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初说完,蒋熙元的笑容便僵在了脸上,随即眉头一皱,“恶心?”
夏初搓了搓双臂,呼出一口气来坐到了旁边的椅子上,给自己倒了杯茶,“大人你到底有什么事儿就直说吧,别那样谄媚,看着好难受。”
“谄媚?”
夏初咬着杯子点了点头,“好像是这么个感觉。”她想了想问道:“大人你是不是有事求我?”
“求你?”
夏初觉得好笑,“大人你能别总是俩字俩字的重复我的话吗?”
蒋熙元匀了匀堵住心口的闷气,盯着夏初踌躇了片刻,这才重新调整了一下脸部的肌肉,扯出一个稍微雅致点的笑容来,“巡了半天的街,肚子饿不饿?”
夏初楞了一下,把手里的茶杯往桌上一放,从椅子上弹起来往外就走,“坏了!食堂要没有饭了!”
蒋熙元从后面一把揪住夏初的领子,手指揉了揉自己的额角,有点无力地说:“已经没有了。走吧,出去吃。”
“那去吃庆丰包子吧,听裘财说那新添了猪肉扁豆馅的。”夏初道。
“不能吃点好的吗?”
“不年不节的,为什么?”夏初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睛,“月钱还没发下来,我手头紧。”
蒋熙元浅蹙了一下眉头,“有我在,你总抠缩着你那点银子干什么?”
“大人话不能这样说。你有钱是你的,愿意请我是您仁义,但我不能把您的慷慨算进自己日常开销里去,对不对?吃一顿记一顿的好,吃习惯了当成理所当然的就不对了。”夏初两袖清风般地掸了下袖子,又笑了笑说道:“再者,大人的生辰不是快要到了么,我得留钱买贺礼。”
蒋熙元心头登时一暖,有点感动的低头笑了一下,又伸出双臂轻轻地抱住了夏初,俯着点身子把下巴搁在了夏初的肩上,“你还记得我的生辰,我真的很高兴。”他觉得夏初好像是浑身抖了一下,紧接着,一只微凉的手掌便拍在了他脑门上。
夏初推着蒋熙元的脑门把他从自己肩上推开,双眼不住地在他脸上巡梭打量,表情有些阴沉地开口问道:“你到底是谁?”
“嗯?”蒋熙元楞了楞,“什么是谁?”
“要么就是我们大人脑子坏了,要么……”夏初单腿往后撤了半步,扎稳了身形,随即大喝一声:“你根本不是我们大人!”
话音未落,夏初一拳已经挥了过来,蒋熙元一闪身,抬手把夏初这一拳接在掌中,往自己身前拽了一下,低头问她道:“我怎么就不是你们大人了?”
“我们大人才没你这么肉麻!”夏初右手被蒋熙元拽着,便屈起左臂用手肘攻击,“从刚才就看你不对劲!”
蒋熙元简直哭笑不得,抬手又把夏初的左臂捞住收进怀里,心说这姑娘到底什么心态?自己明明是温柔的对她,怎么反倒换来一顿拳脚?
“我这是温柔,怎么就成了肉麻?!”蒋熙元在她耳边说道。
气息嘘的夏初耳朵发痒,浑身又忍不住一个哆嗦,不禁撇了撇嘴道:“扯!我们大人就不是那温柔的人!妖孽,现形!”
夏初两只胳膊都被制住,使不上,于是她一个转身跳起,两只脚踹了一下面前的窗台,想借后坐力把蒋熙元压倒在地。
蒋熙元见招拆招,她那边刚跃起来,他这边就把一松手,身子往侧边一躲,夏初这力直接使空了,自己跟自己较着劲就往地上摔过去。
“我去!”夏初没想到蒋熙元使了这么个阴招,但也没办法了,她可不会什么空中转体。眼瞧着就要摔个四脚朝天,蒋熙元弯腰伸手,又把她托住了。
他低头看着夏初,恨的牙根直痒痒:“你再说一遍试试?谁不是温柔的人?谁是妖孽!真是不能给你好脸。”
夏初眨了眨眼睛,拽着蒋熙元的胳膊站直了身子,“这两句话倒是像大人说的。”她仔细地打量了一番,忽然伸手在他下巴上摸了摸,摸得蒋熙元心跳直加速。
“我是听说江湖有一种易容术……”夏初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大人我错了。”
“谁会易容跑到这府衙来跟你逗闷子?”蒋熙元被她给气笑了。
“那大人你为什么要跟我逗闷子?”
蒋熙元一噎,盯了她一会儿后拔高了点声音道:“我没有在跟你逗闷子!”他摆了摆手,“算了算了,大人我心乱。你……,你让我好好想想。”
夏初不明就里,挠着下巴看着蒋熙元离开了捕快房。
她觉得男人的行为模式真的很难懂。前面有个黄公子,好端端的就再也不见了人影,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得罪了他;眼前有个蒋熙元,不知道错了那根筋,忽然跟变了个人似的,拿着肉麻当有趣。
等她回过神来,赶忙拉开门冲了出去,喊道:“大人!到底还吃不吃饭啊!”
