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黄总的盛情,不过抢了别人的生意,终归不好。”夏总推了推眼镜,一笑,脸上的肥肉就颤动几下,“而且说实话,你的价格虽然不高,但条件太苛刻了,需要先预付一半的订金,你也知道我是国企,预付一半订金的例子还真没有,我很难说服其他人同意这个条件。你这样让我很为难呀。”
“夏总说笑了,您是一把手,怎么付订金付多少,还不是您一句话的事情?”黄广宽听了出来夏总的语气有松动,松动之中又有暗示,就伸手和夏总握手,“我也知道夏总会为难,不会让夏总白辛苦。”
握手之间,一块劳力士金表已经从黄广宽的手中转移到了夏总的手中。
夏总顺势将金表装进了口袋,伸出了三根手指:“三成。”
黄广宽哈哈一笑,对夏总的贪婪算是有了切身体会,伸出了两根手指:“两成。”
商深站在不远处,将二人的交易尽收眼底,听二人在众目睽睽之下讨论回扣问题,不由大生感慨,黄广宽抓住了人性中的弱点,比如崔涵柏急于求成,比如夏总中饱私囊,总之,骗子都是某种意义上的心理学专家,会寻找人性中最丑恶的一面,然后加以放大,最终才能行骗成功。
任何一个被骗的人先不要怪骗子太狡猾,而是要反思自己多贪心。
“三成就三成,我也不多说了,我希望交夏总这个朋友,多点少点都无所谓。”黄广宽故意进进退退,要的就是让夏总相信他是在真心做生意而不是行骗,自从骗了崔涵柏1000万后,他尝到了甜头,发现还是骗钱利润更大,所以最近一直没有做正当生意。
当然了,骗钱是百分之百的利润,是空手套白狼,正当生意还需要本钱,利润再高也没无本生意高。
“成交?”夏总见黄广宽接受了三成回扣的条件,十分高兴,因为基数够大,他举起了酒杯。
“成交!”黄广宽和夏总碰杯,喜形于色,“希望以后有机会继续和夏总合作。”
“祝贺黄总又做成了一笔大生意。”
黄广宽正暗自庆贺又一条大鱼上钩之时,冷不防身后传来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他莫名其妙打了一个激灵,真是冤家路窄,怎么偏偏在这里也到遇到这个瘟神?
没错,自从上次北京之行被狠狠修理了一顿之后,黄广宽一直私下里称呼商深为瘟神,因为每次遇到商深,必有坏事发生。当然了,如果坏事发生在商深身上还好说,却总是发生在他的身上,他就一心认为,商深就是专门为他带来厄运的瘟神。
说实话,黄广宽骗了崔涵柏1000万之后,还有过担心,不是担心崔涵柏的报复,他和崔涵柏的交易不能摆到明面上,相信崔涵柏只能吃哑巴亏,是担心商深替崔涵柏出面。不得不说,几次和商深打交道从来没有胜过一次,他打心眼里对商深有了莫名的畏惧心理。
也是黄广宽出道以来,第一次害怕一个人。
虽说不是畏之如虎的害怕,却是见都不想见到商深的担惊受怕。在他看来,只要见到商深就没有好事,人都有趋利避害的心理,所以不见商深才是最好。
时间一长,崔涵柏没能拿他怎样——当然也是崔涵柏来深圳几次,没能找到他的藏身之处——商深也不见有所动作,黄广宽就渐渐放松了警惕之心。今天有一个实体经营发展论坛前瞻的聚会,他就想方设法弄了一张邀请函混了进去,假装上层社会的成功人士,伺机钓鱼。
结果一切顺利,如他所愿鱼是钓上了,还是一条大鱼,不料正在收网的时候,瘟神商深竟然出现了!
黄广宽暗中咬牙,却还要假装满面春风,他伸开热情的双臂,上来给了商深一个拥抱:“哎呀,商总,你怎么来深圳也不说一声,太见外了不是?要是知道你来深圳,我肯定得开着奔驰去机场接你。”
商深也不见外,回应了黄广宽一个热烈的拥抱,双臂用力,差点没勒得黄广宽喘不过气来:“黄总,我来深圳也是事发突然,没来得及通知你。下次一定提前说一声,也好享受一下黄总式的热情好客。”
“嗯,嗯,好,好。”黄广宽被商深勒得脸都涨红了,却还要假装若无其事,他用力挣脱商深的胳膊,打了个哈哈,“商总来深圳,有何贵干?”
