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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出宫
    青漓的肚子渐大, 皇帝的求子之心也愈发浓烈,听董氏提起水宁庵的送子观音格外灵验, 不由得动了几分心思。

    这同重男轻女没什么关系, 不说是皇帝,便是青漓自己, 也是想要儿子的。

    为什么?

    ——可能是因为, 家里头真的有皇位要继承吧。

    即使是在后代,男女之间的差异也没有被抹平,更不必说在这个重男轻女的封建时代了。

    这样的背景之下, 男子先天的就会比女子占些便宜。

    皇帝其实也不是重男轻女, 只是现下的境况,生一位皇子, 远比生一位公主好得多。

    汉武帝二十九岁才有了第一个儿子,即戾太子刘据。

    几乎是刚刚降生,那个年幼的孩子就被册立为太子, 确定了正统地位。

    随即, 卫子夫母以子贵, 被扶上了皇后之位, 也使得刘据成为武帝的嫡长子, 愈发的名正言顺。

    而在那之前, 即使是武帝的亲舅舅田蚡, 也同淮南王眉来眼去,暗通款曲。

    那时候,田蚡同淮南王是怎么说的?

    ——方今上无太子, 大王亲高皇帝孙,行仁义,天下莫不闻。即宫车一日晏驾,非大王当谁立者。

    这可是武帝的亲舅舅啊!

    没办法,国无储君,君无后系,满朝之中,谁的心思能定下来?

    皇帝此前想着过继,只等着宗室诸子年长些,能看出才质如何,再择优接到宫中,对此也不怎么在意。

    可眼下既然大婚,有了自己的嫡亲骨肉,自然不会将皇位传给别人。

    他已经三十三岁,年过而立了,可真正培养起一个合格的储君,却要将近二十年甚至于更长的岁月。

    倘若青漓这一胎生的是公主,下一胎只怕就得他三十五岁的时候——这还要在青漓下一胎能生出皇子的前提下。

    像是卫子夫,也是在接连生下三位公主之后,才生下了武帝的长子刘据。

    要真是这样,皇帝只怕真得抓瞎。

    就算是一年一个,那也得等到他年近四十,等到太子及冠,他又会是什么光景?

    更不必说,一个接一个,毫不停歇的生孩子,对人身体的伤害会有多大。

    除此之外,皇帝也有更深一层的顾虑。

    他毕竟比青漓年长许多,倘若不出意外,必然会走在她前头。

    那时候,她唯一能依靠的,自然就是儿子与母家了。

    皇太后身处宫中,母家纵然强盛,却也是难及,真正能起到作用的,还是亲生儿子。

    若有长子能震慑朝纲,她这个皇太后,自然跟着享清福。

    若是只有幼子在侧,他自己都尚且需要皇太后扶持,受制于朝臣,皇太后的日子,难道会很舒适吗?

    几番思虑下来,皇帝想要个皇子,也是无可厚非。

    青漓对于他的心思也能猜出几分,所以心里即使是觉得无奈,也没有反对他对于送子观音的热切。

    但是,也只限于不反对了。

    叫她一日三回的去上香叩头,她才不干呢。

    要是求神拜佛能有用,那世间早就乱套了,她才不信这一套。

    好在皇帝也不强求,尽管对于董氏所提的水宁庵虽感兴趣,可是见小姑娘兴致缺缺的样子,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温柔的摸摸她肚子,就不再说什么了。

    青漓以为他是爱护自己,所以被迫放弃了刚刚才养起来的求子爱好,一时间,连之前答允董氏要劝说他别叫臣子们去拜送子观音的事儿,都不太好开口了。

    她脸上露出几分犹疑,正被皇帝看个正着,心下微疑,开口道:“怎么了,还有话不好对朕说吗?”

    青漓想着自己都答应了,不说也不太好,干咳一声,终于期期艾艾道:“求子这种事,关键是心诚,还是得看自身。”

    小心翼翼的看一眼皇帝面上神情,她继续道:“那些臣子……即使是跪的再久,心里头不往那儿想,又有什么用呢。”

    皇帝被她说的有点忧伤,默然一会儿,终于道:“——原来,朕是做了无用功吗?”

    青漓被他说得有些愧疚,可说都说了,也不好自打嘴巴,便点点头,低声道:“心诚则灵。”

    皇帝伤心了,躺在床上,拿手掌捂住脸,不说话了。

    青漓看的担忧,明白他急于求子是为了什么,心里头也觉得心疼,扶着肚子,小心翼翼的在他身边躺下,将脑袋靠在他的肩上,道:“我觉得……应该是个男孩子。”

    皇帝侧过脸去看她,目光微微一亮:“真的?”

    “嗯,”青漓也不是随口扒瞎,而是隐隐约约的,有这种感觉:“这么淘气,要是女孩子,那还得了。”

    皇帝伸臂揽住了她不再纤细的腰身,默不作声许久,终于唤道:“妙妙。”

    青漓应道:“怎么了?”

