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顾湄深以为然，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对面的杜叶阳却一下子怔住，语气不明的低声说：“湄湄……”。

    顾湄抬头一看，发现他的眼神漆黑漆黑的，眼里的神色转动了一下，隐晦的很。

    “怎么？”她下意识的脱口而出。

    顾湄脑子一下子转了过来，回想了一遍他刚才说的话，越想越觉得这句话似乎很有歧义。

    很早以前，好像也听过类似的话。那个时候，周叔希望她能和杜叶阳成为道侣，就曾用过这个理论来说服她。

    她那时身边还有很多人，从来不觉得修行一途漫长孤独，这个理论也只觉得有道理，却还没有切身体会。

    对面杜叶阳奇异的神色只是一闪，然后无奈的笑着说：“没什么。”

    经过这一打岔，顾湄忽然觉得再坐在这个房间就手脚没哪处放，似乎周围的气流都奇怪的很。她停止不了自己往某一个方向想的思维，于是站起身来，说道：“杜师兄，打扰了你太长时间，我先回自己的房间了。”她指了指房门所在的地方。

    杜叶阳也站了起来，浅浅的弯起唇角，说道：“不能是打扰。随时过来玩。”

    顾湄皱着鼻子说：“杜师兄。我又不是小孩子了。还玩呢。”

    “哈。”杜叶阳仰头，笑了出声。

    离开杜叶阳的房间，顾湄回到对面自己的房间，然后“砰”一下把房门关上。

    源香酒楼的三楼客房设计的时候完全是根据她的喜好，每一套客房的布局、家具都一模一样。

    她自己的房间，其实和刚才杜叶阳的房间格局装修一致，唯一不同的就是窗外的景色。她这里窗户正对着的是一条热闹的行人街，车水马龙。

    顾湄看了一眼窗外，一闪身，来到了小灵空间。

    因为阿香不再去朱家了，小灵也没有时刻跟在她的身后，大部分时间都回到了小灵空间。

    空间里的宫殿华贵巍峨，此时，小灵和小武在大殿的一张柔软低矮的暖榻上，“相拥”而眠。

    顾湄看到真实情景就是——小武肉嘟嘟的身体张成一个小“大”字，躺在暖榻上。小灵则侧卧在他的胸口，小身体的长度只有小武上身的一半。两只的呼吸都很匀称，进入了深度睡眠。

    明明是应该是很温馨的场面，却因为两只的体型太不相称而显得搞笑。

    顾湄一下子喷笑出声，心情没来由的高涨了起来。

    她在他们身旁站了一会，然后来到了大殿中央的温泉池旁，纵然一跳，跃进了池水中。

    温热的池水一下子没过了头顶，水花四溅。

    顾湄在池水中扑通几下，把身体上的灰尘洗掉，然后浮出一颗脑袋，张开双手，在水中划了两三下。划到一边的池壁上靠着，拨弄着自己湿淋淋的头发。

    她跳到池水中的声音太大，一下子把小灵和小武从睡眠中惊醒了过来。

    小灵扑着半透明的翅膀飞到了池水的上方，想了想，也一头扎进了热水里。不一会，再冲出来，惊叫一声，声音尖锐的很。

    小武一下子翻身坐起来，揉揉迷蒙的眼睛，嘟囔：“小灵，小声点。好困啊。”

    看着眼前的情景，顾湄感慨的想。幸好……还有小灵和小武在她身边。

    小灵和小武都是活了很多年的……小灵不清楚，小武却的确是独自活了很多年的怪物。正因为这样，这几白年来，对于小灵和小武来讲就和今天明天一样没什么区别。

    每天看着他俩鲜活无虑的容貌，顾湄都会觉得思索那么不靠边际的孤独的问题是在找虐！

    刚这么想，马上就看到小灵飞到了她的耳边，闲聊的说：“主人怎么不在杜叶阳那里了。”

    顾湄挑眉回答：“出来了。”

    顿了一会，她又说：“你倒是真关心杜叶阳啊。”

    小灵鼓着嘴巴理所当然的回答：“因为他是主人的道侣嘛。”

    顾湄张大了嘴巴，惊愣的说：“怎么又提起来这件事？”

