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春山打开门看到自家门外牵马而站的玄衣男子, 顿时就惊了下, 但不是因为此人的陌生,也不是此人那堪称华丽的长相和穿着, 而是当看到这个人的一瞬间,他下意识地就觉得这人必是奔着薛陵来的, 果然, 还没等他问出口,便听那男子开口道:“在下赵文钊, 乃是薛陵的夫君,特来接他回家,贸然打扰还请见谅。”
虽然赵文钊面上带着得体的浅笑,语调也十分平和,未有丝毫居高临下的的颐指之气,但季春山却依旧能感觉到此人来历的不凡,必是出身显赫的上位之人,让他不免带上了三分的谨慎。
“这……”季春山却显露出几分迟疑,他道:“十分抱歉赵公子, 我家中的确住着位叫薛陵的友人, 只是却从未听他提起过你, 所以……”
赵文钊闻言却未显意外,他勾唇一笑,道:“无妨,季当家进去寻他问问就是,在下再等等也无妨。”
“那就只能请赵公子稍后了。”季春山有些歉意的颔了颔首, 然后就重新关上门,回屋里去找叶清岚了。
虽然他猜测这个赵文钊多半就是薛陵肚子里孩子的爹,只是看薛陵突然从镇上躲到了他们家,而且有了孩子也没有去离开的打算,便知他和赵文钊必是有些故事了。虽然如今人家都找来了,但让不让进却还得问问薛陵的意思。
屋里叶清岚正在作画,一听季春山说外面来了个寻薛陵的男子,便立时放下了画笔,去东屋告知了薛陵。
“什么?你说谁来了?”薛陵如今有了身孕,人就越发懒了,不是吃了睡就是睡了吃,短短几日下巴就圆润了一圈,叶清岚进屋时,他刚吃了一碗鲜虾鱼丸面,正躺在床上消食呢,叶清岚的一句话却是惊得他一下子从床上做了起来。
“赵、文、钊。”叶清岚一字一顿的又清清楚楚的说了一遍,又道:“就在门外面,春山说是来找你的,便让我来问问你的意思,要不要见他。”
“当然不见!”薛陵立时说道,只是随后却又苦恼地抓着头,“不见又有什么用,他都已经找到我了,就算不给他开门,他照样能翻墙进来,又不是没那么干过……”
薛陵苦着脸一边说着,一边在屋子里来回走着,他被突然找上门来的赵文钊扰乱了心思,走路就有些不大注意,却是被凳子腿绊了一下,好悬叶清岚就在他身边,一把扶住才没有跌在地上。
“不知道自己是有身子的人吗,还这么冒失。”数落了一句,强拉着人到座椅上坐下,叶清岚又安抚道:“你别着急,他刚刚既然没强硬的闯进来,想来应该也不会再去翻什么墙的。”
被叶清岚这么一说,薛陵也回了神,稍稍平静了些。是啊,那人总归是国公府出身,又是那般骄矜自持的性子,且这又不是自己家,想来那人应该也不会再做出翻墙头那般失礼的事来。只是这样总归只能避一时,若那人长久的纠缠下去,岂不是会给季家带来烦扰,那就是他的不是了。
“你……”叶清岚刚要说什么,薛陵却已做出了决定,他再一次站了起来,蹙眉一脸决然道:“我不能在继续待在这了,我得离开,对,就现在,趁着那人以为我还在季家,我马上就走。四月,收拾东西…不,不收拾了,只带着银子就行,咱们从后门走。”
对四月吩咐完,薛陵又对叶清岚请求道:“清岚,帮我个忙,让你们家季春山拖住赵文钊,越久越好,拜托了!”
“…好,我这就去告诉他。”叶清岚不知薛陵和那位赵公子之间发生了什么,但见薛陵对他如此避之唯恐不及,他无需多问,自是要全力帮着薛陵的。
季春山正在前院等着薛陵的答复,就见叶清岚从东厢出来,随后薛陵和背着一个小包袱的四月也出来了,他一看,便已明白了薛陵的打算,无需叶清岚多说,便小声道:“我去拖住那人,你先带着薛陵他们去赵大家躲躲。”
叶清岚点点头,薛陵也对季春山感激的点了下头,随后便带着四月同叶清岚去了后院。
等看着叶清岚他们穿过堂屋,看不到身影了之后,季春山才去打开了前门,只是开门后他发现,自家前门前却已空无一人。与此同时,叶清岚也已打开了后门,薛陵第一个冲了出去,然后就被一个早已再此等候多时的人一下子接住,抱了个满怀。
“玉郎,这种你跑我追的游戏,你还没玩腻吗?”赵文钊抱着被他牢牢禁锢在怀里一脸惊愕到无法言语的薛陵,俊朗的眉眼中难掩满足愉悦,而只一边高高翘起的唇角却让他更多了一丝邪魅之气。
“你、你、你……”抖着唇你了半天,到底还是被抓住的薛陵终是一脸认命的郁卒,没能说出第二个字来。
“哈哈——”赵文钊却是笑得越发畅快,他抱着人直接把人放到了自己的马上,而后扭头对已赶来后院和叶清岚站在一起的季春山二人道:“多谢二人照顾内子多时,打扰许久十分抱歉,回头我会遣人送来谢礼,这就告辞了。”说罢,略一颔首,便要翻身上马。
“等一下!”叶清岚突然上前一步,开口唤住他,皱眉道:“薛兄现在不能骑马,他已有了……”
“清岚!”薛陵突然大叫一声,打断了叶清岚的话,见赵文钊已看向自己,便道:“我没,没什么,就是这几日节气变化,身子有些不太舒服,没别的事。”
“你病了?”赵文钊闻言立时拧起了眉,“什么时候病的?什么病?看过大夫了吗?大夫怎么说?可开了药?开了什么药?”