难不成商深是专程为他而来?黄广宽做贼心虚,心里不停地敲锣打鼓。
“来谈一笔生意。”商深早就看出了黄广宽目光的躲闪,心中暗暗一笑,不做亏心事,半夜敲门心不惊,黄广宽纵横江湖多年,见到了债主也难免心虚,他还以为黄广宽已经修炼到了不动如松的高深境界。
其实商深不知道的是,黄广宽在别人面前已经修炼到不动如松的境界了,只不过由于在他面前败得次数过多的原因,对他产生了不同寻常的畏惧心理。
一个人怕另外一个人,有时有理由,有时又没有理由,但不管有没有理由,一个人在另外一个人面前输了气势,以后想要再重新赢得心理优势,就很难了。
“大生意?”黄广宽故作轻松,想在商深面前寻求心理优势,心中不停地告诫自己,现在是深圳,他有主场优势,不应该怕商深。商深算个什么东西,在深圳他一根小手指就可以捏死他,比捏死一只蚂蚁还容易。
“也不算大,一两亿左右。”商深微微一笑,仿佛一两亿真不是什么大生意一样,“对了,是美元。”
听到一两亿的时候,黄广宽的眼皮迅速跳了几下,再听到商深补充是美元时,吓了一大跳,手中的酒杯差点失手落地。
开什么国际玩笑,他折腾了这么多年,骗了那么多人,到现在为止加在一起全部身家也不过五六亿……人民币,商深算老几,一出手就是一两亿美元相当于十五六亿人民币的生意,他如果不是吹牛,就肯定是在吹牛皮。
“商总做什么生意,一出手就是一两个亿美元的大手笔,厉害,真是厉害。”夏总主动和商深握手,满脸堆笑,“不才夏连生,是北京一家公司的副总。”
“夏总原来也来自北京,巧了,他乡遇故知,有缘,有缘。”商深和夏连生握手,俯在夏连生耳边耳语了几句什么。
“哈哈,商总也是一个妙人。”夏连生开心地大笑,一笑,脸上和肚子上的肥肉一起颤动,蔚为壮观,“好说,好说,回到北京一定好好聊聊,加深了解。”
黄广宽眼睛乱转,不知道商深私下对夏连生说了些什么,万一商深揭露了他的老底,夏连生不再和他合作,他到手的鸭子可就飞走了,这么一想,他忙伸手一拉商深:“商总,有话说到明面上,当着我的面和夏总窃窃私语,可不太好呀。”
“是不太好,不过黄总不要多心,没说你坏话。”商深哈哈一笑,伸手抱住了黄广宽的肩膀,“你和夏总谈成了一笔2000万的生意?不错嘛,可喜可贺。”
黄广宽心中七上八下,不知道商深到底在打什么主意,表面上还是保持了足够的热情:“和商总没法比了,商总一动就是一两个亿美元,我只是小打小闹啦。对了商总,你的两亿美元的生意到底是什么生意?”
“既然是美元,肯定是和美国人做的生意了。”商深见时机差不多了,朝夏连生点了点头,“黄总,你最近手头宽绰了吧?上次你借我1000万说是三个月后还,现在都过了半年了,也该还我了吧?我前一段时间总是在忙公司上市的事情,顾不上联系你,你也真是的,关系熟归熟,钱到期了也得还吧,是不是?”
黄广宽眼前一黑,如同被打了一记闷棍,他虽然猜到商深有可能会替崔涵柏出头,却没想到,商深直接将他自己当成崔涵柏,单刀直入地讨债了。
关键还在于商深假装和他关系无比熟悉,他也在夏连生面前制造了他和商深是关系密切的合作伙伴的假象,戏,就得继续演下去,否则露馅了,他和夏连生刚刚谈成的生意就要黄了。
和夏连生的生意是2000万,骗崔涵柏的是1000万,哪头轻哪头重,他还掂量得清。
“我……”黄广宽被商深逼到了悬崖边上,他一咬牙,心一横,“真是不好意思商总,我现在手头还不太宽裕,你的钱,过段时间再还,好不?我们都是多年的合作伙伴了,我的信誉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是很相信黄总的信誉,不过现在是非常时期。你刚才也听到了,我正在运作一笔一两亿美元的生意,最低1.5亿,运作得当的话,有可能会到两亿,现在急需用钱。如果你现在还钱,我们还是好朋友小伙伴,而且赚美国人钱的机会,我也会帮你介绍一下,不敢说包你能赚多少,但能赚到一两千万美元的可能性还是有的,主要是看你自己的能力和水平了。”
“真的?真的有赚美元的机会?”夏连生一听立刻来了兴趣,小眼一眯,笑得十分贪婪,“商总,商老弟,有这样的好机会,你可不能忘了老哥。”
才见面几分钟,夏连生就对商深称兄道弟了,果然是经久政商两界的老江湖,套近乎的水平一流。
黄广宽行骗多年,疑心重,商深的话,他连一半也不信:“真有赚一两亿美元的机会,你会介绍给我?商总,我们虽然关系不错,但你这句话,我可不信。”
商深哈哈大笑:“黄总,这就是你的不对了。钱是永远赚不完的,尤其是美国人民的钱,太多了,只要你有本事,别说一两亿美元了,十几亿美元都能装进你的口袋。难道说我赚了美国人民两亿美元,你就不能再赚美国人民三亿美元了?幼稚,肤浅!你给个痛快话,到底想不想赚美元吧?”
