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架低调的私人飞机从美洲驶向天朝,在碧蓝的天际上滑出一道痕迹。
机窗外, 是刚刚下完暴雨的明媚天气, 犹如棉糖一般的云朵被阳光蒸腾出漂亮的形状, 太阳明媚的仿若一条条金丝线淌入眼中。
只是这雨过天晴的好天气并不能扫去白家一行人阴霾沉重的心情。
“白瑜, 这个……一起带给大少吧。”白家保镖之一, 白姜也是跟着白霄出生入死的,叹了口气,将刚刚特地吩咐厨师做的松茸粥递了过去。
白展机那天哀戚悲凉到极致的模样让他们都有所动容, 没人怀疑当时大少想要同归于尽的心情, 是白瑜最早发现白展机的不对劲, 才将其打晕。
白爷, 您没选错人!
想到这儿, 白姜眼角有些湿润。
感情上,所有人都不希望继承人是一个连亲生父亲的辞世都能无动于衷的人, 即使这现象在白家并不奇怪。
不同于任何一代继承人,大少感情丰富且孝顺。
即使这是致命弱点, 这种时候没人置喙什么, 反而对这至纯至孝的行动感到欣慰,白主的继承人要狠辣果决, 要成熟并有一颗绝顶头脑, 无疑每一代几乎都有这类似的特质, 但最重要的心性呢?
大少在心性上是最软弱的,却是最感染人的。
白霄的离开他们没人好过,只有不断催眠自己, 白主还在。
但大少才是那个最痛苦的人,他们不能倒下,辅佐大少登上皇座才是最重要的。
白瑜低头,见冒着热气的粥,烹制焦黄的松茸,翠绿色的葱花点缀正在白粥上,一看就十分美味,想到大少昏迷中还流泪的模样,涌上一股难言的滋味,希望大少能多少吃点。
没说什么,白瑜接过托盘,错身离开。
走过通道的步伐不自觉慢了下来,像是担心吵醒好不容易打下镇定剂的大少。
来到一扇机门面前,站定了会才将电子门打开。
机窗外蓝天碧云像是撒不进屋内,大少依旧没有醒来,闭目躺在一张软榻上。
苍白的脸上早没了泪痕,只是眉头紧紧蹙着,想来睡的并不安稳,看上去有些单薄瘦弱。
白瑜觉得脚下像是被灌了铅,走的沉重。
白瑜没有儿子,但他可以想象,不论是谁有这样的儿子,都会心疼难当吧。
将粥放在一旁的矮桌上,轻轻唤醒大少。
“大少,大少。”
绵绵像是从噩梦中突然被惊醒,没有尖叫没有激烈的动作,只是突然睁开的瞳孔剧烈缩了下。
一定又梦到白爷了,白瑜如是想。
并没有理会白瑜,似乎还没脱离出来,绵绵的眼神像是被黑色染料洒了一层上去,涣散而迷茫的渗人,白瑜心痛难当,这个样子比大哭大闹更让人难受,几十年没掉过泪的汉子一滴泪滑落,转头悄然擦去。
“大少,白家不能倒下,这是主的遗愿……”事实上,白霄什么都没有交代,走的太突然,但白瑜没有其他办法让绵绵更振作了。
这时,绵绵似乎才有了一些反应,无神的眼睛转了转,“爸……还在,还在!”
像是很久没说话,声音如同在砂砾上滚了一圈,最后的重复像是在强调,铿锵有力。
白瑜到底做了那么久白霄亲信,马上就懂了绵绵的意思,无疑,若是外界知道白爷离去,那么不用外人打击,仅仅是白家内部就会跳出来不少不安分的。
白霄在的时候,那些人当然不会轻举妄动,谁玩的过权术出生的白爷。
一旦不在了,树倒猢狲散,继承人是个毛还没长齐的孩子,蠢蠢欲动的就倾巢而出了。
那时候,白家四分五裂,不堪设想。
“但怎么向外界解释白爷不在的事……”
“谁敢?”绵绵牵起嘴角,似乎有些不屑又似乎讥诮。
他白爷去哪里,在哪里,为什么不在,是别人能随便谈论,能随便问的吗?
答案不言而喻。
“我……昏迷了……多久?”
“一天一夜了,您吃点东西吧!”不自觉的,对绵绵用上敬语,似乎这位还略显稚嫩的少主真正成为了第二任白爷。
白瑜知道,不止他,包括这次所有出任务的护卫、亲信,都打从心底承认了大少。
绵绵缓缓撑了起来,拒绝白瑜的喂食行为,反而颤着手接过碗,一小口一小口的送入嘴里。
刚有些欣喜,大少总算好一些了,但很快,白瑜就变色了,将一旁的垃圾桶塞到大少面前。
喉咙一阵膨胀,刚勉强吞下去的粥最后冲口而出,尽数吐在垃圾桶里。
忙倒了杯水,脱力的绵绵手一颤,将水打翻在地上,也许是太难堪,蜷缩在软榻上,曲着腿将脸埋入其中,极度不安全的坐姿,低语道:“你先出去。”
“嗯。”闭了闭眼,咬牙转身,这一关要大少自己过。
没想到一出去,就有不少亲卫隐晦的盯住他。
冷静如白瑜,都有点招架不住,白家这些护卫可都是真正的杀手,随着白主几十年出生入死,就算当今世界顶级雇佣兵碰到这群疯子也不会硬碰硬,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除了白霄的人,让他们那么关注,甚至神色也泄露了几分关切。
也许是那天在医院的大少,太震撼他们了。
白爷过于强大,就像白展机一直认为的,白霄是他们的信仰,是神,他们只需要听命。
但白展机不同,比起完美的白爷他更像活生生的人,是个还在成长的少主,特别是失去最重要的父亲情况下情绪严重失控,他们平日里只是将情绪压抑下来,并不代表他们是杀人机器没感情,对白展机这样真情流露的孩子做不到无动于衷。
他们无声的眼神像是在询问:大少怎么样?
