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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谢棠带他来见柏宸的日子,也是把他介绍给柏家认识成为私人医生的绝好时机。程奕扬从容淡定,一点都不紧张,毕竟这种画面和场景早已在他脑海里演练过无数次。
不过谢棠事先跟他说过,柏家很挑剔也有他们自己的准则,哪怕是我推荐的人他们也不一定会要,我只是给你一个机会,剩下的你自己去争取。
程奕扬今天穿得很正式,还额外戴了一副黑框眼镜,其实他视力很好,戴眼镜的目的只是为了稍微遮一下脸而已。虽说他的容貌已经变了但到底没法做到跟之前完全不一样。至少谭尹就觉得,程奕扬长得像一个熟人,每次见面都会盯着他打量。程奕扬感觉如锋芒在背。
可美人在骨不在皮,柏律的脸部骨骼始终没法变更,只能在皮上动刀子,把原本那种凌厉的甚至让人惊艳的美削弱一些。
他和谢棠抵达了约定的地点。
程奕扬一坐下便把笔记本电脑打开,快速地再次浏览那些基础资料,还时不时翻一下带过来的那几页纸。谢棠看他一副积极准备面试的模样,说:“反正专业医师该有的资历你都拿到手了,好端端的客观条件摆在那里,要不要就是他们自己的事了,大可以放松点。不过呢,据我所知……他们似乎更偏向选择年纪大一点的,你对他们来说,可能还是有点太年轻了。”
听到这话程奕扬停下手中的活,抬起头,“我不年轻。”长的不显老难道也是他的错?
“跟我比,你当然不年轻。”
“所以我一直建议你,多跟年轻人一起玩,不要总缠着我这种老的。”
“可我不喜欢年轻的,还是成熟的果子‘剥’起来让人有食欲,当然,‘吃’起来也比较甜,你说是不是。”末了他还坏笑着用舌头舔了舔自己的嘴唇。
程奕扬懒得理会,而恰巧服务员这时候把果盘端了上来,谢棠笑的那叫一个暧昧,还非常自然地将一颗樱桃塞到程奕扬嘴里。是塞,不是递。
程奕扬瞪了他一眼,赶紧侧过脸吐了出来。
谢棠笑着看着他,觉得刚刚那一眼是一种情人间的嗔怪,心里窃喜。当然,这些都只是他自己认为而已。
程奕扬转过脸,朝咖啡厅的入口望去,还好,柏宸他们还没有来,这一幕没有被看到。
除了保镖和律师,主要人物来了俩,柏宸和他的助手谭尹。柏家的女主人姓谭,所以谭尹的地位不言而喻,只是说是助手而已。
柏宸那天心情不佳,身上带着一股戾气。一过来连自我介绍都没有就直接冲程奕扬问道:“柏家给的事要是办砸了,你就自己离开这里,永远不要回来,你不会再有任何工作。”
对于柏宸的下马威,程奕扬没有惶恐也没有震惊,只是淡淡地点头,“可以。”
柏宸才正眼看他,语气却还是不屑,“这么年轻?”
程奕扬扶了扶镜框,“我比柏先生你大了整整五岁。”
柏宸挑挑眉,把谭尹那边的一叠文件接过来,推到对面程奕扬面前,“看完这些资料,然后告诉我,你准备怎么做。”
程奕扬拿过,低头开始看。
几分钟后另外三个人开始交谈,一开始谈的是正事,生意、合作、家族企业方面的,半小时后谢棠就把话题扯偏了。全过程,程奕扬都在看自己手头的东西,不仅没抬头连眼神都没有偏一下。
直到另外三个人的交谈渐止,再没有人主动说话,程奕扬这才徐徐抬起头,把放在自己膝盖上的文件书挪到桌上,“柏先生,我看完了。”
柏宸跟谢棠和谭尹交谈时并没有那么盛气凌人,中途还笑出声过,但转头对上程奕扬时,他的脸色就变得高高在上。倒不是说势利还是怎么的,而是,柏宸的性格就是这样,从小到大的那种畸形的成长环境和教育方式让他对任何地位不如自己的人惯性地显露出这种冷漠的态度。
还好他是柏家的少爷,搁一般人身上早就得罪一大片人。
“针对谭夫人这种病情,目前比较先进的是半封闭式调养,有一些疗养院能够提供很好的环境,让人身心放松,而且疗养院内部的工作人员、医疗设备等等都非常完善丝毫不亚于一些顶尖的医院。之前的几位医师在诊断书写的是‘轻度抑郁症’……我还没见过夫人,所以不好下结论。”
暴脾气的柏宸在听到他说“抑郁症”三个字时就眉头一皱正欲发作,是旁边的谭尹看了他一眼,用眼神示意“等对方把话说话你再发表意见”。柏宸忍了忍,没冲程奕扬吼出来。
果不其然,后面的话倒是合了柏宸的心意,他正待发作的火气似乎消减了那么一点。于是,他继续保持沉默。
谭尹问:“你准备怎么给病人治疗。”
程奕扬回答:“越是抑郁越应该跟人多接触,而不是封闭。”
回答得显然不够专业,要知道在程奕扬之前那几位被炒掉的医师可个个都是顶尖水平,有的是专门从国外请回来的,他们说起话来自然是旁人听都听不懂的那种,和他们一比,程奕扬说的话未免“太接地气”。
果然,谭尹继续问:“给我一个能够信任你的理由。”
对比起之前那些甩各种金牌证书或资历的顶尖医师,程奕扬显得很随便。
“相信您在之前就看过我的个人资料了,所以我的资历您应该再清楚不过,我就浪费时间赘述。其实……”他停顿了一下,才继续说道,“我接触的精神方面案例很多,而且这方面的理论其实没什么用,每个患者的情况都不相同,没有通用的法子。我个人也不太喜欢用那种传统方法,应该对症下药,不能把所有的精神病人都关进院里。”
柏宸轻蔑道:“你拿什么保证一定能治好?”
要知道前面那些可都没能成功。
程奕扬认真地想了想,回答道:“除了一些零星的小案例,我接过印象比较深而且比较棘手的案例是最近一次……”他抬起头看着柏家唯一的大少爷,说,“那个病人,叫迟恒,他的状况是记忆里总有零星的片段,嗯……那些片段很不好甚至是残忍残酷……他跟我描述了一些情景,我觉得很不可思议,这和他现在过的日子很不一样,甚至跟我们过得都不一样……”
在听到“迟恒”这个名字时,柏宸的脸色就有点不好,程奕扬越往下说,对方的脸色愈发僵硬。
程奕扬知道,这件事是柏宸的心理障碍,毕竟是他把人害得满身鲜血甚至差点死掉。
柏宸极少会有歉意,哪怕真的把别人伤了也未必能让他有所谓,但那次的事情实在闹得太大太严重。
“他的心理辅导就是我做的,我用自己的方法给他治疗,每天陪着他,给他灌输一些……现实,慢慢地,慢慢地……”他在说这三个字的时候似乎有种莫名的魔力,像是一种催眠的感觉,或许是因为那声音及其悦耳舒服又或许是语调沉缓地恰到好处,让人感觉时间都慢了下来。
“他就把之前那些忘了,一切都开始回到正轨,你看,我想让他回到正轨,就可以做到……我想,这些就足够证明我的能力。”
语毕,周遭一片沉默,每个人大概各有心思。
尤其是柏宸和谢棠,脸色都不太好看的样子。
程奕扬等了几秒钟,提醒道:“柏先生,您怎么了?您想到什么?”
失神的柏宸这才慢慢回过神。
程奕扬满意地看着他的反应,柔和地笑了笑,“柏先生真是个会入戏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