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过去, 如今的季宁煦已长成了一个唇红齿白眉清目秀的翩翩少年郎, 再不是过去那个孱弱瘦小的稚儿。此时他一身浅青色绣牙白暗纹的长袍包裹着修长的身躯,如同一颗小白杨一般挺拔昂扬, 随着父亲季春山一一见过来季家恭贺的客人,自是得到了数不尽的赞美恭维之语。
“季老爷, 令郎小小年纪便高中秀才, 更是连中三元,日后前途不可限量啊。”一位宾客对季宁煦大加夸赞道。
“哪里哪里, 侥幸,侥幸而已。”季春山嘴上谦虚着,可心里却是得意非常的。
毕竟当初他和叶清岚虽是让季宁煦上了考场,只是让他去见识见识,但却没有想过他会得中。但谁成想最后竟是县试、府试、院试三连过,更皆是头名,让他和叶清岚着实意外不已,当然肯定也是十分高兴和自豪的。
“俗话说虎父无犬子,我瞧着令郎如此的优秀, 也是季老爷教子有方啊。”这一位夸着季宁煦, 也不忘奉承了季春山一把。
虽被夸了, 但这个功劳季春山却是愧难领受的,忙摆手道:“大家都知道,我季春山就是一个粗人,别的还好,读书却是不行的, 孩子能有今日,全都是内子的功劳才是。”
若是别人说这话,众人虽当面不会多说什么,但心里肯定会嘀咕,毕竟虽然男孩一般幼时会随着母亲生活,但随着长大却是要进学堂或是聘请先生教导的,若是不打算继承家业的,也会跟在父亲身边学习,怎么可能会一直只让母亲教导?
但季家却不同于一般的人家,季家的当家夫人那曾也是方城县的风云人物。本为举人之后,当年曾差点以十五岁的年纪考中秀才,可见起才学深厚,如此来亲自教导孩子自也是在情理之中。
众人自是又对叶清岚称赞了一番,只是到底叶清岚如今已为□□,众人不便多议论,便附和几句后又转回到了季春山和季宁煦的身上。
而都是内眷的另一边,众人对叶清岚可就毫不顾忌的夸赞了起来,那好听话跟不要钱似的一句接着一句,更是都不带重样儿的,让叶清岚都不免暗暗佩服起来。
“季夫人大才,才教导的令郎如此出色,小小年纪就成了秀才郎。”说话的妇人家里只是开米面铺子的,这一屋子的夫人太太里头,有八成都是或家境或地位强过她的,只是她家虽说产业不算大,但是最早同季春山合作的,所以便比其他人和叶清岚显得更熟稔几分。
“是啊是啊,季夫人教子有方,长子已是让人惊赞的少年天才,一对龙凤胎虽年幼,却也是玉雪可爱聪慧可人,真真是让我们羡慕都羡慕不来呢。”另一位夫人应和道。
如今季宁昕和季宁晗也已经五岁了,虽说可能是婴儿的时候吃的太多太好了,如今小身子还显得肉肉的,但却也能看出精致可爱的五官,加之又随了叶清岚白嫩的皮肤,很是讨人喜欢。叶清岚在三岁时便开始为他们启蒙,如今两年过去,两人都已能熟练背诵‘三百千’,这次在宾客面前很是显摆了一回,倒是得了比不在眼前的季宁煦还要更多的夸赞。
这时又有一位夫人道:“唉,看到季夫人令郎令嫒如此乖巧懂事,倒是让我想起了家里那个讨债鬼,如今也是五岁了,却调皮的很,今日我才要带他出来,结果他不知犯了什么邪,偏要去抓鱼,还把好好地衣裳都弄湿了,把我气的不行不行的,最后索性就不带他来了。”
本还想着难得的机会,把孩子带了和季家的两个孩子亲近亲近,没准还能成个青梅竹马什么的,毕竟如今季家可很是了不得,可那孩子临出门了却死活不愿来了,她又怕到了季家再惹出什么乱子,最后便只有自己来了。
叶清岚便笑笑道:“男孩子嘛,活泼些也是正常的,我家这两个也是有调皮的时候,我也是拿他们很没有办法。”
这倒是实话,和五岁时的季宁煦比起来,季宁昕和季宁晗可是要外向多了,自打能走了,便除了吃饭睡觉和读书的时候,都是在屋子里待不住的。今天在竹兰轩玩泥巴,明天去香湖水榭钓鱼,后天又去群芳馆摘花说要给季春山做鲜花饼。
有时候叶清岚看他们玩的一身脏忍不住说几句,偏季春山对孩子很是纵容,还拦着他不让说,他便连着季春山一块说,毕竟说到底两个孩子那么闹也都是季春山带头教给的他们,说是罪魁祸首也不为过。
叶清岚这么说,众人便是又纷纷应和起来。
不知不觉说说笑笑间宴席便到了尾声,季春山、叶清岚和季宁煦一起将客人们送出门,待送走了最后一位客人,三人刚要转身回去的时候,就见一队有两辆马车,数个骑着高头大马的劲装护卫的车队停在了自家的门前。
还未走远的季家的客人听到动静纷纷回头驻足相看,而季春山却是一眼认出了这突然出现的一众人马领头,骑在一匹通体雪白只四足似染了墨一般的骏马之上的青年,正是数年前,他和叶清岚去京城参加薛陵的喜事时遇到的,镇北将军府的公子,方昇。
“方公子?”季春山惊异不已,然后看向了叶清岚,二人对视了一眼,瞬间便都明白了对方心中所想。
方昇翻身下马,将缰绳丢给随侍,然后朝季春山和叶清岚二人走来,“季当家,季夫人,二人可还记得在下?”
