,重复她的问话,“可是……批斗会这样的事也不是一次了……”

    “哦,我还忘了告诉你,”显然她不知道该先说什么好,“‘十一’我要到师部去开立功受奖人员大会。明天我不参加会,给我一天时间准备。这要去好几天,照顾不上你了。问题不在明天,明天团部军代表要来参加,他们还不会把你们怎么样。等军代表一走,他们就要甩开膀子千了。现在他们开会正说的这个”听得好吓人。你说咋办?啊……”她下意识地握起我的手。我呆呆地站着。月光透过叶片筛孔似的缝隙照在她脸上,她的脸象银子似的苍白。那一颗墨玉似的哀婉的黑痣在她腮边抖动着。她的眼腈是闪烁不定的,象惊起了睡凫的湖塘。

    “你跑吧!”她不停地揉搓我的手,“明天,我就要把钥匙交给连里了。明天晚上,我到王富海那里去把他那串钥匙偷出来。你跑到你姑妈那里去,咱们俩在城里见面。你要是现在跑,我脱不了身……”‘“那,那……”我被她这个计划震惊了,而且觉得她大胆得令人怀疑。”这,这……”

    “我早就想过了,总有这么一天。”她放开我的手,却抓住我两只胳膊。我觉着她的手掌滚烫,“现在他们也相信我了,咱们就乘这时候跑回老家去。我们都能劳动……老家的人好,那都是看我长大的……”她突然兴奋起来,口齿不清地说了些语义不连贯的话。然而,正就在这奇突的荒谬的迷乱之中,她那不容怀疑的真情猛叩着我的心,激起了我的男子气概。我两手不自觉地从她肘弯下抚着她丰满的腰肢,第一次用真诚的温柔的语气对她说:

    “你放心,啊,你放心,……我知道,他们不会对我怎么样的……你放心吧”

    “噢!不,他们合计要打你们,不把你打死也打残废……”她抬起手,把我几个月没理的乱发捋向脑后。我觉着她的手在我心上轻轻滑过,“跑吧,啊,还是跑到老家去,等运动过去再回来……”

    “没关系,没关系……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噢,不,不……”她轻轻地摇晃我。我的心颤抖起来,我的呼吸急促起来。同时,一种渴望,一种欲念,一种幻想,一种不能抵御的激情,使我在她把她的脸,连同那干躁炙热的嘴唇贴上来的时候,也不由得把嘴唇迎了上去……

    一切一切的痛苦,危险,灾害好象都消失了枪,从她肩上滑下去、滑下去……她如同一片秋叶在我怀里索索发抖。

    “从今以后,我就是你的人了。”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她喃喃地说,“你叫我一声吧!”“叫……什么呢?”我抖得厉害。

    “叫我妹妹……”她仰起脸,暖烘烘的鼻息喷在我脖子上,“我叫你……哥哥!”

    我的心凄楚得隐隐作痛。我被这种在农村里一直保持着的表达爱情的语言感动了。这种也许是从远古的近亲结合形成的夫妻称谓习惯,这种以血缘纽带来表示亲密关系的方式,从一个农村姑娘嘴里自然地吐露出来,包含着其深无比的真挚和信赖。

    “叫我呀,叫我呀……”她用头轻叩我的胸脯。

    然而,我仍在颤抖。这不仅是由于从来没有享受过的心荡神迷,也是由于害怕,由于对她和我的未来有一种朦胧的不幸的预感……

    现在,即使我已过了不惑之年,即使我两鬓已染上了白霜,但每当回想起那个月明之夜,回想起在那幽暗的沙枣树和柳树相间的林带里和她度过的两分钟,我仍不禁。柔情万种。一个人的一生,总有那么一个终生不能忘怀的时刻,而我这样的时刻只有两分钟。不过,这两分钟就足够我后半耋享用的了.现在,每在我感到困难的时候,感到惶惑.的时候,感到余悸忡忡的时候,这两分钟总能使我逊发癌青春的活力,把我的心燃烧起来,鼓起我向那摧毁人的幸福和人的价值的东西进行批判的勇气,坚定我和大家一起建设美好的未来的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