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光。
也没有一点声音。
在黑暗里,只有她一个人。
赵岁袅不敢往下看, 因为四周全是一片漆黑, 如同临于深渊之上。
她记得自己刚才还坐在教室等待上课, 转眼就到了这里。
她在这片虚无的空间漫无目的地走, 想走出去。
前方隐约有一片白光, 赵岁袅朝那个方向走去,走着走着开始跑起来。
冲破白光之后,就那么轻易地, 跃入另一个世界。
那一瞬的感觉是疼。
头疼到快炸开一般。
不知不觉就流了一脸的泪水, 赵岁袅闭着眼手就近扶着一样东西, 死死握住, 支撑自己能够站住不倒下。
过了会, 缓了过去,赵岁袅伏在刚才支撑她的东西上, 轻轻喘气,因为已经毫无力气。
用手背抹去泪水, 她睁开眼, 发现自己靠在一个大浴缸的边缘。
这又是哪?
赵岁袅抬头环视四周,这是一间浴室, 装修风格走欧式极简风, 整个空间有她家客厅那么大。
外面有隐约人语声, 在讨论着什么——
“都这个时间了,他怎么还没来接人?我给他打个电话,真是不像话。”
“没关系, 再等等好了。”
“他是不知道吉时就这一会儿?阿姨早就算好了的,他这算怎么回事。结个婚还要耍大牌是不是,你平时别总这么惯着他,都惯出坏毛病来了!”
“他这会大概是堵在了半路上,还是我给他打电话吧。”
无论是声音还是腔调,都那么耳熟。
赵岁袅站在门边,隔着一道门的距离,握着门把手的手指,情不自禁发抖。抬了头,看向对面的镜子,她还是十七岁的样子,远山眉杏核眼,模样稚嫩,没完全长开。
手上用了力,想拧开门把手,却完全脱力。
换了只手再拧,门开了,但她却不敢推开门。
她现在的感觉,就像自己突然重生在了中考考场上。
这个场景像是梦境也像是一场现实。
这次她却从内心里抗拒去面对。
门没打开。
赵岁袅主动又把门关上,外面的人已经走了。
她背靠在门后,紧闭牙关,双手抱着脑袋。
疼得真要命。
一阵一阵抽着疼。
这次不知过了多久,身边有人在叫她,“喂……你没事吧?”
赵岁袅摆了摆手,勉力回答:“没……”
再睁开眼时,她站在机场大厅里,这里是c市的双程机场。
大厅里正在滚动播放航班信息:“乘坐ca1622次航班,前往伦敦的乘客请注意,请办理完乘机手续还没有办理安全检查的旅客,尽快通过安全检查,谢谢。”
果然还是在做梦。
不然怎么能从浴室突然来到机场。
赵岁袅打算用老办法,狠掐自己一把让自己醒过来。
机场大厅人山人海,来来去去,不是忙着投入这个城市的怀抱,就是打算彻底与这座城市作别。
不经意一抬眼,她瞥见一道颀长修瘦的背影。
将近一米九的身高,在人群里无比扎眼。拖着一只大行李箱,另一只手习惯性揣兜里面。
是不是……谢意啊?
赵岁袅怔怔地看见那道影子走入安全检查的通道,直至他的身影被人群彻底淹没。
到下一次阵痛来临时,场景又变换了一次。
是在她之前的家,她的卧室一成未变。
浓黑夜色里,房间没有开灯。
只有放在床头的时钟闪着荧光,显示现在的时间还不到三点。
来到最后一个场景时,她的力气消耗殆尽,心情也很疲惫,完全睁不开眼。
只能感受到温热的手指穿过她的发,温柔的抚慰过后,男人的声音轻轻钻入耳中——
“袅袅,你乖,别怕。”
“等我来找你。”
……
赵惟森深呼吸一口气,忍了又忍,忍不下去。抖了抖背上的“谢意”,试图把他晃醒,“谢意?”
赵岁袅吸了吸鼻子,眼角泛着泪花,她正好就着眼前的t恤擦干净。
听见有人低低地,骂了句:“操。”
身后的人顽强扑腾了几下,赵惟森站在医院的急诊部门口,累得多喘了几口气,“都这样了你还乱动?”
谢意本来就和他差不多高,赵惟森背着他,谢意几乎是被拖着走。他背得难受,“谢意”也难受,不过比不上右下腹疼得难受。
浑身都在发冷,赵岁袅想把自己蜷缩起来。泪水拼命往外涌。
赵惟森舔了舔牙,拿他没辙,“谢意,你别哭了行不行?”
从校门外到医院十几分钟的路程,他的t恤背后湿了个透。
要说女人是水做的他能理解,那谢意这算怎么回事?
他叫她什么……
谢意?
赵岁袅抬起手背抹眼泪,果然觑见自己的手又变了样。
她的身体按谢意说的调养好了,这一年多以来都没发生过互换的事,赵岁袅渐渐就把这事抛在了脑后,没想到她和谢意还有互换的一天。
赵岁袅抑制不住委屈,和他说:“痛。”
“知道你痛,那你也不能把眼泪抹我衣服上。”
真是无语。
肩膀上一片湿意,赵惟森对他弱声弱气的腔调没脾气,“等等就到急诊室门口了。”
进了急诊室,医生检查之后初步诊断是急性阑尾炎,转去普外科后确诊,需要做急诊手术。
赵惟森交了钱,回到赵岁袅的病床边,拿出自己手机来,“说吧,你家里人电话号码多少,医院要通知家属签了手术同意书才能动刀。”
赵岁袅下意识报出俞璧鸿手机号前几位,突然反应过来她现在是谢意,登时闭口不言。
赵惟森催促她:“你倒是往下说啊。”
“我……忘了。”赵岁袅嗫嚅着回答。
赵惟森把通话页面的几个数字一个个删掉,看他的眼神很奇怪,“你记不住自己家里人号码?”