薛陵被念得脑袋发晕,他本就因最近开始孕吐折腾地很是难受,又被赵文钊连着吓着了两回,此时坐在马上又不安稳,听着赵文钊虽说是声音极好听的关切,但一想到自己终究还是被他找到了,以后怕是再难避开,还不定会有多少麻烦事,更不要说自己现在肚子里还多了一个,他就烦躁的不行,忍不住喝骂道:“闭嘴,吵死了!”
若是别人敢这样对赵文钊说话,赵文钊自是会让他明白什么叫做祸从口出,可如今说这话的人是薛陵,他心心念念天南地北找了许久才终于找到的人,更不要说此时薛陵的脸色极为的难看,一看便知是身体十分难受的样子,他心疼都来不及,又怎么会生气。
“我不说了,不说了。你是不是难受了?哪难受?你忍忍,我这就去镇上找大夫来。季当家季夫人,劳烦你们再帮我照顾内子一会儿。”赵文钊一急,就又忍不住话唠了起来,他既知道了薛陵做不得马,便把人从马上抱了下来。
“我才不是你内子!”薛陵难受的眉头都皱起来了,却还不忘嘟囔着反驳,反正都被抓着了,他还有什么好怕的。
“赵公子放心就是。”叶清岚见薛陵的样子也是担心的不行,毕竟他知道薛陵可不是真的简单的换季不适,说着已上前扶住了薛陵,“我扶你回屋躺着吧。”薛陵没说话,却顺从的跟着叶清岚从后门又进了季家。
另一边,季春山则对赵文钊道:“赵公子,我们村里就有一位医术极好的老大夫,之前就是他给薛陵看得身体,我这就去请了他来,你却是不必再往县城跑一趟了。”
他已看出薛陵是想瞒着赵文钊自己有孕的事,若是赵文钊去镇上请了大夫来,到时一把脉就瞒不住了,至于胡大夫那,他却可提前叮嘱一句,不至于说破此事。
“这……”赵文钊闻言却显得有些迟疑,顿了顿才道:“无妨,左右我得去雇辆马车来,早晚都要去一趟。”说罢就翻身上马,勒转马头,策马而去。
季春山摇了摇头,还是去请了胡大夫,其他的就到时候再随机应变吧。
东厢里,薛陵一进屋却是顾不得身上的难受,忙吩咐四月将屋里之前胡大夫开的安胎方子,安胎药,安胎的补品等所有和怀孕有关的东西都收拾起来藏好,绝对不能让赵文钊看到。
叶清岚沏了杯八宝茶,端给了薛陵,张张嘴,到底没说出什么。
薛陵自是看在眼里,他接了茶,待喝了一口,轻轻吐出了一口气后,才道:“你有什么想问的便问吧。”
叶清岚微微一笑,道:“我没什么想问的,不过如果你想说点什么,我倒是很愿意听。”
“啧,清岚,你学坏了。”薛陵睨了他一眼,随后沉默了片刻,淡淡地说道:“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我肚子里的孩子是他的,前几月我回家过年的时候被他抓了个正着,孩子…就是那时候怀上的。”
薛陵孩子的父亲是赵文钊这倒在叶清岚意料之中,却是不觉意外,只是想到之前薛陵对他的避而不见和隐瞒自己有孕,便问道:“赵公子他…不能娶你?”
