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浦没说话,但我知道这是一定的。这让我不禁狐疑起来,他心爱的妹妹正在某个角落心痛欲绝,估计全家上下都乱套了,订婚被迫取消不说,连未来的新郎和新娘都一时间天人永隔,他怎么还有功夫来管我,这不正是一个让我自生自灭的好机会吗?
沈家浦似乎看穿了我的疑虑,但却不以为然。过了一小会儿,车子停住,我才发现我们的目的地不是我家楼下,而是我的高中校门口。
最近我的高中似乎很有人缘儿,社会各界都争先恐后地愿意过来瞻仰一下它的风采。
我随着沈家浦走下车,刚好赶上学生放学,校门口有很多人,穿着校服背着书包,脸上挂着懵懂的表情,我想很多年前或许我和他们是一样的,不知道往后还有很多大风大浪等着我去一一踏破,于是也就少了点儿激情澎湃或是视死如归的神情。
我们没有在校门口多做逗留,沈家浦带着我七拐八拐走到一条巷子口,这条路我很熟悉,高中附近每一条路都是我所熟悉的。
他停在这里,回过身来。
不得不承认,沈家浦身上也有一种气场,不论站在什么环境下都显得应对自如,但却叫人一眼就能看明白,他其实根本不属于这里,只是耐着性子站在这儿跟你客套一下罢了。
说白了,他很出众。这点从路过的学生都频频对他侧目上就看得出来。
我一时间不太能明白他的用意,只好配合地站在他身边陪他出神地望了望风景。
“就在这,”他指了指巷子,“我们第一次见面。”
我很诧异,因为我第一次见到他明明是在温莎家外面,那天下着大雨,沈家浦让我坐上他的车。
我安静地听他三言两语讲述我们初遇的情景,内心的震撼却久久不能平复。
我说原来打劫白筱惠的人是你?
高二那年,有几个小流氓在这里堵住白筱惠,当时我也在场,并苦口婆心地教育他们要弃恶从善来的。那也是我第一次认识白筱惠。
虽然不能真切地记得那时候的情形,但现在仔细想来领头儿的人确实像是沈家浦。
见我吃惊得合不拢的嘴巴,沈家浦点点头,戏谑地说,“你以为我要劫钱。”
我问他你不劫钱那找那么多小流氓堵一个高中生干吗?
沈家浦似乎一点儿也没为自己的行为感到愧疚,反而悠然地插起西装裤袋反问我,“还记得在墓园遇到你那天,我跟你说了什么吗?”
我拼命回想大年初一我去看我爸妈那天,沈家浦跟我说过些什么。那天他去凭吊一个曾经出卖过他的兄弟,印象中当时……
我猛地抬眼望着他,愣愣地问,“白筱惠就是……陷害你的那个老板的女儿?”
我简直无法相信我的生活中还会发生这么狗血的事情。高二的时候我无意救下白筱惠,让她能够安然无恙地回家找他爸哭诉,然后害死了沈家浦的朋友。后来这个女生成了我好哥们的女朋友,而当时出场晚了几分钟的谢磊后来成了沈家浦的妹夫,我在那个害人的老板手底下干了两年,阴差阳错我又变成了被他害的人的秘书。生活真他妈是一部八点档啊。
更令我吐血的是,青天白日之下,沈家浦竟然大言不惭地对我说,他第一次见我,就觉得我很有趣。没想到多年后还能再见,而我也已经是个大姑娘了,于是……于是他顺利应当地喜欢上我了。
话已至此,我一头磕死的心都有了。
但沈家浦似乎并没打算就此放过我,他说的话就跟机关枪似的把我扫射得体无完肤。
他说当他知道谢磊以前的女朋友就是我的时候,平静了多年的内心终于乱了阵脚。当然这是我自己在内心重新编排了一遍以后的版本,他说我就像个刺猬,逮谁就戳谁,他一方面想耐下心来慢慢接近我,一方面又想赶紧把我揪倒他身边儿天天看着,这样才放心。
我问沈家浦,你知道我会遇到麻烦?
他“嗯”了一声,过了会儿接着说,“但是我猜错了对手。”
我其实大概也能明白昨天晚上不是个意外而是蓄谋已久的赤裸裸的报复。我也想到过是温莎指使的,但自己订婚前夜搞出这样的事情除非她是蠢疯了才会这么做,更何况她也没必要活生生把自己的未婚夫打死吧。
沈家浦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然后做了总结性陈词,“一天没看住你,你就四处乱跑。”
说完他就掉头走回停车的地方。我身上的伤还疼得要死,只能咬着牙一溜小跑地追上他。我不由得心想,刚才还口口声声说喜欢我,怎么掉过头儿来还是一副资本家吃人不吐骨头的嘴脸。真是什么改不了吃什么!
而后沈家浦带我去他的餐厅吃饭,我蓬头垢面地坐在椅子上,只感觉内心所有的咆哮都已化为力不从心的一缕幽幽叹息。勉强吃了两个小时,直到沈家浦接完一个电话,我才终于可以放下罪恶的叉子停止机械化的吞咽动作。
挂了电话他抬起眼睛来盯着我看。我不大懂他眼神里传递的信息于是也就一个劲儿盯着他看。直到沈家浦点起一根烟来抽,烟雾随着他吐出来的音节一并从嘴角溢出。
他只定定地说了三个字,“白筱惠。”
我想电光火石之间我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下意识地把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可是我不明白,那个眼睛水汪汪天天追在我屁股后面苏姐姐地叫着公然搞偶像崇拜的白筱惠,丫怎么那么深藏不露呢。
忽然间我一点儿头绪都没有,沉吟了半天问沈家浦,难道是因为他俩有仇而我又和他走得太近了?
沈家浦不动声色地捻灭了烟头说,“这回是你们的个人恩怨,”他将烟灰缸往桌子中央推了推,“原因你自己想。”
原因什么的我不想琢磨了,不过只有一件事儿有了答案。
既然那些人是冲着我来的,那谢磊就是为了救我而死的。
我凑到桌子前面,看着沈家浦很肯定地说,“带我去见谢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