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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棋子皇后的重生(三)
    皇帝出游,随行的大小官员加上宫女太监,将近三千人,浩浩荡荡的来到提前设立好的营帐外。路途虽然不算远,但为了皇帝的龙体着想,第一天还是以休息为主。

    景辕帝在帐殿内小憩,只有他最信任的福清随侍身侧,晏卿则在账外候着。

    这时,由远及近一阵脚步声。

    “皇上呢?”粗哑的男声在晏卿耳畔响起。

    她缓缓抬头,面前站着一名高大如松的男人,乌发挽于珠冠之下,露出浓眉下一双熠熠生光的黑眸,一身寒气逼人的金甲外罩着件墨色战袍,银线在战袍尾部勾勒出几匹苍狼绣样,呲着阴冷的獠牙似是要将敌人撕咬入腹。

    这便是那位即将会单枪匹马将十二名刺客如数斩杀,被称为战神的将军段应钦了。

    都说当将军的,全是有勇无谋的粗莽汉子,可眼前这位脱下一身铠甲当个文人,怕是也有模有样。只是可惜了,这足以迷倒不少大家闺秀的面庞,被一道从眉尾延伸至发鬓的伤疤给破坏了,使得他邪气压过英朗俊俏,自身的血腥之气更显得浓郁。

    “回将军,皇上正在午睡。”晏卿不卑不亢地请了个安。

    段应钦望着她,忽然低声笑,“你不怕本将军的这张脸?”

    他的眼神些玩味,凡是女子第一次见他,不是怕的双腿发软,便是羞得不敢见人。

    “为何要怕?”晏卿不解道,“将军脸上这道疤难道不正是体现了男子的英勇?为国奋勇杀敌,可不是谁都有资格拥有这样的功德的。”

    她一副理所应当的语气,好似他的问题才可笑,段应钦的黑眸深不见底。

    这时,福清从帐内走出,见到段应钦丝毫不意外,恭敬道,“将军,皇上请您进去。”

    景辕帝醒后习惯喝一杯热茶,晏卿的沏茶技术还不错,一面听着段应钦向皇帝交代排兵布阵的情况,她一面心不在焉地将热水倒进茶杯。

    嘶——

    滚开的热水一个不留神溅到手背上,晏卿倒吸了一口气。

    这声音尽管已经压得很低,但还是逃不过两个男人的耳朵,段应钦同景辕帝一齐望过去,看到晏卿站在角落里,以为没人查觉,伸出粉红色的舌尖舔了一下手背,像是不太小心又把自己碰疼了,她蓦地缩了一下肩膀,模样和方才同段应钦说话时那种故作老成的姿态又不一样,多了一分女儿家的娇气。

    段应钦收回目光,却见景辕帝还望着她的背影,不知在想些什么。

    ***

    第一晚,景辕帝招了柳婉容侍寝,不一会儿,便要了热水进去。等里面的人睡了,晏卿才得以自由。

    晏卿先在戚如心的帐外站了一会儿,戚如心大概也知道今晚景辕帝不会召见她,烛火早早地就熄了,留下两名轮值的宫女守在外面。

    等她确定身后的人跟来了,才又走向不远处的一处湖泊边,寻了一处干净地方坐了下去。

    晏卿刚坐下没多久,同福清派来的小太监完全不同的脚步声从身后响起,她没起身,反而双手托腮望着湖面。

    “做将军的都很闲吗?半夜不睡,出来看夜景。”她没请安,也没回头,口吻像是和老朋友见面。

    段应钦常年在外打仗,本就不是墨守成规的性子,他只会在敌人和那些老不朽的面前端起他的将军架子,在军中,他一向是可以同属下同吃同睡的。

    “身为皇上身边的大宫女也这么闲?还是说,你跑出来偷懒?”段应钦用她的话回道。

    “将军哪里的话,我这是忙里偷闲,图清净来了。”

    “清净?”段应钦一挑眉,坐到她身旁的大石上。

    晏卿略显难为情道,“将军有所不知,柳昭仪的声音太、太出人意表了……嗯,就是这个词。”

    段应钦皱眉,显然不太懂。之后他细细琢磨了两刻,终于明白她口中形容的是哪种叫声,忽而忍俊不禁,继而放声大笑起来。

    晏卿这次终于正眼看他,“将军也不遑多让啊,这大半夜的,都吓出我鸡皮疙瘩来了。”

    好玩,实在好玩,段应钦才刚知道皇帝身边还有这么好玩的一位,不仅公开谈论起皇帝的房事,还敢在他这个正主面前一脸嫌弃。

    怪不得,皇帝的眼神总是围着她转,就是不清楚,她知不知道了。段应钦收了笑脸,凝眸沉思。

    “将军。”两人互不打扰地坐了一会儿,她忽然问道,“您相信这个世间有鬼魂的存在吗?”