    这件事情多年以前小灵是经常挂在嘴边的，天天念叨着。但是四百年前她和杜叶阳分开后，就再也没有联系过。从那之后，小灵再也没有提起这件事情。

    小灵弱弱的说：“本来就是。”不过底气不怎么足。

    一个没留神，小武也来到池水里，滑进了池水中，不满的说：“杜叶阳怎么又来了，真是的。”

    顾湄看着他肉肉的小身板在水中闪来闪去，洗净了一身的困意，只觉更加无语：杜叶阳都已经四百年没有见到了好么？

    “小武，”顾湄不由得纠正他：“杜叶阳很多年没有来了。”

    “哪里久了？”小武皱着小眉头反问。

    好吧。顾湄默默的想，对于小武这个活了不知多少年的小妖怪来说，几百年什么也不算。

    小武又点着下巴嫌弃的说：“主人是大仙的。赶快把那个杜叶阳赶走。”

    这句话一出，顾湄一下子愣住。

    也不理小灵和小武又进入了争吵模式，她自顾的进入了自己的思维。

    东凌……这个名字只觉得近在眼前，又遥远的不可捉摸。她现在想起来，已然心里很平静。但是曾经的感受还是在心底挥之不去。所以最好的方法就是不去想。

    不过身为活了数百年的怪物，她深刻的知道，有些事情不去面对，永远也无法解决。

    难道她本质上是一个能拖就拖的性格？顾湄摸着下巴忍不住想。

    小灵和小武那边又为这个问题吵了起来，从池水上面追赶到池水下面。溅了顾湄一头一脸的水。

    她摸了一把脸上的水珠，从池水里面跳起来。然后捏了一个法决，头发迅速干了起来，迎风飘舞。

    想了想，身上的白裙子换了一套。换成了一袭青草色的凡人界的女孩子喜欢穿的少女裙。

    顾湄伸出双手在身前一划，立马划出来了一块水镜。水镜要比她的身体要高一点点，两尺来宽，就像是一面大的穿衣镜。

    里面的人物照的格外清晰。她对着水镜，整了整自己的衣衫，把水波绫取出来，使了一个障眼法，将水波绫也变成了浅青色，系在了自己的纤腰上。

    这么多年，随着修为的增长，她的身体并没有长大。看上去依然是个十七八岁的女孩子模样，一张精致小脸上轮廓并不分明，反而还有着淡淡的婴儿肥。

    顾湄知道，她的身体已经完全定型了。以后如若不发生什么意外，她将永远顶着这张少女脸。

    “别人羡慕都羡慕不来的呢？你还叹什么气啊！”她无语的自言自语。灵界驻颜的丹药不少，有无数的女修士为了留住自己年轻的容貌而想尽办法。

    黑发披散在肩头，看上去很是散乱，她又随手挽了个发髻。

    从小灵空间出来时，源香酒楼的三楼窗户外面已经是万家灯火。

    大红的灯笼挂在屋檐下明明灭灭。更远的地方，是漫天璀璨的星光。

    顾湄走过去把窗户推得更开阔了一点，盯着远方的天幕开始发呆。不知过了多久，她忽然看到漆黑的空中一道金色的流光划过。

    那道流光直直的划到了她的房间，从窗户外面忽地一下飞进来。

    顾湄像旁边闪开，然后快速出手，握住了那道流光。

    一团金色的光芒在她的手中扭来扭去，仿佛这团灵力是有灵性的。当感觉到握住它的人是她后，那团灵力迅速散去，很快就露出了里面的一块白绢。

    白绢上写满了字体。

    这分明是有人给她的。而且对方还是一个修为非常高的大修士。

    顾湄已经隐约猜到了能这么给她传信的修士是谁，还是急迫的打开，想确定一下。

    白绢散开后，里面的字迹映入眼帘。

    ——果然。

    看完后，顾湄拿出一只右手按住自己的胸口，忍不住激动起来。

    这封信是小狐狸传给她的，也就是妖界的妖王。

    过了那么久，小狐狸终于要飞升。虽然小狐狸自己依依不舍，顾湄却非常希望他能早点飞升。

    信中说的很清楚，近日在妖界飞升。并且保证飞升之后去找东凌，然后促成她和他的相见。

    这些年，顾湄和小狐狸之间也有一些联系，多是信笺，并不频繁。聊的都是一些自己的琐事，就如一个普通的朋友闲扯。

    一开始是小狐狸主动给她这么传信的，后来顾湄也有样学样，给他传了回信。