    “过几日,朕带你回一趟魏国公府吧。”

    “真的吗?”青漓眼睛一下子亮了,里面期待满满:“什么时候?怎么突然有了这个念头?”

    “再过几日,等朕闲下来,就带你回去,”皇帝含笑摸摸她肚子,看小姑娘惊喜的一双杏眼都睁大了,心中更觉几分温情,低头亲亲她,道:“——妙妙也许久不曾归家了。”

    青漓在魏国公府住了将近二十年,骤然离开那里,嫁到了宫中,说一点儿想念都没有,那肯定是在骗人的,此刻听皇帝说可以带自己回家,怎么会不高兴?

    皇帝见她这样毫不掩饰的欢喜,心绪也跟着晴朗起来,在她面上再度亲一亲,道:“大张旗鼓的回去,难免要拘泥许多,反倒不自在,还是找个闲散时间,轻装简行的过去吧。”

    诚然,若是帝后一道驾临魏国公府,单单为了招待,只怕就要忙碌粗多,倒不如私下里过去一趟,也还自在。

    青漓能出宫,已经很是觉得惊喜,此刻皇帝顾虑的周全,自然不会再去说别的,只往他那边靠了靠,娇娇的道:“郎君真好。”

    皇帝笑的有些心虚,只是青漓没看见罢了:“妙妙也好。”

    这些日子以来,朝堂上还在同西凉人扯皮,索赔的单子列了出来,有些已经偿还,有些还在筹备,等再过些时日,便来到金陵将近一年之久的西凉使团,就可以离开了。

    至于那位燕云公主,就不知是留下还是跟着一起走了,左右也碍不着青漓,她也懒得去打听。

    等到七月份的时候,皇帝总算是有了空闲,青漓有孕已经八个月,身子也颇康健。

    太医诊脉之后,都说一切顺利,早早请了产婆摸一摸腹中孩子,胎位也很正,只要按时等着,不出什么意外,再过一个多月,便能瓜熟蒂落。

    这一日,二人都起的早些,内侍们为他们寻了类似宫外富贵人家的衣裳,一道换了之后,便相携出门去了。

    青漓正挺着八个月的肚子,自然不会辛苦自己,虽然都说多加走动为好,却也要适度,更不必说外头太阳还火辣辣的逼人了。

    皇帝心中有分寸,只叫人备了车,夫妻一道上去了。

    瞧着妻子此时装扮,他颇有些回忆味道,不由得道:“那一日,在桃林见妙妙时,你穿的也极家常,衣裙虽素简,人却绝色,朕在侧看着,觉得世间最美的人,大抵莫过于此了。”

    世间女子,哪有不爱甜言蜜语的?青漓自然也不会例外。

    含笑嗔他一眼,她低下头,甜蜜蜜的笑了。

    自皇宫至魏国公府不算远,可皇后有孕,皇帝便事先吩咐了,不必急于快,只求稳当,这个缘故碍着,尽管相距不远,却也走了一段时间。

    现下只是清晨,外头却也热了起来,青漓将马车的帘子掀开一条缝,便见外头遍是亮堂堂的光,想来再过不久,便会化为灼人的烫。

    此次出行,帝后皆是不欲张扬,只事先知会了魏国公,其余谁也不曾惊动。

    等皇帝与青漓到府时,便见魏国公与董氏带着一家人,同二房一道在门口迎,示意免礼之后,略加寒暄,便往正厅去了。

    魏国公只有两个儿子,算是人丁单薄,次子魏平远还不曾娶妻,只有长子膝下有一子,现下其妻周氏又有了四个月的身孕。

    魏国公的长孙文翰,现下才三岁大,同他的父亲魏平遥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年纪小、相貌好的孩子总会占些便宜,叫人一看就喜欢。

    皇帝这会儿正是稀罕男孩子的时候,一见他眼睛就亮了,过去一把将文翰抱起,轻声问他:“还记得朕吗?”

    青漓没出嫁之前,皇帝也是来过魏国公府的,还抱过他一回。

    可那时候文翰才两岁大,只怕也记不得多少,好在周氏与魏平遥知道帝后今日将至,连带着对儿子也说了说,才不至于失礼。

    文翰黑亮的眼睛看了皇帝一会儿,又看看一侧的小姑姑,道:“姑父。”

    皇帝倒是真的没想到文翰还记得他,讶异之后又觉得高兴:“这小子,倒是聪慧。”

    看一眼身侧的青漓,他问文翰:“想你姑姑不想?”

    这一回,文翰答得毫不犹豫,定定的看着青漓,道:“想。”

    青漓伸手去捏捏他脸颊,道:“姑姑也想你。”

    文翰毕竟还小,也很单纯,一听姑姑这样说,不由得笑了,笑完之后,由指着青漓的肚子问:“小弟弟是不是在里面呢?”

