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黑龙父子仨个正在审讯室关着,四面的窗子都用砖头垒上了,屋子里黑洞洞的,只亮着一只四十度的灯泡,给人的感觉,压抑、沉重、令人憋气。大黑龙对罚五百块钱还是有点肉疼的。
“咱家哪有钱?”叔平说道。现在冷静下来,开始后悔当初的确有点太冲动了。
“不是你兄弟刚从盖房班上结回来二百七十块钱吗?正好用上。叔平你再掏点,凑够五百,他娘的。”大黑龙骂道。
“那二百七不是说得买棉花种、化肥吗?”二儿子问道。
“回头再说,实在不行,从你二婶那拿点。”
“唉,早就说,别打人,非不干,一打就打出五百去。”叔平说。
“没出息!就是揍她,揍完了她要多少钱给她多少钱,咱爷们凭着这个,在街面上才戮得住个。”
话虽然这样说,大黑龙也是挺肉疼。
“赶明叔平,你也到盖房班上去吧。两人挣钱比一个人挣钱宽绰。”
“我还想教学,上盖房班上多累呀。风吹日晒的,累个半死。”叔平说,“回头我跟家里商量一下,到张村中学看看,那说不定要人。”
原来大黑龙父子,叔平是老大,结婚了,老二还没结婚。
叔平张了半天嘴终于说:“爹,小香说家里没钱,学校好几个月不发工资了。”
“你不掏?打人全是为了你,这钱你不掏怎么行?”大黑龙瞪眼看着儿子,孩子一成家,有了媳妇,大人说的话,就不顶事了,唉。
“真的没钱,小香前天刚给孩子买了辆车子,花了二百,真没钱了。”叔平可怜兮兮地说道,看着父亲。
“你!”大黑龙气得直咬牙,扬起拳头要打大儿子,终于没打下去,叹了一口气。
这时候门开了,王盘走了进来。后面是灿烂的阳光在地上留下的桔黄色的影子,还有一角蓝蓝的天空。
父子仨都眼巴巴地望着王盘,渴望他放出一个人屁来。
“所长和乡长商量了,你们不仅打人,还扒人家一个女人的裤子,这就不是仅仅打人的事了,情节太恶劣了,必须加大处罚力度。”王盘一脸严肃地说道。
大黑龙一哆嗦,还有加大处罚?天呀,五百块呀,你以为五百块是从天上掉下来了?大黑龙结结巴巴地问:“多,多少,钱呀?”
“八百块!”
父仨一听齐齐倒吸一口凉气,脸都有点发青了。
“不,不是说,五百吗?”大黑龙问道。
“那个不算数了,八百,少一分也不行,而且你们必须游街,当着全村人的面给大贵垛赔礼道歉。”
还游街?叔平傻了,乡下成立着生产队的时候,有的人因为粮食不够吃,就去地里偷棒子,结果给看青的人抓住,就把他偷的棒子用绳捆好,吊在偷棒子人的手腕上,押着人,敲着“哐哐”游街,后面一大群人跟着,全村的男女老少都出来看,叫游街。
“别游了,这都什么年代了,不是成立生产队的时候了。”叔平哀求道。
“这时候人们都出去打工了,下地干活,多忙呀,哪有那个闲心呀。”老二也说道。
“老二还没结婚,这一游街,人人都知道他扒过女人的裤子,以后还怎么娶媳妇?”大黑龙也说。
“知道丢人了?知道丢人早先别做呀?瞧你们爷仨干得这叫什么事?”
“王警员,你就行行好,别让我们游街了,我们真丢不起那个人。回头,老叔请你到饭店,咱父俩喝个一醉方休,怎么样?”
“别拉关系,谁跟你是父俩?你现在是犯人,知道不知道?”这事若放在以前,自然是弄顿饭吃,可现在不行呀,王盘的小弟弟现在还一阵阵地酥麻,那是让大贵垛舔的,那小娘们,真他妈够骚的,往后还可会经常到他家去,嘻嘻,没治了。
“别费话了,就这么办了,你们回去吧,马上把罚款拿来,明天准备游街,向大贵垛道歉。”王盘脸一绷说道。
大黑龙父仨还想说什么,早把王盘轰出审讯室。
大黑龙父仨一起出派出所的小屋子,心情顿时舒畅了许多,刚才被关在审讯室那间小黑屋里,觉得一切都是灰色的,压抑的,哪有外面好,天是那样蓝,云彩是那样白。不过想到八百块钱的罚款,大黑龙的心还是沉甸甸的,八百块呀,他们父仨拼死拼活干半年,也不过挣八百块钱。
叔平和老二想的却是游街的事,多丢人呀,那么多人看着,以后还怎么见人?