关上电子门,白瑜才默默摇了摇头。
众人眼神一暗。
当白瑜离开,埋首的绵绵缓缓抬起头,脸上哪里还有悲戚,虽脚步有些虚浮,依旧坚定下了床,面无表情的走向机舱里的镜子前。
望着镜子里的自己,闪过一丝茫然,随即眼眸变灰,发白,镜子里找出的人像一系列变化反射入绵绵眼睛里。
过了好一会,绵绵才虚脱的一手撑在桌子上,无声笑了出来。
这一场硬仗,真情演出。
一开始白霄心脏一度几近停止,股瓣上的攻略菊花发出灰色警告,若不是这警告声,他已经完全忘记这攻略的象征了。
当时他的确是真心愤怒,他对白霄的感情太复杂,但却真正将这个男人放入心里了,怎么能接受这样一个不可能死的人死在面前。
很快白家医护人员及时抢救,白霄几乎不可察觉的心跳又一次跳动,危机解除。
一路他也完全没放过白霄任何一个表情,从中发现了一丝不对劲,这不对劲说不上来,只是直觉。
跟着担架下了车后,他在暴雨堆里思考良久,做了一个决定。
对自己进行催眠。
情圣之所以被称作情圣,因为他们刻骨铭心的爱过,只有真正懂爱的人才懂得如何获得别人的爱。
在被附身了那么多次后,不仅是情圣的能力,绵绵同时也能感受到这些灵魂体生前的感情,能在那么多狂轰滥炸的感情中不受影响的生活,绵绵的承受力非常高。
表现出真正的爱,只要催眠成功,并非不可能。
催眠自己爱上了白霄。
之后在急诊室前的表现他虽然理智上知道,但情感上却是最为真实的,即使是白霄也不得不信!
[你怎么知道,死的人不是白霄。]在绵绵自我催眠期间,禁-书由于思维禁锢,并不能自由对话,一下子农奴解放,憋了一肚子的话总算有宣泄口了。
[你还记得我来这里的第一天,在赛车场被易品郭堵住了,是谁救的我?]
答案呼之欲出!
是解剖大师,零。
那个易容术极其高明的男人。
[你是说那上面躺着的是白零?白霄为了让你入套,竟然会舍得让自己得力属下假扮死人?不对啊,躺那上面的人的确是死了,按理说第一次你都能认出,没道理第二次你认不出,白霄不可能犯这种低级错误。]禁-书赶脚自己完全闹不懂,脑子像是一团被打乱的毛线。
[是别人,身形和白霄极为相似,说不定是正在做手术的医生呢?]
[白霄不要命了!?这是拿命在开玩笑吧!所以他根本没受伤?]禁-书有些想明白了,[也就是说……那个躺的人是依靠白零的技术易容的,易容之所以容易被看出破绽,最重要的还是表情神态露出端倪,始终会和原主不同,但一个已死之人,如何能被察觉!]
想通了这一点,禁-书又不明白了,[那你也没必要催眠自己爱上白霄吧,既然知道他其实没事。]
[怎么可能没事,一开始白霄心跳微弱是怎么也装不了的,菊花的警告是最真实的,这点你比我更清楚。他的确受了重伤,可能早在我等在外边的时候,白霄早被转移到更安全的地方了。]
白霄会放任自己生死关头,把命交给公立医院的陌生医生吗?
会这么明目张胆的进入公众视野吗?
那极度掌控欲的男人,是不可能做出将自己的生命交给别人这样的事情。
那么,白霄就是想向某些人透露某种消息。
当尸体被抬出来时,绵绵才确认了,白霄要让人知道的消息——他重伤不治死亡。
又一次障眼法无声无息的骗过所有人。
至于透露给谁看?
有自己这个儿子,也有那些潜伏在暗处的敌人吧!?
公立医院的保密措施可不怎么好,谁都能进来,要得到消息再容易不过,如果知道白霄死了,那些伏击的人会有什么反应?潜伏在暗处的人将全部倾巢出动!
换位思考,若是身体健康,把敌人不知不觉玩死是白霄最擅长的,若在自己身体不足以掌控全局的时候,他会怎么做?
快刀斩乱麻,一网打尽所有敌人。
想吞下白家的人,何止一个。
这也是绵绵最终确定白霄没死却受了重伤,甚至是致命伤的原因。
一场假死,能将暗处的人全部拍打上岸,而本来在明处的白霄却可以潜伏在暗处。
[他即使重伤,还不忘最后阴你一把!]禁-书可不相信白霄目的那么单纯,他对绵绵的忍耐已经到极限了,压抑不下去了。
[所以这才是我催眠自己的重点,你曾对我说过,在白霄面前演戏一定会被看穿,我也没那么好的演技,既然如此,如果我真的表现出他想要的——比如在被父亲的死刺激后,猛然察觉爱上父亲这种隐晦的情感,白霄知道了,会怎么样?]
[会现身,你在逼他现身!你一开始就想到这么多了?]
[当然不是,我又不是白霄,只是在急诊室门口待的那么几个小时,该想的不该想的都会有点,见招拆招罢了。]
[接下去,你有什么打算?]
[当然是——回天朝!]还有不少蚂蚱在蹦跶着,正好练练手。
当然,练手只是顺便,他只有拿回白家的主动权才能掌握白霄的动向。
作者有话要说: 设置这个局,也是大白无奈之举,他必须尽快为绵绵铺路,原因……你们猜的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