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确实是有地方给你们住。 ”
听到晏卿这话,古老爷立刻兴奋起来, 似乎已经想象到自己在王府吃香喝辣, 被美貌的婢女侍候的场景。
“但是, ”晏卿一看古老爷的眼神, 心中冷笑, “王府从不养废人,如果你们想留在王府,也要和其他人一样做事才行。”
“做事?”古老爷想自己毕竟也是古晏卿的父亲, 她在王府这般享福, 怎么也不可能让他受罪, 说这话大约是不想让别人说闲话, 特意做个样子给外人看, 于是古老爷一口应承下来,“好, 我一定好好干活。”
住在王府的第三天,古老爷趴在床上哀嚎, “哎呦呦, 你小点劲儿,你要捶死我啊!”
古夫人跪坐在一旁, 正在给古老爷捶背, “这丫头也太不孝了, 三百斤的木柴,这是要劈断你的手吗?她倒是享受,王爷给她配了几个婢女和嬷嬷, 被人伺候的白白嫩嫩的,再看看我们,她这个没心肝的死丫头,我们可是生她养她的爹娘,怎么能这么对我们?!”
“你给我闭嘴,这话你也敢说,就不怕被人听了去禀告王爷,到时候咱们连这间柴房都没的住!”古老爷叽里咕噜坐起来,连忙捂住古夫人的嘴,“你没看到王府上下现在都对她唯命是从吗?就连小王爷都一口一个姐姐叫的亲热,她可再不是那些年被你任打任骂的的小丫头了。咱被村长从村子里赶出来是为了什么,你怎么还没吸取够教训?”
古夫人瘪瘪嘴,不甘心地道,“仙女?还不是因为攀上了王爷这根大树?”
“你说的轻巧,你去攀来我看看?”古老爷瞪她。
“我……”古夫人被古老爷这么说,心中不爽利,嘴中呐呐道,“闺女就是给别人养的,找到了下家连爹娘都不管了,任那些下人这么欺负我们。哼,等我们蓝飞飞黄腾达了,我们也不必求她,就当没生过这个小畜生,蓝飞才不会像她一样这么虐待我们,到时候我们一个做老爷,一个做太太,身边多买几个丫鬟,一定要把王府给比下去。”
“……”
古老爷摇摇头,“无知妇人,你当你儿子当真是可塑之才?”
“当然,我儿子那几篇文章就连我大字不识几个的妇人都觉得写得好。”
“那根本就不是你儿子写的!”古老爷不得不打破古夫人的美梦,坦白道,“那是我从隔壁的王秀才那里抢来,冠上蓝飞的名传出去的,不然你以为你儿子为何如今都考不来功名?因为你儿子根本就是无能无才只会逛妓院的傻子!”
古夫人脸上血色尽褪,“不、不可能……”
“我也以为只要我多花钱疏通一下,多请几个先生教养,就能让蓝飞功成名就,到底还是我想得太好了。如今看来,古蓝飞才是那个赔钱货,我只后悔当初没好好对古晏卿,否则今日你我怎会是这番光景?”
古夫人越听心里越没底,“那、那我们该怎么办?”
“能怎么办?多讨好一下古晏卿吧,只要她愿意,我们还能有口饭吃。”
古夫人闻言,心如死灰,彻底明白古老爷算是放弃古蓝飞了。
***
夜里,因为近几日燥热晏卿睡得不是很熟,所以当一股阴气袭来,她瞬间就睁开了眼睛。
面前是一张湿漉漉的脸,有黄色的水混着污泥从她的头顶不断往下流,而那些水滴落在空中后瞬间如飞灰一般消散不见,所以并未滴在晏卿的脸上。
“我不是来害你的,别怕。”女鬼脸色惨白,张口说话也不断有泥巴流出,眼睛是黑洞洞的两个孔,模样十分恐怖,“我知道你能看见我,也知道你是好人,我能否求你一件事——我找不到我女儿了。”
“你女儿?”即便知道女鬼没有恶意,但晏卿也无法平静的面对这样一张脸,她坐起身来。
“是啊,我找了她好多年了,具体多久我也记不清,我只记得我们咽气的地方。姑娘,求求你,帮帮我吧,我不能让我女儿孤零零的无家可归。”
……
翌日一早,晏卿便让胡言送一封信给方大人,方大人接到信后想也没想,便带兵包围了闫府。
晏卿与莫璃后脚而至,方大人将莫璃迎下马车,道,“那片池塘我已经派兵守着了,闲杂人等不可接近,不过,古姑娘,你是说有女鬼来向你求救,说她和她的女儿就埋在那池塘之中?”
