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卿小时候曾被困在暴雪中三天,被人救下来的时候已经奄奄一息, 所以她自小就底子不好。答应来边塞, 其实也是想时刻陪着南锦睿, 只是她没料到, 刚来就会托他的后腿。
等军医离开, 月罗也拿着药房去熬药,南锦睿挥退下人,亲自倒了杯热茶放到晏卿手里, 看她冻得唇部发情, 小脸上也没有丝毫血色, 眉头蹙得更紧了。
“若是知道你这么畏寒, 我是如何都不会带着你的。”刚说到一半, 他便想到几年前他也是刚从边塞回去,还让她在王府外跪了一天一夜, 转天他就听到她病倒的消息。南锦睿抿了抿唇,眼神露出心疼, “是不是因为我那年冬天让你罚跪的缘故, 所以你才会这么虚弱?”
晏卿缓缓抬起头,热水熏得她睫毛挂着点水珠, 她勾起淡淡的笑意, “军医的话明摆着就是危言耸听, 我哪有那么严重?只是天生怕冷罢了,放心,喝过几服药后我就会和之前一样。”
南锦睿点点头, 心里却没轻松多少。
这时帐外传来通报,南锦睿为难地觑去一眼,晏卿将茶杯还给他,“去吧,正好我睡一会儿。”
“那好,我去看看舅舅,去去就回。”
扶着晏卿躺回床上,帮她把被叫一一塞好,他才一步一回头地离开营帐。
等他的背影消失很久,晏卿才徐徐收回目光,盯着帐顶出神。
据说鹰族距离大殇的营地不足百里,那他会不会来?
不知是不是因为南锦睿的到来,鹰族的兵马消停了几日,这些天,晏卿的精神好了许多,反而是南锦睿一边要点兵,一边还要因为两个表哥的事而忙的焦头烂额。
每天他睡不足三个时辰就要起来练兵,白天除了和几位副将商讨如何对敌之外,还要关心舅舅的伤势,短短几日,原本健壮的少年消瘦了许多,与之同时,他眉目间的成熟和戾气与日剧加。
傍晚,晏卿刚送完药从将军的营帐出来,等在外面的十七一见她霎时松口气,“晏卿姐,侯爷从副将那一回来就脸色不好,这会儿正在里面生气呢。”
南锦睿心情不好的时候,除了晏卿之外,谁都能拿来撒气,他们可不敢进去。
晏卿边走边问,“侯爷用膳了吗?”
“没有,送进去的都扔着出来了。”
晏卿来到南锦睿的营帐,见月罗端着晚膳站在门口,晏卿向她点点头,将东西接了过来。帐内,南锦睿坐在软垫上出神,听到晏卿的脚步声抬起了头,接着将手边的盒子迅速合上。
晏卿只扫了眼那东西,鼻尖闻到淡淡的血腥味,不用想也知道是什么。
看来,他应该没心情吃饭了。
“胡陵将军有消息了?”晏卿将晚膳放到一旁。
“嗯。”南锦睿声音有些低沉,发生什么事他从来不瞒着晏卿,坦白道,“大表哥果然也在鹰族的牢里,这个就是……鹰族特使刚刚送来的,大表哥的手指。”
“那他们的条件是……”晏卿太了解鹰族的行事作风,他们不会无端送来有关胡陵的消息。
一提到这个,南锦睿的表情立刻变为阴狠,他重重一掌拍向桌子,矮木桌顿时四分五裂,“他们说要我们拿三座城池来换大表哥的命,简直痴人说梦!”
