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素说:“纤纤,唱《山斋独坐赠薛内史》吧。”
纤纤含笑凝睇,微微颔首,先用木棒在陶瓯上轻轻敲了几个音阶,声韵动听,不亚于丝竹。然后缓缓而歌:
居山四望阻,云风竞朝夕,深溪横古树,空岩卧幽石,日出远岫明,鸟散空林寂……,歌声委婉,如山涧中的潺潺溪水,纯真优雅,空灵之中,隐隐品味得出一种愁思,一缕艾怨。
纤纤唱着唱着,杨素忽然慨然长叹,说:“甲子之年倏忽即过,老夫两鬓斑白,体力已衰,宦意文情一瞬间荡然无存了!道衡兄,你不觉得太可悲了吗?”
薛道衡还没来得及搭话,那位唱歌的纤纤却咯咯一笑,说“曾几何时,妾随军帐下,剿灭汉王叛军,大人还像怒目金刚一样,今天怎么一下变成苦脸罗汉了?”
这样一个家蓄的歌女,竟敢出言不逊揶揄主人,薛道衡不禁吃了一惊。
杨素不以为然,见薛道衡瞠目的样子,笑着说:“这女孩儿娇惯坏了,总是这么没规矩。”
薛道衡明白了,这是杨素的一位知心女侍,也就不再装腔作势,调侃说:“纤纤说得好。殊不知金刚、罗汉都是佛,金刚怒目才能降妖伏魔;罗汉苦脸,是为慈悲六道。”
纤纤聪慧,心有灵犀,拍着手说:“哦,知道了,怒目苦脸都是佛法的妙用啊!”
杨素笑着挥挥手:“去吧去吧,我和薛大人还有正经事要谈呢。”
纤纤吐了一下舌头,手捧陶瓯,婀娜轻盈地飘走了。
薛道衡看着纤纤的倩影,问杨素:“府上养了那么多身有绝技的门客,又有这些姿容俱佳的女子,你就不怕门客拐着女童私奔了?”
杨素反问:“莫不是道衡兄也看中了这个女童?”
薛道衡哈哈大笑“倒回去三十年,我说不定就会拐着她私奔了。今天?薛道衡老矣,哪里还有这种雅兴!”又说,“素公,玩笑归玩笑,咱说正经的。皇上以封楚国公咒你,你就没有个对应之策?”
杨素想了一下,说道:“天人相应,互为影响。现在彗星侵袭翼轸,这不仅是天道,也是人妖。皇上不从修明政治人手,仅凭封我楚国公来转移灾祸,就算要了我这条老命,也无济于事。古人说得好:德胜不祥而义压不惠。我应当效法古时圣贤,以德义自恃,消除灾祸。”
薛道衡佩服地说:“素公高见。如是,定能消灾弥祸!”
两个人又闲谈了一会儿,薛道衡才放心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