谢意的手机又没带出来,她怎么会知道谢意爸妈的号码。
但手术的事一刻钟也耽误不得,赵岁袅顿了顿,和他说:“你帮我打给赵岁袅,她记得。”
“她记得你家里人的手机号?”赵惟森看她的眼神更奇怪了,谢意不记得自己爸妈的联系方式,赵岁袅却知道?
这一对是不是……
有点毛病啊。
谢意现在很烦躁。
自从醒过来后他就意识到了他的处境,应该是又和赵岁袅互换了。
其实一直以来,不只是赵岁袅生病疼痛才会让他们互换身体,如果他出了事也会发生这种情况。
只是当他知道原因之后就有所预防,提高自己身体的免疫力,尽量让自己不要生病。谁知道会突然得急性阑尾炎。
美术老师坐在讲台后的椅子上,提醒他们:“还有十五分钟下课,你们画完了可以提前交上来。”
美术作业的题目是摆在讲台上的一颗苹果,要求是画一副素描。
既然要交上去当作平时作业算在最终的考试成绩里,谢意也不得不给赵岁袅画一副交上去。
画了五分钟完成一副。
看见成果之后,谢意的唇角忍不住往下抑。
然后他又去找美术老师要了一张干净空白的画纸。
商陶陶早就画完了,正给“赵岁袅”传小纸条,问她们中午去食堂吃什么。
学生在校的三大难题,无外乎是早上吃什么,中午吃什么和晚上吃什么。
商陶陶正为其中一样难题发愁得很。
谢意提笔回复:吃饭
看见自己的字体后,又把写好的字涂掉。
对坐在前两排不时回头等他回复的商陶陶指了指桌上的画纸,表明自己正忙于画画。赵岁袅和商陶陶到了文科班之后没做成同桌,她们的新班主任闻言负责排座,赵岁袅也没理由去干涉老师排座。
巧的是,隋辩成了赵岁袅的新同桌。
她这段时间副科成绩掉得厉害,被闻言安排和赵岁袅坐在一起互补。
隋辩看着“赵岁袅”画了擦掉,擦了再画,此时离下课铃响只有五分钟不到的时间。
实在没想到“赵岁袅”的画风如此抽象,讲台上饱满结实的红苹果到了“赵岁袅”的笔下变成被关在小黑屋腐烂到快化掉的诡异生物。
一言难尽的画风。
污染眼睛。
隋辩扶着笔杆,问谢意:“要不我帮你画。”
谢意最后交上去的画作是由隋辩完成的。他把自己画出来的东西揉成团,扔在了垃圾桶。拿着赵岁袅的手机出教室门外给赵惟森打电话。
刚才赵惟森在上课时打过来他没接,不过短信回复了他向晴的手机号码。
谢意打给赵惟森时,赵惟森站在病房门外,已经不知道还能怎么形容谢意,在他的印象里,谢意……还不是这样的。
赵惟森揉着眉头,“你要不哄哄他?”
谢意听见那边隐约传来的抽噎声,一个男生的哭腔柔弱婉转,让他全身泛起鸡皮疙瘩。
偏偏这个声音还是由他的身体发出来的。
赵惟森嘀咕了几句,谢意听见他似乎在说,“都哭这么久了怎么还不停。”
急性阑尾炎肯定很疼,手术准备过程也很麻烦。
谢意担心赵岁袅怕痛,但他们这会儿也换不回去,只能让他瞎担心。
赵岁袅在下午就开了刀做手术,术后一直躺病床上,谢意到第二天中午才请到假去医院看她。
坐上电梯,谢意正准备关上电梯门,有人在门外叫了声“等等”。
谢意随意扫了眼来人,看着有些面熟,不过毫无印象。电梯里只有他们两个人,进来的女生拎着保温盒,看了看按键,竟没有再按。
他们要去同一层?
谢意无心探究。
叮一声响后,电梯稳当停在三楼,谢意先出去,女生跟在他后面。
赵岁袅现在住的病房是314,女生一路跟他到门口。
病房门关着,谢意没打开门,身后的女生险些撞上来。
谢意面无表情,把她拦在门外,问:“你是不是找谢意?”
“是啊,你也是吗?”许鹿歪着头,对他露齿一笑,“好巧。”
想起来了。
是有这么一号女生。
他不想用死缠烂打这种难听的词来形容一个女生。
只能说许鹿毅力挺好,算是个优点。
谢意手揣在兜里,赵岁袅没接近一米七的许鹿高,他微倚着墙,也不抬头仰视许鹿,而是一副垂着眸不想看她的样子,“不巧,我是他女朋友,专程来看他的。”
许鹿点点头,对此压根不介意:“我知道啊,你是谢神的女朋友,听说你人很好,我只是单纯地喜欢他你可不可以不要介意?”
谢意抬眸,瞥了她一眼,用比许鹿更淡定且毫不在意的语气回复她——
“谢意人那么好,谁喜欢都很正常。”
“不过他这么优秀,除了我还有人配得上他么?”
作者有话要说: 这真的是最后一次互换了!
因为阿川保证了甜到正文完结,所以大纲里这一段情节改了改,就没让阿意出事。
还是让小鸟和阿意互相伤害……对方的名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