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刚抬起脚没走几步,他就发现了不对劲。他发现,那双布鞋穿在脚上之后,好像就变得越来越紧了。紧接着,吴疆瞪大了眼睛,发现了一件更加恐怖的事情。他发现,整个世界好像在不停地放大:
身边垃圾桶在放大;树木在放大;围墙在放大;远处的楼房在放大,高架桥和路灯在放大;对面的马路和汽车都在放大……
一切的一切,都在不停地放大。
全世界,都在不停地放大。
“怎么会怎样?”
吴疆脑袋一黑,完全懵逼了。
突然,一辆黑色的斯巴鲁车从他身边疾驰飞过。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将头探出车窗,突然用手指着吴疆,大声地叫喊着:“妈妈,妈妈,你看你看,那个哥哥怎么在缩小啊?”
吴疆低头一看自己的身体,脑袋都要炸了。
天呐,不是世界在变大,而是老子在缩小。
……
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吴疆之所以会觉得整个世界在变大,那是因为他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身体正在缩小。而那个天真的小男孩,才是真正看见皇帝新装的人。值得庆幸的是,车里的妈妈并没有看见逐渐缩小的吴疆,因为当汽车从吴疆身边呼啸而过时,吴疆已经是个身高只有一米二的侏儒了。
对吴疆来说,如果身高能够停留在一米二的话,那的确是个悲剧。但最起码,身高一米二这个悲剧,还是可以勉强接受的。前不久,网上就爆出南非有一个侏儒,身高只有一米二,竟然还泡了个身高一米七八的金发女郎。只要有钱,身高一米二也是可以逆袭的。
当悲剧来临时,最好的办法就想开一点,否则就只能自杀。但现在的吴疆已经完全不能淡定了,因为悲剧还在继续上演,他的身体还在继续缩小。当老天要跟你死磕的时候,一米二的身高,其实也是奢侈的幻想。
“不,不要啊……”
吴疆终于尖叫了。
就在刚才,当一辆红色MINI车从他身边经过时,车里的美女明明朝外面看了一眼,却已经看不见他了。他的整个身体,已经完全被一个六十公分的水泥墩子挡住了。
“要死了,要死了,我这穿的是什么鬼鞋啊?难道真的要入土为安了吗?”
吴疆猛然意识到,祸害的根源正是脚上的青布鞋,正是那双破鞋让他的身体不停地缩小。
吴疆来不及多想,使出浑身力气想把那鞋子脱掉。但一切都太晚了。该死的青布鞋就像被人灌满了502神胶一般,紧紧地吸住了他的双脚。
终于,吴疆虚脱了。
此刻,他不知道自己究竟会被缩小到什么程度了。他只是清晰地看见,当一片枫叶落下来的时候,枫叶看起来都比真实世界里的降落伞还要大。
终于,他决定放弃了。
一个能被一片叶子轻松遮盖的身体,再挣扎还有用吗?既然挣扎没用,那何必还要挣扎呢?俗话说的好:当你被人强行哔咚而无力反抗时,那就学着去享受吧。
“娘的,来吧来吧,哔咚我吧,反正老子也不想活了。”
吴疆闭上眼睛时,感受着身体在不断缩小。他躺在那片暗红的枫叶底下,闻着一股清新的泥土味道。不知为何,他竟释然地笑了。这时,他才猛然想起脱不花对他说的那句话来——“见过我的人都得死,只不过死的方式会不一样。”
“看来,脱不花真的要来索命了。”
吴疆摇了摇头,万念俱灰。
一阵风吹来,吴疆重心不稳,落进了旁边的深渊。哦不,其实是掉进了旁边的阴沟里。
“啊……”
吴疆掉进了阴沟,就像掉进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深渊。在漫长而无止境的下坠过程中,他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轻飘飘。就像一只蚂蚁,从几丈虚空中失重落下而生死未卜。
不,此刻,他连蚂蚁都不如。
……
黑暗中,吴疆一直在缩小,一直在下坠。
不知过了多久,当吴疆的双腿,落在一块硬梆梆的地面时,他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还能活着。
这是哪?
地狱吗?
吴疆恍惚中睁开了眼。刚才,在飘飘然坠落的时候,他一直都是紧闭着双眼的。他的脑子里,一直都勾勒着地狱的模样,他想到了油锅、沸屎、刀山、火海、车裂、蛆虫、骷髅山、孟婆桥、阎罗殿……
然而,此刻,当四周环境开始慢慢变亮时,吴疆才发现他所处的“地狱”好像跟传说中的地狱不太一样。最起码,他没有看见油锅,也没有看见成堆尸骨。定睛再看,他却发现自己其实是被困在一个石屋里。
一个巨大的冰冷的石屋。
石屋高约三丈,宽约十丈,东南西三面都是封闭的,只有北向是开放的。吴疆硬撑着从地上站了起来,走进石壁一看,原来三面石壁,竟然都是一整块的巨石。
“真他妈碉堡了,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大的石头?”
吴疆说到“世上”二字时,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话说,这还能叫“世上”吗?
吴疆走近石屋的西北墙角,他发现巨石与巨石之间竟然是无缝拼接的,就连指甲都塞不进去。他用手摸了摸石屋的东边的巨石墙壁,发现并不是完全光滑的,石壁上面有毛茸茸的苔藓,还有潜藏的一行一行的奇怪浮雕。
因为光线太暗,吴疆根本看不清石壁上的浮雕究竟代表着什么意思。他只是隐隐约约地看出来一些像山水树木一般的图形,其他的像天书一样的文字,他一概都看不懂。
大约又向北行径了数米后,有淡淡的光线从北向隐射而来。
在黑暗的世界里,最诱人的东西往往是光明。吴疆再也没有精力去研究巨石上的那些乱七八糟的图腾了。现在他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想办法走出去,走出这个巨大的封闭的石屋。
心噗噗跳,他加快了脚步,向着北面有光的地方冲去。奇怪的是,当他迈开步子每走一步,两边阴森的巨石墙面就会很自然地向北延长一步。
“难道是时光隧道?”
吴疆越往北走,心里就越发毛。这就好比,你拿着手电筒孤零零地在黑暗的茫茫草原上徒步,当你每走一步,前方墨绿色的草原就重复性地延长一步。永无止境一般。
但是,吴疆不敢停下。停下,就意味着体力将逐渐会很快透支,也将意味着无尽的阴冷和黑暗在等着他。他只能不停地向北走。
大约走了足足半小时之后,吴疆感到腿都快要断了,他正打算坐地上休息片刻时,猛然间抬头看见,在距离他前方大约二十余丈开外,有一张巨大的桌子。
吴疆连滚带爬地冲向了那张桌子。走近了看,才发现原来是一张巨大的汉白玉八仙桌。一张散发着奇特柔光的八仙桌。这种奇特的柔光,穿透了数公里的阴冷和黑暗,然后不温不火,不急不躁,不生不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