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经很深了,病房的窗户还开着,我怕吹着谢磊,想去给关上。
谢磊已经睡着了,下巴不知道什么时候生出了一点儿青色的胡茬,再加上眼角嘴角的淤青,整个儿一调色盘似的。
他一直死死地握着我的手,睡着了也不松开。我没法帮他把窗户关上,所以只能把医院薄得跟层纸似的被子替他掖了掖。
我轻轻躺在他旁边,籍着月色端详他的脸。他的鼻子,嘴巴……这是我最熟悉的人。
高二那年冬天,有次和谢磊约好放学在校门口儿不远处的巷子里见面。
我到的时候谢磊还不在,巷子口儿有几个男的堵着一个女生。那女生穿着我们学校的校服,大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尽管已经被逼到墙角,脸上仍有一副宁死不屈的悲壮表情。
几个男的看上去岁数都比我大,穿得花里胡哨儿的,只有站在最前面的男的显得人五人六,一件黑色的呢子大衣,不叫人那么眼晕。
在我血气方刚的高中年代,眼里岂容得这种社会的不和谐音符。眼看那些花里胡哨的小流氓要一拥而上,我赶紧在后面振臂疾呼一声,“警察来了!”
预想中抱头鼠窜的情况没有出现,为首的那个黑色呢子大衣饶有兴味地转过头来把我上下打量个遍,走过来冷冷地说,“我们就是警察。”
我看他大约得有二十四五岁,挺老成的,不像是那么好打发的样子,于是心里有点儿犯怵,但还强撑着嘴硬,“你要是警察我就是太空卫士!”
呢子大衣身后笑倒了一片五颜六色的小流氓。可见这帮人笑点真够低的。
相比之下呢子大衣还稍微有点儿涵养,只是不屑地瞥了我一眼,挥了挥戴着皮质手套的手说,“小姑娘,到一边儿玩去,别在这碍事儿。”
这着实让我愤怒,为了表现出我不小姑娘的一面,我将拳头举到呢子大衣面前对他伸出中指说,“碍事儿你大爷!”
这可是我人生当中的第一句粗口啊,又引来后面的一阵狂笑。
呢子大衣还是没笑,反而像是来了兴致,抿着嘴唇似笑非笑地看我,然后说,“我劝你赶紧走,免得一会想走都走不了。”
我高昂着头,甩一下刘海,对呢子大衣说,“走你大爷!”
不知道什么时候刚才被逼到墙角儿的那个女生已经躲到我的身后,这更加让我感受到了身上责任的重大。于是我摆出一副很挑衅地样子戳了一下呢子大衣的肩膀,“哎,你。我已经报警了,警察眼看就来,我劝你们赶紧走,免得一会想走都走不了。”
呢子大衣伸手掸了掸刚才被我戳过的地方,才慢慢悠悠地抬起头来问我,“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