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初说完,桌上的人都抬起头来,愣怔了一瞬。
夏初把馒头往碗里一放,往前倾了倾身子,“他是不能穿着带血的衣裳走,可也不能穿着中衣亵裤就走了吧?那得多扎眼啊!”
“换衣服了?他还带着衣服去的?”
“不对不对。”郑琏站起身子摆了摆手,转头对夏初道:“头儿,现场是我做的记录,我记得那个衣箱上有个血手印,会不会是凶手顺手拿了喻温平的一件衣服走?”
夏初拍了一下手,“嗯,也就是说,穿了哪件不重要,重要的是丢了哪件。”
许陆一听,三口两口的把饭吃了,掸了掸衣服站起来,“我去问问,那衣箱的衣服总不会是喻温平自己收拾的。”
“我跟你一起去。”夏初也站起身来,腿还没迈出凳子又顿住了,“不行,我还让常青带了喻示戎过来呢。”
“我去吧。”郑琏一拍许陆,推着他往外走去。
夏初重新坐下来,又把碗里剩下的菜给吃了个一根不剩,“查月筱红查的多余了。”
“怎么多余呢!”刘起扬了扬眉毛,凑近夏初道:“夏兄弟,回头没事儿就找个理由查查他,我还能多听几场戏。”
“哟?”夏初侧头瞧着他,“刘大哥,月筱红再好那也是个男的,又成不了亲。你还不如让我没事多去查查九姑娘呢,是不是?”
“男的也好啊……”刘起眯着眼睛感慨了一句,又急忙说道:“玩笑,玩笑。夏兄弟你可别跟九湘说去。”
“我闲的啊我,拆你的台做什么。”夏初笑了两声,又问他:“如何啊,最近你跟九姑娘有没有什么进展?”
刘起一晃脑袋,“我最近也不忙,所以去偷偷找过九湘的丫鬟,把她的喜好全都问出来了,记在纸上,看见是她喜欢的就买给她。她还真挺高兴的。夏兄弟,还要多谢你了,你的主意不错。”
“好,再接再厉,争取早日让我吃上你们的喜酒。”夏初握起拳头给他鼓了鼓劲,想了一下又道:“我问个事,刘大哥你别不高兴啊。”
“不会不会,你尽管问。”
“我没有一点瞧不起九姑娘的意思,但毕竟她是个青楼的老bao子,你求娶,家里人不会反对吗?”
“咳。”刘起低头笑了一下,“爹当年是跟着大将军上战场时阵亡的,我是个遗腹子,大将军对我很是照顾。我娘前些年过世了,我现在是孤家寡人一个,没人反对。再说,九湘的身份也不是你想的那样。”
“噢?九湘什么身份?”
“九湘以前也是个官家小姐,后来她父亲犯了事被处斩了,女眷官卖,她就被卖进了青楼。那时候她也就五六岁吧,等于是在青楼里长大的。后来少爷遇见她了,瞧着模样好就开始追求。说起来吧,少爷对付女人挺有一套的,很少失手,唯独一次折戟就是在九湘手里。”
“刘大哥,那你这不是跟你家少爷抢女人吗?”
刘起摆摆手,“那都是几年前了。少爷也没什么常性,追她不成也就算了,接触中反倒觉得她很有意思,挺欣赏,等到挂牌的时候……”
“蒋大人把九姑娘承包了?”
“没有,给赎出来了。”刘起说到这就笑了起来,“他说九湘爽利干练,放在青楼或者给人家做小都可惜了,他愿意出钱给九湘做生意,赚钱了他分红,赔钱了都算他的。结果你猜九湘怎么的?”
夏初瞥他一眼,心说这还用猜?明摆着现在九湘是莳花馆的老bao啊!
“少爷把她赎出来,结果她拿着少爷的钱又开了个青楼。现在什么样你也瞧见了,我们少爷看人还是挺准的。”刘起又指了指夏初,“夏兄弟你也是啊,之前是青楼的杂役,年纪又小,这换任何一个人都不敢把捕头这个位置给你的。”
“是是是。”夏初忙点头,“蒋大人的知遇之恩我永生难忘,衔草结环无以为报。”
话虽这么说着,夏初心里却道:看人准?到现在连我的性别都没看出来呢。
话说到这,刘起动了动嘴唇,想提醒她一下少爷对她的异状,让她小心一些。虽然公子哥二世祖里好男风的不算稀罕,可夏初毕竟不是小倌。要是闹出上司调戏下属,或者下属勾引上司之类的传闻,少爷是没什么事,她可就没法在这混了。
但这话要怎么说呢?许陆曾经给他带过话,说他在夏初面前提过两句,结果惹得夏初很不高兴。为此,许陆楞是讹了他三天的饭。
不好办啊!