想,傻瓜才不想,但想归想,黄广宽就怕是陷阱,他可是太清楚他和商深之间的仇恨有多深了,眼睛转了一转,他嘿嘿一笑:“能赚美元当然是天大的好事,赚一块顶八块,可问题是,我没有赚美元的命。商总,钱的事情你再容我缓一缓,最多一个月后我一定还你。”
一个月?一个月后黄花菜都凉了,商深怎么可能让黄广宽过关,好不容易碰到了他,让他跑了就太可惜了,他一把抓住黄广宽的胳膊:“黄总,如果你现在还钱,我就不把你干的坏事告诉夏总,要不,嘿嘿,你背着夫人偷的鸡摸的狗,在北京上海广州的小蜜地址,夏总都会一清二楚。”
在听到商深威胁的话时,黄广宽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里,万一商深揭穿了他的老底,他在夏连生面前身份暴露,即将到手的2000万也就飞走了。
还好,商深只是虚晃一枪,避重就轻地扯到男女问题上面,他暗中擦了一把汗,心里明白商深是故意留了面子,是在敲打他。
怎么办?黄广宽十分为难,还钱吧,到手的钱再吐出来,比割肉还痛。虽然是他骗来的钱,但他的原则一向是只要装进了他的口袋就是他的钱了,他怎么可能再掏出来?不还吧,商深肯定不会放过他,肯定会在夏连生面前说三道四。
刚才商深已经悄悄向夏连生说了些什么了……再者商深两亿美元的生意也让黄广宽心痒难抑,虽然不太相信商深的话是真话,但万一是真的呢?再者以他对商深的了解,虽然商深为人无耻并且无赖了一些,但说话一般情况下还算靠谱,再根据他从黄汉、毕京之处得到的消息综合之下得出结论,商深此人,办事十分稳重,轻易不会夸大其词。
舍1000万得2000万再外加可能的美元,权衡得失之下,黄广宽的心思还真有几分动摇了。反正1000万还给商深,也没有什么损失,本来就是白白得来的1000万。
黄广宽思忖再三,猛然下定了决心:“商总,人不风流枉少年,我的风流轶事就不要和夏总交流了,夏总是正派人,哈哈。这样好了,你要是真能介绍美国客商和我、夏总认识,看在你为我和夏总争取了生意机会的面子上,我马上还你的1000万,怎么样?”
“好,一言为定。”商深哈哈一笑,拿出了银行卡,“来,黄总,你先通知公司财务记下卡号,等美国客商一出现,你就立刻通知财务打款,怎么样?”
“没问题。”黄广宽现在对商深的话又信了几分,不见兔子不撒鹰,商深确实如黄汉、毕京所说的一样,做事情还算靠谱,既然他有了保障,他的底气就又足了几分,“商总,美国客商在哪里?什么时候能到?”
“不急,你先安排好财务。”商深笑眯眯地递上了银行卡。
黄广宽迟疑一下,又有几分退缩了,商深一拍他肩膀:“黄总,成功的男人之所以成功,就是因为有拿得起放得下的勇气,有当机立断的决心。你这么瞻前顾后,等下就算见到美国客商,也很难谈成合作。美国客商的思维和我们不一样,他们喜欢有魄力的人。是吧夏总?你看夏总就很有魅力,2000万的生意眼睛不眨就拍板了。要不你先不用还我的1000万了,我和夏总合作,拿夏总的2000万去和美国客商做生意,一转眼就能赚2000万美元。”
夏连生也附和商深:“才1000万就这么磨叽,黄总,你再这样我对你就没有信心了,还真不如拿2000万和商总合作,估计会赚得更多。”
“说得好像我没有魄力一样。”黄广宽不敢再犹豫了,生怕夏连生和商深都反悔了,忙拿出电话打给了财务,交待完了注意事项之后,他意味深长地看了商深一眼,“商总,美国客商什么时候到?”
“刚才去洗手间了,应该快回来了,不急,我们坐下等他。”商深说是不急,其实心里也颇是焦急,现在希望全部寄托在史蒂夫身上了,他从来没有如现在一样如盼星星盼月亮一样盼望着一个美国人的出现。
坐下之后,几人各自要了饮品,边喝边聊,都是一些天南地北不着边际的话题。夏连生和商深聊得十分投机,可能因为同是北方人的缘故,不一会儿二人就已经打成了一片。
二人关系越近,黄广宽的危机感就越强烈。他一连喝了几杯红酒,还不见美国客商的出现,不由问道:“商总,聚会快要结束了,美国客商不会不来了吧?”
“应该会来,史蒂夫没说要走,以美国人的信誉,不会不辞而别。”嘴上这么说,商深心里可是没底,美国人不讲信誉的也多去了,况且他只是根据他的推测来判定史蒂夫并没有离开,但万一他的判断是错的,今天的一局就算彻底输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