“校往后教不成了。”叔平懊悔得想。
“以后打光棍吧。”老二悲催地念叨。
“八百块钱呀,哪借去?”大黑龙黑虎着脸想,好你个狗日的王盘!真狠呀,你看着,我要不把你家给点了,把你家地里的棉花苗全拔了,我从今往后爬着走。大黑龙恶狠狠地想着,心中把王盘的祖宗八代都问候了一个遍。
麦收听说了派出所对仨人的处罚,终于长出一口气,敢跟我叫板,以后有你们后悔的时候,这事还不算完。竟敢毁坏我的名声,看来我不整得你尿油不尿醋,你不知道花儿为什么这么红。
听说小垛出了派出所,麦收连忙买了包点心,提着去看望。
一进门,就听小垛正说呢:“敢打我,这回叫他吃不了兜着走,撕了我的衣服,给我买新的,明天游街你们看着,我当着全村的面骂他一个狗血喷头。”
麦收一挑门帘,看小垛说得唾沫星子乱飞,脸上还有五个红红的手指印没消肿。
“村长来了,快坐下吧。”小垛一看到麦收,便笑淡眯眯地说道,站了起来,给麦收倒水喝。
众人见是村长,问好的问好,让座的让座。麦收坐下后便问:“小垛,碍事吗?”
众人都知趣地三三两两地走了,屋里只剩下麦收和小垛。
小垛忽然唉哟一声,躺在炕上,说道:“疼死我了,快给我捏捏。”麦收坐在一边便伸出手去捏小垛的酥胸,小垛说:“不是那,是腿,派出所那帮畜生,可把我折腾苦了。”
麦收一愣:“他们打你了?”
“哪是打我呀,孙大呲牙你还不知道呀,一个典型的色棍,拿着那玩意一劲地杵,杵得老娘生疼,还让那个王盘弄我,王盘又没结过婚,跟狼似的,屁股都快让他给插穿了,现在还肿着呢,快给我揉揉。”
麦收伸出手去,小垛脱了外面的衣服,一看小垛的小妹妹,都快成了烂山药了,惨不忍睹呀,这得干了多少炮呀。
“抽屉里有药膏,给我拿来抹上点,赶明一发炎,就坏了,没法教学了。”小垛皱着眉头说道。
麦收一边用手挤出了药膏给小垛涂在患处,一边说,“王盘简直是个牲口!你弄就弄吧,干吗给人家撕坏了?这得多疼呀?不行,我得找他狗日的算帐去。”麦收气呼呼地说着:“赶情他当成一次性的了,可劲造,你造完了,别人还怎么用。”
鸡公从外面走进来,一看小垛的样子,气得拿起菜刀,就要找派出所那帮王八蛋拼命,多亏小垛劝住了,说:“咱没权没势的,有什么法?好歹他们还赔了咱们五百块呢,明天还叫大黑龙游街,就这么算了吧。”
鸡公一听说赔了五百块钱,立即问道:“钱呢?我怎么没看到。”
“大黑龙还没交呢,交了罚款,你就去拿。”
帮小垛包扎完患处,麦收从她家出来,犹自怒火满腔,这狗日的孙大呲牙,简直不把人当人呀。麦收有心找他算帐去,但是又一想,现在躲还躲不及呢,明天真要是有人问起来,小垛顶叔平教学是怎么回事,真的是你把小垛睡了,才让她顶叔平吗?他怎么说呀?
麦收也烦恼,信马游缰地在大街上走着,忽然天阴了起来,细细地雨丝便飘了下来,打在脸上,凉凉的,四月的雨,象一个温柔的少女,对着无边的大地温情地抒发着美好的情怀。
柳树的叶子在雨中绿得发亮,桃花的花朵红得象火一样。雨越下越大,路渐渐地发亮,麦收走在雨中,第一次为帮一个人而产生了一丝丝的后悔。
麦收正走着,一抬头到了合作社,下雨的天气,合作社也没有人,贾翠竹坐在柜台后面,无精打彩地,正看一本书,见麦收进来了,放下书,抬起屁股,说:“村长你来了?有什么事嘛?”
麦收也不说话,只是在柜台外面转了一圈,又掀开柜台走人的盖子,走进里面,说道:“最近卖得怎么样?”
贾翠竹说:“还行吧,柴米油盐酱醋茶,开门七件事,都是生活缺不了。”
“咱们的衣裳在哪进的?谁管进货?”麦收问道。
“都是老施管进货。”新媳妇说道,脸色是诚惶诚恐的。
“明天我拿三百件衬衫卖卖,看看卖得怎么样。”翠竹心说,卖什么东西都是你们说了算,我不过是有什么卖什么。所以也没吱声。麦收刚接到小菊打来的电`话,说成衣已经做好了,帮着销五百件。
麦收心中好笑,县委书记的女儿,卖衣服还不好说,只要随便给每一家商店分一百件,衣服就出去了,还用发愁销路吗?是没想到,还是不屑去做?还是拉不下面子?
麦收交待完了,便要走,可是隔着窗户看看外面,雨竟然越下越大,屋顶上的水道开始哗哗地往下淌雨水,整个焦村笼罩在一片雨幕之中了。
“翠竹呀,大雨天也没人买东西,把店关了门吧。”麦收在屋子里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