    难得小狐狸还牢记着这件事情，她心里突然暖洋洋了起来。

    只是每次小狐狸传信的方式都很有创意。

    顾湄也曾学过这种方式跟周叔传过信，只是却找不到他。她猜测，也许周叔是陷入了一个秘境洞府中？

    小狐狸说的这件事情，就是指他飞升之后就去仙界找东凌和青羽。

    据说当年青羽在他的身体上下了什么符咒，让小狐狸飞升之后一定要去仙界找他？就因为这个，小狐狸才死活不肯飞升，能拖多久是多久！他一个妖王，岂会愿意当人家的宠物？

    可惜飞升这件事情是拖也拖不了的。

    小狐狸还认为，东凌和青羽当日来到人界，肯定不是用的正常的办法。因为正常情况下，根据它的传承记忆，里面记载了一个位面法则，仙界的仙人是不允许随意下界的。

    东凌和青羽能下界一次，肯定也能再下来。

    顾湄当日被他说的一愣一愣的，心底也忍不住燃起了希望。

    时至今日，她觉得倒也不是真的想怎么样，而是那件事情必须要有一个了结。

    不然她心里难受。

    当日东凌明明是答应了和她在一起的，可是两人在一起的日子还没过几天，他就去了妖界。然后就让顾湄不清不楚的知道了他回到了仙界。

    这算是怎么回事！

    顾湄每次回想去这个，一开始是难受，后来是气愤不已。气愤之中又觉得委屈。这不是玩她么！

    所以这件事情一定要有一个了结！所以她必须要再见到东凌！

    顾湄也不知道她这算不算是执念。只是有一件事情东凌说的很正确，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是功法的缘故，她真的没有碰到过心魔。哪怕是有执念，于她的修为都不算是阻滞。

    当晚，她如前几天一样在源香酒楼三楼的客房躺了下来，开始进入冥想。

    翌日一早，她的房门就被敲响了，是杜叶阳。

    顾湄把房门拉开，满面轻松的问：“杜师兄在这里还算适应吧？”

    杜叶阳点头回答说：“这里有阵法。”

    顾湄咧开嘴笑着说：“是的，就是一个小型的聚灵阵，对你我的作用不大。”不过对于那些没有修为的普通人，却是很有好处的。在这里呆的越久，身体就会越健康。她是特地为郑虎和郑虎爹布的这个阵法。

    杜叶阳缓缓点头。

    不知道是不是昨晚收到了小狐狸的信笺，顾湄今日心情实在是好的很。

    她想了想很有兴致的说：“杜师兄初次来到珠镇，不如师妹我做一回东道主，带你去熟悉一下这里的环境如何？”

    杜叶阳欣然的笑出声，很乐意的接受了。

    顾湄随后取出一件飞行法宝，是一片银白色、有纹理的树叶形状的叶子。这是一件中品灵器，速度不算很快，却很漂亮。而且隐藏在云层中，从远处看过去，就是一团云朵。

    顾湄以前常会躺在这片叶子上，在灵界凡人界的低空中到处跑，从未被下方的普通人发现异常。

    叶子从手掌上飞落下去，不一会就变成了床榻般大小。她轻声笑着说：“杜师兄，上来吧。”

    来到珠镇上方的高空，蓦然发展珠镇其实不算大，市集只是其中的一角。更多的，是西边连绵的山脉。那里有大大小小的建筑屋顶，是浩云宗。

    忽然想起林之平，顾湄看了一眼杜叶阳问：“师兄，我们宗门有很多的弟子来到一些小门派但当供奉长老的吗？”

    杜叶阳盘腿坐在叶子的一头，他在自己的身旁摆出来了一个茶几，茶几上放了几份看上去很精致的糕点和茶水，他自己却一个都没动。闻言诧异的抬头回答：“听说是有。”

    顾湄向前一步蹲了下去，拿起了一个玫瑰花瓣型的糕点看了一眼，塞到嘴中咬了一口，觉得还不错，吃下去后又咬了一口。

    “怎么想起来问这个？”杜叶阳反问她。

    顾湄砸吧着嘴巴想了一下，摇了摇头。又端起一小杯清茶，饮了下去。

    这里毕竟是散修联盟的势力范围，谁都知道的。把林之平的事抖出来总觉得不太好，她还记得杜叶阳曾经那种嫉恶如仇的做法，谁知道他会不会突然就跑去执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