惹了少爷他不好过,可如果夏初因为自己说了什么而对少爷的态度有所改变,那等于还是惹了少爷,还是不好过。再者,九湘也说过夏初似乎完全无意于少爷,而自己是少爷的家仆,说多了反倒更显得居心叵测。
刘起这边胡思乱想间,夏初已经站起来了,抹抹嘴:“我去看卷宗了。”
刘起默默地叹口气也站起身来,看着夏初的背影不知怎的又想起月筱红来了,一边走,一边忍不住荒腔走板地小声哼道:虽任它春去秋淡,终归是遗憾绵绵,哎呀呀,我地少爷呀……
夏初回捕快房整理了一下笔录,看看这些人的口供有没有什么漏洞,又拣出几样关键的点来交给手下的捕快,让他们去核实一遍。
武三金过来问祥伯怎么办,说老头子饿的够呛了。夏初一拍脑门,这才把他给想起来,忙道:“赶紧让人给他送点饭去,送完就让他走吧。”
“不关他?”
夏初托着腮帮子想了想,咕哝道:“挪用资金加上敲诈勒索……,嗯,先关着吧,等他们东家回来再说。”
“好。”武三金转头就走,夏初又把他叫住。“喻温平还没回来呢?”
“快了吧,这都去了六天了,马车到兴州差不多两天吧,按说也该回来了。”
到了下午快酉时,许陆和郑琏俩人回来了,说喻温平放在广济堂的衣裳不多,有两身见客穿的,还有两身日常的,都是临时用来替换,脏了就让唐奎拿回家去请他婆娘帮忙洗一洗。
郑琏道:“头儿,跟您料的一样,那衣箱里的衣服确实少了一件。但是具体少了哪件唐奎却说不上来,所以我们又去找了唐奎家里的,她说她三月底倒是帮着洗过两件,说好像是有一件酱红的,还有件灰的,洗干净是交给唐奎带回店里的。”
夏初冲他笑了笑,“辛苦了。结果呢?”
“没找到灰色的。”
夏初听这‘灰色’就皱眉。真是左一件灰右一件灰,这帮人就不能穿点辨识度高的衣服吗?
都是有钱人,你看人家黄公子,你看人家蒋大人。品味啊……
正说着,门被推开,刘起探进头来道:“嘿,你们都没走呢?一起吃饭去吗?”
夏初一看刘起的衣裳,心中悲鸣了一声,“刘大哥,你怎么穿件灰的衣服?”
许陆和郑琏都笑了起来。刘起不明所以地低头看了看,“穿灰的怎么了?灰的耐穿不爱脏,多好。”
“你肤色黑嘛。你看人家九姑娘多会穿衣服,你也不跟人家讨教讨教。”夏初冲他挤了挤眼睛,“女的在这方面都好为人师的。”
“真的?”刘起眼睛亮了亮,“这倒是个办法。”
许陆和郑琏兴致勃勃地看着刘起,“哎哎,刘师爷,什么姑娘?您这是看上谁家姑娘了?”
“少废话!”刘起大手一挥,“到底吃不吃饭?”
夏初看了眼天色,估摸着今儿常青可能是没找到喻示戎,八成带不来了,便敛了敛桌上的东西放进柜子里。
打开柜门又瞧见那个锦盒,就回头问刘起:“刘大哥,这东西是您的吗?”刘起正在被许陆和郑琏八卦围攻,扬头瞧了一眼就说不是。
夏初心说这还真怪了。
她之前没仔细看清楚,这会儿瞧着倒觉得这盒子十分精致,也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怎么莫名其妙的出现在放卷宗的柜子里。
难道是有人行贿不成?可行贿不留名,这人也未免太二了点吧。
她正想打开看看,那边刘起已经被揶揄的受不了了,直喊着她快点。夏初应了一声,便又把那盒子放了回去。
京城之外,被夏初无意间说‘二’的蒋熙元,正心不在焉的跟当地官员吃着饭,身边莺声燕语脂粉浓香。
三品已算大员,何况是京官,更何况是京畿官员的上司,再更何况是蒋熙元这个未来皇上的小舅子,接待他的规格简直高到不能再高,投其所好已经投到不能再投。
京兆郡郡守张南江的功课基本已经从蒋熙元的头发丝做到了脚后跟,针对这花名在外的风流公子,他觉得没有比青楼更合适的消遣场所了。
要说,此举其实真算不得聪明。就算张南江不知道蒋熙元私下里开着青楼,也该知道这里的青楼就算再好又如何比的过京城的?
人才都是爱往大城市跑的,不管什么人才。
但话说回来,蒋熙元的心不在焉实则也跟姑娘漂不漂亮也没什么关系,他现在真是人在京畿心在都城,任凭丝竹绕耳笑语嘤嘤,风流公子有了心事分分钟变柳下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