蒋熙元这时已经走回了自己的书房,刘起正在书房门口等他,“少爷,后天您生辰,夫人让您初二下午就回将军府去,家里备了席。”
“是吗?”蒋熙元看了刘起一眼,“你回去跟我母亲说一声,我这事情多走不开,改天再回去看她。我年纪轻轻的,过不过生辰没什么要紧的。”
“少爷……”刘起显得有点为难,“夫人嘱咐了半天呢,让您一定得回去。”
“那也行。”蒋熙元不咸不淡地笑了一声,“你今晚上回去跟我母亲说,既是家宴,席间便不要见外客,若应了,我初二下午一定回去。”
刘起楞了楞,显然不太明白,“少爷,这又是什么意思?”
“你回去照说就是了。”
“行吧。”刘起点点头,转身要走,蒋熙元又叫住他:“你与九湘近来如何?”
刘起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觉得还行。九湘有时还是那么凶巴巴的,但凶归凶,话里话外的对我还挺关心。”
“是吗?”蒋熙元转过身去面对着刘起,抱臂倚在门上,“你都干什么了?”
“其实也没干什么。”刘起半是羞赧半是得意,表情十分欠揍的搓了搓手,“要说这事儿还多亏了夏兄弟。”
“夏初?”
“嗯。以前我送东西就傻送,瞧见什么好就买给人家,可夏兄弟说了,自己觉得好的不一定人家觉得好,还是得弄清楚人家到底想要什么。”
“这不是废话么?”蒋熙元不屑地哼了一声。
刘起摆了摆手,“少爷您还别瞧不上眼。说实话,从前您追姑娘,您觉得您给的都是姑娘想要的?但其实是您给什么姑娘喜欢什么罢了。姑娘想要什么您知道吗?”
蒋熙元皱了皱眉头,没说话。
“九湘说了,噢,夏兄弟也说过。谁真稀罕那些脂粉钗环的?人家稀罕的都是这些东西后面咱用的心。”刘起挺了挺脊背,漱了漱嗓子,“当年您追九湘没追上……”
“你这是在我面前显摆?”蒋熙元语气凉森森地说。
“没有,少爷您别恼。”刘起陪着笑说道:“我就是举个例子。我的意思是,当初是您没用心。”
蒋熙元沉默了片刻,“怎么才叫用心?”
“这个……”刘起仰头想了想,“这个我可说不上来。”他指了指自己,“您看我这个样子,应该就是用心了吧。”
蒋熙元看着刘起黝黑的一张脸还有那汗津津的脑门,不禁抽了抽嘴角,转身推开门就要进屋。
刘起两步上前站到蒋熙元身边,语气惊喜中带着好奇,好奇中带着八卦,八卦中带着促狭,道:“少爷,您这是又看上哪个姑娘了吗?”
“你把重音放在‘姑娘’两个字上是什么意思?”蒋熙元睨他。
“呵呵,少爷您净多心。”刘起退了一步,再退一步,绕过花门跑了。
蒋熙元哼了一声。他知道刘起什么意思,搁前几天他保不齐又要为这个事纠结一番,不过眼下不一样了。
没错!他蒋熙元就是看上了个姑娘,一个叫夏初的姑娘!
这下谁都甭想再拦着他。
转天已是五月初一。早起夏初把自己装钱的匣子拿出来,将银两铜钱排开点了一遍。她算了算时间,然后拣了二钱银子来放回了匣子里,想了想,又拿出来了一钱。
扣好轻飘飘的钱匣,她把桌上的钱悉数扫进钱袋子,贴身揣好出了门。到府衙里应了个卯,喝了会儿茶,问了一圈最近一些小案子的进展,之后看没什么要紧的事便说要去巡街,溜了出来。
阴天,云层浅灰却不厚,空气里有一股潮湿的味道,似乎不远处哪里在下雨,微风里带着丝丝清凉的水气。这是夏日里难得的好天气,无雨也无阳。
街上人还不是很多,夏初扶着佩刀走在街上,时不时的与两边面熟的摊贩打着招呼,问一问身体,说两句生意,或者敲打敲打街边游手好闲的混混。
到了东市,夏初在街上无目的的转悠,她想给蒋熙元找个不太掉价但是自己还能负担的起的礼物,寻了好一会儿,她不得不承认自己相找的这种东西根本不存在,因为那两个条件本来就是矛盾的。
转了一会儿,夏初迈步进了一家书画店,找了最小的一张画问了个价格,然后暗暗咋舌,扭身要走。转身时忽然瞧见柜台后面摆了一溜的盒子,看尺寸觉得有几分眼熟,于是便又走回来指着那些盒子问伙计:“伙计,那盒子里装的什么东西?”
伙计回头看了看,堆着一脸的笑容道:“官爷问这个啊,这里面装的都是扇子。”
“扇子?”夏初眼睛一亮,轻捶了一下自己的手掌,“拿几把来看看,那什么,拿便宜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