薛陵笑了一下,叶清岚说不出那笑里有什么,无奈?悲凉?妥协?无谓?但他知道,他一点都不想看到薛陵这样的笑。
“呵呵,人家堂堂的英国公世子,未来的英国公,怎么可能娶我一个抄家流放的罪臣之后,卑微低贱的奴仆之躯。”薛陵说这话时脸上依旧带着笑,却多了些嘲讽的意味,似是在说别人的事,语气中满是淡漠和不以为意。
“薛兄……”叶清岚蹙眉,却是再说不出什么了。
国公世子,罪子奴仆,难怪之前薛陵会那般行事,虽说赵文钊能够找到季家来,似也还算有心,但到底他和薛陵两人身份如今是云泥之别,纵使有心,只怕也难以给薛陵一个名正言顺的名分,若是强在一起,最后受到苛责最深的,也只会是薛陵。
薛陵忆起了前尘往事,面对着叶清岚,他却是难得有了倾诉的**,便接着道:“其实,我从没有想过会与他成婚,家里未败落之前之前没想过,沦为奴籍之后就更没有想过。一开始我很感激他,是他买下了我,带我入国公府。明明只是个奴仆,却让我过得像少爷一般,护着我,宠着我,纵着我,还派人一路照顾我被流放的父母。若不是他,我的父母根本就撑不到新皇登基大赦天下,而我,也不知会沦落到何等不堪的地步,所我感激他,只是却无以为报。直到我发现他倾慕于我,我想我终于能够报答他了。不要说只是一个身子,便是我的命,给了他我也是心甘情愿的。”
“后来,我父母被大赦,我不再是罪臣之子,他又为我改回了良籍,但我依然跟在他身边,无论是以什么样的身份,只要他不开口赶我走。我以为我会就这样一直跟在他身边,看着他娶妻生子,看着他承嗣国公,看着他功成名就,看着他煊赫一生,用我的余生来报答他为我做的一切。只是,当他真的定下婚约,有了一位出身名门端庄贤淑,与他名当户对人人称赞的未婚妻,我却发现自己一点都笑不出来,甚至练对他说一声恭喜都做不到,所以,我逃了……我不敢回家,便随便选了个方向离了京,直到到了洋河镇,遇到了我爷爷从前的书童宋伯,才终于在此处安定了下来,不再四处漂荡……”
薛陵说完,屋里就静默了下来,叶清岚不想二人背后的故事竟这样复杂。赵文钊对薛陵有情有恩,而薛陵对赵文钊也有情,却更要还恩,偏偏赵文钊身份显贵,薛陵难以与他匹配,他却不愿放手,而若薛陵继续没名没分的跟着他,看着他娶妻生子,于薛陵来说又委实太过残酷,更不要说如今薛陵又有了孩子……
“…那孩子怎么办?赵公子如今已然找到了你,瞒只怕瞒不了多久的。”叶清岚无不担忧道,这种名不正言不顺的孩子,薛陵想生下,但赵文钊那般身份的人,是愿意自己的骨血成了私生子,还是,根本就不能有私生子……
叶清岚担忧这孩子将来的处境,薛陵说完后似是觉得有些饿了,便坐到圆桌上拿桌上的点心吃,边吃边无谓地说道:“唔,以后再说吧,瞒一天是一天。若真瞒不住那就不瞒了呗,反正这是我的孩子,我家就我一根独苗了,总得留个后。我既不能娶妻了,自己生也是一样的,孩子以后就跟我姓,他想认我还不同意呢。”
叶清岚摇摇头,还想要再说什么,季春山却已请了胡大夫来。
胡大夫给薛陵珍了脉,却道薛陵有些心气浮躁,肝火盛了些,再加上孕期反应才会身体产生不适,胎儿倒是没有大碍,便开了副孕夫能吃的安神消火的药方子。
季春山想着,等赵文钊回来八成还得带回个大夫来,便没让胡大夫等着他,自己送了人回去,不想才过了一刻时多,赵文钊便从镇上回来了不说,却是只他一人,没带回什么大夫来。
原来赵文钊一路上将马骑的飞快,到了镇上便直奔镇上最大的仁济堂,准备请正坐堂的林大夫随他出诊,不想那位林大夫一听是去安平村,却道那里已有胡大夫在,却是不用自己去班门弄斧了。赵文钊不解追问,林大夫便解释了一番,他这才意识到,原先他没放在眼里,只以为不过是个普通的乡下赤脚大夫的那位胡大夫,却是位医术精湛的杏林高手,倒真是他多跑一趟了。
随后他又去手下人暂住的地方吩咐了几句,便再驾着马赶回了安平村。因为极担心薛陵的身子,又怕他再次跑了,所以他几乎把马逼到了极速,平日马车匀速要一个时辰才能从安平村到洋河镇一个来回,他去只用了一刻时多。到季家的时候前院门开着,他直接下马丢了缰绳,待冲到动向一看,见薛陵好好地在床上躺着,才立时松了一口气。
季春山不想赵文钊没带了大夫来,虽知道他必是想知道薛陵的身子如何,但却不好再让胡大夫跑来一趟,便自己将胡大夫的话复述了一遍给他。
赵文钊一听认真听着,待听完说薛陵并无大碍一切安好,才终于缓和了些绷劲的面色。他坐到了薛陵的床边,俯身将人抱进了怀里,而薛陵虽一语不发,却也是难得乖顺安静的倚着他。
叶清岚和季春山见状相视一眼,而后便默默地走出了东厢。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除了攻以外,其他人都是古代人的思想,比如薛受,赵娶妻,他难过的不是赵背叛他,他也不觉得赵不应该娶妻,他只是不愿看到赵和别人好,所以就借机跑了,其中也有是缘由的,包括赵娶妻。
另,本文无论出现还是没出现的任何一对cp,都不虐,只有甜甜甜,放心啦,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