说完,他又颓然坐了回去,“舅舅如今还在昏睡,等他醒来知道两位表哥都在洛尔隽那个阴人手上,而我却无能为力,不知他会不会怨我。”
“怎么会,就算是将军现在无事,也定然不会拿城池去换自己儿子的命。”
南锦睿抬头看了她半晌,深邃的黑眸慢慢浮现苦笑,“丢命不丢城,舅舅常说这句话。幸好,面对这两难抉择的人是我。”
可让他袖手旁观,任由洛尔隽折磨他的亲人,他又做不到。不能拿城换命,那以命换命还不行么?南锦睿心中有了决定,只是……
他状似不经意瞅了一眼晏卿,然后皱紧了眉头。
***
晏卿今天总是心里忐忑不安,她每次有这样的感觉都是因为南锦睿,在床上辗转反侧,刚准备去南锦睿的营帐看看,便听到外面传来吵闹声。
晏卿披上衣服,一瞧见浑身是血的十七,心中霎时沉了一下。
十七还能跑来跑去,证明受伤不重,那他身上的血是……
晏卿疾步向南锦睿的住处走,果然,这里聚集了不少士兵,几位军医身边跟着的医童候在外面,看到晏卿都纷纷行礼。
“侯爷出事了?”晏卿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副将知道晏卿是南锦睿心腹,抹了把脸上不只是汗还是血,低头道,“小侯爷带着我们几个夜闯鹰族的领地,想要救两位将军,可中了那些阴人的埋伏……”
“伤得重不重?”晏卿打断道。
副将愣了下,道,“背部中了一刀,手臂中了一箭。”
“你别跟进来。”
说罢,侍从为晏卿掀开轿帘,里面更加浓重的铁锈味和中药味猛地钻进晏卿鼻子,南锦睿赤膊坐在榻上,军医一个为他的伤口包扎,三个盯着药炉,一个洗去布帛上面的血水。
抬头看到晏卿,南锦心虚,刚吐出一个字,“晏……”
晏卿大步走来,深做呼吸。啪的一声,一个巴掌结结实实落在南锦睿的脸上,将他的脸打偏。
顿时,营帐内惊得连呼吸都听得到,军医们更是傻了眼,张着嘴瞪着眼盯着晏卿。
南锦睿的小霸王恶名不止在京都内传的人尽皆知,几年前他一来军营,便把这里搅和得乌烟瘴气,他们这些老头子也没少在南锦睿手里吃亏,所以瞧见晏卿做出这等以下犯上的举动,心里都为她捏把汗,也等着看南锦睿会如何惩治她。
南锦睿缓缓抬起头,挥开还在发愣的军医,站了起来,然后朝着晏卿伸出了手。
其中一个军医想上前帮晏卿求饶,却被同僚给拉住,这个时候谁也不想趟这摊浑水。
然而让他们更加吃惊的事,南锦睿并非打回去,而是拉起晏卿的手往自己的脸上招呼,一面还厚脸皮的带着讨好地对她笑,“你打我吧,只要你能消气,多打我几下都可以。”
晏卿瞪着他,想抽回自己的手,可南锦睿不放,嬉皮笑脸地靠近,一边道,“我知道错了,我不该冲动,害你为我担心。”
“知道你还以身犯险?”晏卿没好气地道。
“我这不是没办法了么,我总要给舅舅一个交代,不能什么都不做。好了好了,我下次再也不犯蠢了,做任何危险的事情之前我都会和你商量。晏卿,别气我了,我还一身伤呢。”
见他如此,晏卿和缓了脸色,用指尖轻轻碰了下他被打红的脸颊,“疼不疼?”
“一点也不疼,你才多大的力气。”南锦睿拉着她的手腕坐了下去,对军医道,“你们出去吧,有人帮我包扎。”
军医们自然不会多留,等赢帐内只剩下他们两人,晏卿拿起一旁的草药帮他敷在伤口上。
南锦睿嘴角含笑,目不转睛盯着她认真的脸,叹气道,“我的面子里子这下都丢光了,恐怕以后人人都知道,本侯会怕一个女人。”
晏卿头也未抬,“放心,军医们不敢惹你,什么都不会传。那些将军我也没让他们跟进来。”
“所以,你已经计算好了要打我?”
“对。”晏卿停下手中动作,仰着下巴挑眉对上他的眼,“我就是要打你,下次你要是还把自己的安危不放在心上,我还会打你。”
“好好好,算你嚣张。”嘴上是勉强的口吻,但眼底分明闪动着心甘情愿的笑意。
等一切处理完毕,晏卿起身,南锦睿忽然抓住她的手,“晏卿,你知道当我被鹰族的士兵包围时,心里想的什么吗?”
晏卿摇了摇头。
“我想到,我有话没有和你说,有些事也没有做。”南锦睿似乎有些紧张,握着她的手心带着汗水,晏卿从他的脸上看到她再熟悉不过的眼神,上一世,他总会这样看着她。
晏卿后退一步,突然抽出自己的手,没给他开口的时间,“我去让他们看看药熬得如何。”
说罢,便快步离开了,南锦睿收回手,手心中隐约还留有余香,他勾起唇角摇了摇头。
***
晏卿回到自己的住处,却并未因知道南锦睿伤势无碍而松口气,一想到他刚才的眼神,完全就像是一个男人的眼神,充满着占有欲,霸道,和爱慕,便头疼不已。
她打开自己的包裹,从外袍的暗袋中拿出一炷香。
此时因为南锦睿受伤的事,副将安排重兵在南锦睿的附近,因此也没人注意到晏卿已经走出了营地,来到一处小溪旁,她点燃了那柱香。
短短半柱香的功夫,晏卿的头顶有几只鹰在盘旋。
晏卿将香熄灭,同时,一个身影从暗处走来,“主子。”
她回过头,强壮的男人穿着鹰族民族特有的服装,垂首站在她面前,手中一柄大刀,在夜晚显得冰寒彻骨。
晏卿冷漠地看着他,十分缓慢地问道,“汉沐,告诉我,南锦睿是谁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