    民间有说法,说小孩子是能看见孕妇腹中孩子男女的,文翰这话将皇帝给取悦了,不待青漓回答,他便含笑道:“等小弟弟出生,朕记你一功。”

    文翰认真的看着他:“为什么不是头功?”

    皇帝被他问了一句,也不生气,只斜一眼青漓,道:“——因为头功是朕的。”

    当着这么多人呢,他越说越不像话,青漓嗔了他一眼,便带着女眷往后厅去了,母亲董氏、长嫂周氏与二房的婶母都一道跟上了。

    二房的嫡女青苑今年四月出嫁,前不久就传了喜讯,只是月份还浅,需得好生将养,这一回也没回娘家。

    青漓在家时便同青苑要好,自己此时也怀着孕,难免有了几分唏嘘,同二婶很是念叨了几句。

    二夫人性情和顺,心知皇后不欲张扬,只想着同母亲兄嫂说说话,同青漓细语了几句,便告辞了。

    男人们在前头说话,女人们也有自己的悄悄话要讲,青漓心知母亲难以安心,便将自己胎位正,怀像好之事说了,果然见她松一口气。

    周氏此前生了文翰,也是有经验的,现下又怀着孕,少不得叮嘱几句,见青漓只伸手吃一侧的葡萄,便含笑道:“我这几日胃口怪,只喜欢吃酸的,便是这葡萄也是酸的,娘娘吃的自在,酸儿辣女,想必是位皇子。”

    青漓有孕之后,确实是爱吃酸的,闻言倒是欢喜:“借阿嫂吉言。”

    大秦是三日一朝的,皇帝特意挑选了时间,昨日朝议结束,才带着小妻子归宁,出门前便打算好了,今日在魏国公府过夜。

    他们都不是计较繁文缛节的人,也没叫魏国公府的人麻烦,只在青漓出嫁前的院子里留宿,倒也方便。

    青漓出嫁之后,她的院子便空置着了,董氏挂念女儿,时不时的会过去坐一坐,便是院子里的花木也修剪的极好,仿佛那院子的主人还在一样。

    青漓在宫中呆的久了,骤然回到这里,倒是缅怀的紧,沐浴过之后,便在房间里四下里慢慢转了转,很是生出几分感触。

    夏日炎炎,她穿的也单薄,沐浴过后,更是只披了轻纱薄裙,隔了一层灯光之后,底下剔透的肌肤都能隐隐瞧见。

    皇帝旷了许久,这样一见,颇有些忍不住的意思,轻手轻脚的扶住她,手就开始不安分了。

    有孕之后,青漓的身体或多或少的出了些变化,譬如说……胸脯愈见丰盈了,对此,她自己无甚感觉,皇帝却爱的很。

    这种事情青漓这几月经的多了,也就不去管他——反正也吃不着,由着他去。

    皇帝也知道她的意思,心中难免闷闷的,抱着小妻子上了床摸摸蹭蹭一会儿之后,就腻腻的搂着她,没什么动作了。

    青漓在心中暗笑,可到底是顾忌着皇帝面子,也给忍了下去。

    到了第二日,夫妻二人与魏国公府诸人一道用过午宴,便辞别回宫了,青漓纵然心有不舍,想着再过几日,董氏便能入宫陪伴,倒是也不觉太伤感。

    出宫的时候,觉得路途太长,回宫的时候,却也是如此。

    将小脑袋靠在皇帝肩上,青漓稍微眯了会儿眼,迷迷糊糊醒过来的时候,却见依旧不曾返回宫中,不由得有些疑惑:“——我都睡醒了,怎么还没到?”

    皇帝温柔的揽住她,道:“快到了,快到了。”

    青漓也没多想,就信了他的话。

    如此又过了一阵子,她总算是察觉出不对劲儿了:“我们坐的是蜗牛车吗,怎么还没到?”

    “宫里头都呆腻了,早早回去有什么意思?”皇帝见兜不住了,连忙搂住她哄:“金陵风光正好,朕带着妙妙出去玩儿。”

    “天气这么热,”青漓在他腰间拧了一下,嘟着嘴抱怨道:“有什么好玩儿的。”

    “金陵这么大,总归有好的去处在,”皇帝温声给她顺毛,道:“妙妙前不久还嫌宫中闷呢,现下去走走,有什么不好的?”

    “也是,总在宫里头也没意思。”青漓被他说服了,语气中也有了几分兴致:“这是去哪儿玩啊?”

    皇帝干巴巴的笑了笑,却答非所问:“自然是好地方了。”

    青漓看出他神色不对,面上禁不住有些狐疑,略微一想,就明白了过来,登时火气就上来了。

    “——你滚!”

    “要去水宁庵你就自己去,大热天的,我才不要拜菩萨呢!”

    “不是去拜菩萨,就是去看看,”皇帝按住自己怀里的小姑娘,竭力安抚道:“——就看看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