晏卿点点头,还未说话,方大人的话便被赶来的闫夫人听去,“胡扯!池塘里怎会有死人?古晏卿,我看你根本就是挟私报复,一心想让闫府被你闹得鸡飞狗跳才肯罢休是不是!”
方大人一皱眉,“闫夫人,前有令公子的劣迹斑斑,我想我有权彻查闫府,找出更多的受害者。”
闫老爷已经卧床很久,闫夫人更不能和官府对抗,方大人做了个请的手势请莫璃和古晏卿进去,而见此阵势,百姓也纷纷围上来想看看晏卿是否又有什么惊人之举。
官兵将池塘的水抽干,一个时辰之后,池塘中的鲤鱼与花草也被移植出去,污泥沾了官兵满脚,而他们还在不断的用手中的工具将污泥清除。
闫老爷在两个家丁的搀扶下走了过来,气得直用拐杖敲底,“胡闹胡闹!你能真当我闫家没人了?!信不信我将此事禀告国师,说方大人你欺压百姓?”
方大人倒完全不为所动,“等本官挖完这座池塘,还可令人护送闫老爷上京。”
说完,方大人看了一眼晏卿,不过从他眼中,晏卿没看到一丝动摇,反而对她的话十分笃信。
闫老爷捂着胸口,“这真是翻天了,你们眼中还有皇上,还有皇权吗?将一个装神弄鬼的女子当菩萨,她说什么便是什么,方大人的书白读了?这么多年的官白做了?”
方大人只字不言。
闫老爷眼见此路行不通,便对家丁大叫道,“都愣着做什么,忘了谁拿着你们的卖身契,谁给你们饭吃了?要是不想死,就给我拦住他们!闫福,将所有家丁集结起来,我就不信在我闫府的地头上,我还能被这些人踩着脸走过去?!”
此时,闫老爷的反应十分激动,就连闫夫人都有些疑惑,他这是宁愿冒犯官府也要护着闫家早已不值钱的面子?
亦或是下面的那一方池塘?
莫璃和晏卿对视一眼,心中都有了谱。
闫夫人深怕闫老爷因此事也下了狱,便帮闫老爷顺气,一边劝道,“老爷,方大人要挖你就让他挖,要是气坏了身体,我可靠谁活啊。”
晏卿注意到闫夫人下滑的袖口露出一个漂亮的玉镯,缓缓出声,“请问,闫夫人这镯子可是一对?”
闫夫人一愣,闫老爷脸色突变。
“你、你怎知道?”闫夫人看看高深莫测的晏卿,又看看闫老爷,“我和我小妹,一人一只,莫非……你见过她?”
闫老爷斥道,“怎么,你也要信她的胡言乱语?你忘了是谁害的我儿命都要没了?”
“我……”
晏卿扯扯嘴角,“信不信我无所谓,反正待会儿自有分晓。”
闫老爷大叫让家丁和官兵对峙,闫夫人难得没了声音,呆呆的站在闫老爷身边,若有所思。
闫府家丁毕竟没受过什么训练,看眼被官府一一擒住,这时,听到某处大叫一声,“这有一具尸体……不,是两具!”
