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姑娘的眼底,有一片缥缈不定的云。
就像是春日的雨,夏日的风一般难寻踪迹,却无端叫人心痒痒的,被猫的爪子挠了一样,又酥又痒。
似乎……只有将她抱到怀里去亲一亲,抱一抱,才能稍稍缓解一二。
第一次见她的时候,他这样想。
正是四月时分,桃花在枝头开的灼灼,微风轻柔拂过,像是丝绸的柔,溪水的清,带起了树下落英无数,一眼看过去,竟似是在梦中。
每到这个时候,西山的这片桃花便是金陵最美的景致,桃色的绯然陪伴了清溪潺潺,晴朗的天空点缀了素白的云彩,缥缈之间,宛如仙境。
这片桃林并非俗种,而是前朝名士隐居于此时自南方寻得的异种,虽终生不结果,花朵却昳丽非常,与寻常桃花的粉色不同,其边缘却是呈现出通透碧色,倒有几分寒梅之风。
便是那香气,也是并非寻常桃花的浅淡,反倒是冬梅的清寒香气,极为不俗。
有了这般缘故,每逢三四月时分,金陵前来赏花之人便是络绎不绝。
他过去的时候,便见有人早早的清出了一片地方,边上还有侍女候着,不需多想,便知是哪家的姑娘来赏花,所以这才叫人跟着的。
站在高处的凉亭里,他漫不经心往那边看了一眼,却不想,只一眼,便将自己的魂儿丢在了她身上,怎么也唤不回来。
那姑娘身量纤纤,站在那株桃花下,只隐约露出了半张脸,却是美的惊人。
大概是听说此处桃花生有奇香,正略微侧脸去嗅,他在不远处见着,只觉满树灼华,却并不及她眉眼半分姝丽,竟不自觉的怔住了。
他扶住栏杆的手指微微收紧一下,顿了一顿,又松开了。
众里嫣然通一顾,人间颜色如尘土,原来,并不是一句虚言。
他忽的一笑,转过身去问身后的侍从:“——她生的美不美?”
侍从跟随他多年,深知他性情,又见他方才情状,心中便有所明了,不敢出言放肆,只是恭敬的低头道:“这样神仙似的人物,哪里是奴才能出言品评的?您说笑了。”
“你倒奸猾,”他也不在意,只回过身去笑微微的瞧着那姑娘,许久之后,终于道:“去查查,是哪一家的姑娘。”
略一停顿,他才继续道:“——回宫之后,给朕个分明。”
青漓正将那桃枝拉到面前,细嗅它的味道,余光却见阿娘董氏缓缓走了过来,笑吟吟的问她道:“如何,名满金陵的半色桃花,可是浪得虚名?”
此间桃花色泽与其余地方的大为不同,花瓣儿里圈儿透着粉润,外圈儿却是浅浅碧色,所以才得了半色桃花这个雅号,广为流传。
青漓轻轻松开那花枝,道:“倒是当真出众,香气也与寒梅一般无二。”
董氏抬头瞧了瞧枝头上极为繁盛的花朵,莞尔道:“沉尧居士特意请人从南边带回来的异种,又岂会泛泛,不过话说回来,也只有这般的名士,才会有这种精巧心思了。”
沉尧居士,便是前朝隐居于此的那位名士。
青漓撇撇嘴:“居士既喜欢梅花,干脆种一片梅花好了,梅花香气有了,碧色花瓣儿也有了,做什么折腾这些桃树,我倒觉得,如此一来,反倒是有些不伦不类。”
董氏斜她一眼,轻声道:“你只管看便是了,一边瞧着人家种的桃花,一边还在编排人家,你倒是有理。”
青漓哼了一声,随意的抬手去拨弄面前的那支桃花。
许是赶得巧了,一阵清风吹过,带起了枝上几片摇摇欲坠的花瓣,说巧也巧,正正好落在了青漓额上。
董氏初时吃了一惊,随即又低低的笑起来,身后的一众侍女也是忍俊不禁。
青漓面前也没镜子,自是不知道自己此刻究竟如何,但只看董氏情状,再思量到额上触感,便知晓她们是在笑些什么了。
她伸手将那片花瓣捉下来捏在手里,一边开口抱怨道:“阿娘怎么这样,带着别人一起笑我,究竟哪一个才是你女儿。”
董氏笑道:“你是我女儿我才笑呢,若是换了别人,我可不搭理。”
她一面说着,一面自她手里接了那片花瓣,面上却浮现出几分异色:“——这便是……方才落在你额上的花瓣儿么?”
青漓低头瞧一眼,随意道:“是呀,”见董氏面色微怔,她也有点愣住了:“——怎么了?”
董氏却将她手拉过来,将那片花瓣儿重新放到了她手心儿:“你瞧瞧,这花瓣儿可有什么异常?”
青漓翻过来翻过去的瞧了几遍,却也不觉有异,不由得疑惑道:“哪有什么异常,不过是一片寻常花瓣儿嘛。”
话一说完,她便明白了几分,猛地抬起头去看自己身侧的那株桃花。
董氏温婉秀美的面容上流露出几分笑意:“此处的花都是半色,落在你面上的这一片却是全然皆粉,你说,是不是奇怪?”
青漓应了一声,语气中有惊奇:“是呀。”
董氏静静的看她一会儿,终于伸手将她略微有些凌乱的鬓发挽回耳畔,柔声道:“也有人说,能够在半色桃林中找到一片绯色桃花的人,必然是有大气运。若是男子,必定会有凌云日,若是女子……”
青漓没听过这种说头,却见董氏停住,不再说什么,禁不住催促道:“女子呢,又会怎么样?阿娘快说嘛!”
董氏微笑着将她的手合起,笑意温婉间,她道:“——是你的姻缘要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