    “自是不信的。”段应钦说这话时,满脸的狂傲,“否则本将军每年杀敌无数,这些鬼魂不早就将本将军碎尸万段了?”

    “那怎么能一样?你和那些敌军士兵无冤无仇,只是各为其主罢了,即使没有段将军您,也会有李将军、张将军。他们若是化身厉鬼找人/报仇,也该去找发起战争的罪魁祸首才对。”

    段应钦笑笑没有说话,心里的震撼不形于色,他没想到一个身居后宫的姑娘家家能说出这么透彻的话来,冤有头债有主,这么浅显的道理,很多人都不明白,就连他的家人也会怕他一身血腥,他的名号能治小儿夜啼,甚至民间还编了一首童谣坐实他的凶恶。

    这些人都忘了,没有他的凶神恶煞,哪有他们的太平日子好过?

    不过,她的想法的确比较与众不同,稍早前不还说他脸上那道被其他女人视为阴森可怖的刀疤,其实是功德,是英勇。

    “你相信有鬼?”

    晏卿当真点头,“我只是相信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罢了,相信只要是好人,总会有重来一次的机会的。”

    潜藏在暗处的人离去,段应钦才收起一直保持着的惊觉,幽邃黢黑的眼睛扫向她,“这番话你是忽然有感而发,还是想通过我说给想知道的人听?”

    晏卿侧着脑袋望着他,只是冲他轻眨了下眼,随后勾唇一笑。

    段应钦挑起了眉。

    ***

    第一日狩猎,景辕帝收获颇丰,三十六只兔子,一只鹿,一只虎。

    兔子和鹿分给众官员与侍卫,虎则被剥了皮,将虎皮送给了柳昭仪。之前戚皇后还在时,处处压制着柳婉容一头,如今戚皇后病逝,柳婉容即使位份不高,在后宫只要有皇帝的宠爱,就够一家独大的了。四妃虽对此颇有微词,但也不是谁都敢当面与皇帝对着干的。

    晚上的庆功宴皇帝喝了不少酒,他一手撑在手枕之上,双目轻阖,周身弥散着清冽的酒气。

    晏卿在他身后,微微沁凉的手指按压在他头部的穴位。

    “你几岁进宫?”景辕帝没有睁开眼,像是想要与她聊几句打磨时间。

    “回皇上,奴婢七岁进宫,已经十年了。”除了盆中炭火烧着噼啪的响声外,帐内晏卿的声线格外低柔。

    “以后,你有什么打算?”

    “回皇上,奴婢想出宫。”

    景辕帝眼皮动了动,他自然是不信她的话,既然有人派她来,甚至如此用心的模仿戚皇后的一举一动,自然不会白忙活一阵然后出宫去,他们要的恐怕会比他猜测的还要多。

    “还没有人在宫里做到这个位子后,想要出宫过平民百姓的生活的。”皇帝轻蔑的笑了声。

    “奴婢就想啊。就宫里的繁华不过是过眼云烟,奴婢大胆说一句,在这里,身处高位却忽然跌入泥地的例子比比皆是,即便一生前途顺遂,但那人就真的快乐吗?奴婢只说一个词,这宫里就不是人人都能做到的。”

    景辕帝睁开眼睛,侧眸望过来,“哦?哪个词?”

    “随心所欲。”晏卿一字一顿道。

    景辕帝在口中默念这四个字几遍,须臾,低笑着摇了摇头,这四个字,就连他都做不到。

    “你倒是个有点见解的,会写字吗?”

    晏卿点头。

    “那边有纸墨,随便写点什么给朕解闷。”景辕帝换了个姿势,形状慵懒。

    他有心试探,晏卿自然不会让他失望,一气呵成写了首诗呈给他,果然见景辕帝瞳孔微微加深了些许。

    这一手风姿卓越的瘦金体,可不是谁人都能写的出来的。

    戚皇后对习字并不热衷,但一手瘦金体就连当朝的文学大家都无法企及。她的字运转提顿间风骨外露,自成一派潇洒绰绰,个性极为强烈。

    “谁教你写的这一手字?”景辕帝不动声色的问道,不露痕迹捏紧了手中的宣纸。

    “回皇上,是奴婢的父亲,他是乡里的教书先生,最喜欢叫奴婢习字,不过其他的父亲教的就比较少了,就连奴婢们几个孩子的名字都取得比较随意。”她像是回忆起家里的点点滴滴,娇唇一勾,“奴婢排行老七,所以父亲给奴婢取了名字,就叫七七。”

    七七。戚戚。

    同音不同字。

    景辕帝望着手里的那副字,想到前不久福清传来的话——

    您相信这世间有鬼魂的存在吗?我只是相信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罢了,相信只要是好人,总会有重来一次的机会的。

    您说,臣妾还这般年轻,老天会不会也像您一样可怜臣妾,给臣妾一个重生的机会呢?

    烛火辉映间,景辕帝的脸色变幻莫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