闫老爷后退几步,身子一软,闫夫人急走几步站在池塘边向下看去——
似乎因为年代已久,那肉身已经被泡烂,如今只剩下尸骨,维持着大的将小的护在怀中的姿势,大的那句尸骨姿势极为怪异,虽已经看不清长相,但身上的衣裙和手腕白骨套着的玉镯,印证了她的身份。
“小茹?”闫夫人身形晃了晃,思绪一片混乱,“小茹怎么会在这里?她怀里的是、是……”
方大人命人将两具尸骨抬到岸上,但无论如何都无法将这一大一小分开,仿佛直到现在,大人都还拼命将孩童牢牢地保护着。
这两人之间的关系,就不难猜测了。
“闫夫人很想知道发生了什么吧?其实最清楚真相的,就是闫老爷了。”晏卿看向闫老爷,冷冷一撇,“玷污良家妇女这种事莫非也遗传?闫老爷,都这个时候了,不如向你夫人坦白,你是如何欺负她小妹的,又是如何在小茹生产过后没多久,怕事情败露,又将这母女两活活扔进池塘淹死的?”
“你?!”闫夫人闻言已经能猜到前因后果,她上前歇斯底里的捶打闫老爷,口中哭叫道,“你这畜生!你明知道小茹是我一手带大的,是我妹妹也像是我女儿!你怎可对她有非分之想?都怪我,都怪我啊,明明看出来小茹的不对劲,却不肯相信自己看到的,还自欺欺人,小茹失踪了二十年,这些年,你就没觉得亏心过吗?你还杀了自己的孩子,你简直猪狗不如!”
“你疯够了没有!”闫老爷看自己丢了面子,也发狠推了一把闫夫人,“我想要谁你管的了?要不是你这个母老虎,我早就收了你妹子做小,至于偷偷摸摸的吗?要怪也不能怪我,谁让她又生了个女儿?她哪怕生个儿子,我也能说服你收她做个妾!”
“你害了我妹子性命,说到头还都是我们的错了?闫绝,你到底有没有心!”
说着,闫夫人又要上前厮打,晏卿道,“你们夫妻俩倒是绝配,一个尽做猪狗不如的事,一个蒙了心蒙了眼,以为不去看不去管,那些龌龊事就和自己一点干系也没,闫秉轶落得如今这下场也是你们夫妻俩‘积下的德’。”
方大人挥挥手,“来人,将这夫妻俩带回去,本官要亲自审一审。”
这话音刚落,忽然奇迹般的,小茹原本弓着的身体,慢慢变舒展起来,被她护在怀中的孩子呈现抱着她的姿势。
众人大吃一惊,闫老爷和闫夫人也都被这幅画面震惊到。
晏卿随之抬起头,已经一身清爽的小茹手牵着一个刚会走路的小女孩,站在光芒之下向晏卿微笑,女童笨拙的向她挥了挥手。
晏卿微笑了笑。
***
好不容易放了两天假期的古家二老,一早走出柴房准备上工,可看到院中空荡荡的场面,两人都疑惑的停下了脚步。
两人又匆匆跑去正院,依旧没有看到半个人影。
古老爷心中觉得奇怪,回到柴房,便看到一个人正在搬他的东西。
“你在干什么?”古老爷大喝道。
那人看了一眼古老爷,心中有数,“你就是那个姓古的吧?你来的正好,把你这些东西都搬走吧。”
“搬走,为何?”
“你不知道?小王爷已把这座府邸卖给我家老爷,以后这就不再是王府了,你当然也不能继续住在这里了。”
“那我去哪?”古老爷下意识地问。
那人皱眉道,“我哪里知道?你问我我问谁,总之这已经不是王爷府,你快快处府吧,别等着我拿扫把哄你。”
“那,那小王爷和古晏卿去哪了?”眼见唯一知情的人要走,古老爷立刻拉住那人的衣袖。
“听说去了江南,那地方可享福了,更不用说他们走的时候拉了好几十车的珠宝绸缎,不像这穷山恶水的,尽出些刁民。”说完这些,那人上下瞪了古老爷一眼,很明显已将古老爷划分为刁民之流。
而古老爷早已怔怔的被定在原地,这么说,他竟是连间柴房都已经待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