“自然是记得的。不知方公子是路过,还是……”季春山笑着说着,便下了台阶迎向方昇,叶清岚和季宁煦后他一步。
虽过去了数年,但当时初见时方晟已是成年,如今形貌上便没什么太大的变化,所以季春山一眼便认了出来,只是气质上到底是比六年多前显得沉稳许多。
“在下非路过,而是专为寻季当家,还有,季夫人而来。”方昇如此道,说着便看向了叶清岚。
听方昇这么说,季春山和叶清岚脸上却都未露出半点惊异之色,反而有些果然如此的了然,倒是让方昇有些意外了。
“如此,方公子请入内说话吧。”季春山对方昇道。
……
在前院的堂厅落座后,叶清岚已让季宁煦回了后头去看着季宁昕和季宁晗,之后季春山又让下人们也都退下。方昇见此便也让自己的随侍放下东西出去了,如此堂厅里便只剩下季春山、叶清岚和方昇三人了。
“方公子,有什么事就请说吧。”季春山直接对方昇道,但心里其实对方昇的来意已经有了一些猜测。
而方昇闻言,却是从他带来的锦盒内取出了一幅画,慢慢展开,然后对叶清岚道:“季夫人,不知此画可是出自你的手笔?”
自己的画自己自是最熟悉的,但叶清岚还是上前将方昇带来的画细细的看了一番,确定了并非是仿品,而是真的出自自己手笔,才点点头,道:“没错,是我画的。”
方昇一笑,慢慢收了画,却是又叶清岚问道:“请恕在下冒昧相问,不知能否告知在下季夫人如此精湛画技师从何人?”
他说完,眼睛依旧盯着叶清岚看,这是很不礼貌的,不过此时叶清岚和季春山却都没有或者说没必要计较这个,毕竟方昇说起来也不算外人。
只是叶清岚却神情略显迟疑,一时没能回答出来,季春山便对方昇问道:“不知方公子缘何如此相问?”
方昇这才将目光移到季春山的身上,直接道:“不瞒季当家,在下祖父为当世的书画大家方知良,而我祖父除我父亲外还有一女,便是我的姑姑。外人只知我祖父方大家一生未曾收下一徒,但却不知,他其实是有徒弟的,便是我的姑姑。”
“我的姑姑喜画,也善画,便得我祖父倾囊相授,只是后来我方家遭逢劫难,我父亲与姑姑就此失散。后我父亲脱困,便开始寻找姑姑,只是至今都未曾寻找到她的下落。直到不久之前,我父无意中见到了此画,甚为震惊,因为他在这画上发现了我方家密不外传的画技笔法。”
“我父亲虽是震惊,却也不敢肯定这画和姑姑有什么联系,便让我去寻这画的作者,我也是多方辗转才得知,这画竟是季夫人所做,所以今日便贸然登门打扰了。”
只是方昇虽然今日是来季家询问的,但他心里其实已经有了肯定的答案的。在最初得知了蕴含着方家独特笔法的画作竟是出自他曾有过一面之缘的叶清岚之手时,方昇就已经几乎可以肯定叶清岚和他的姑姑有关系了。
只恨他当时一不知他姑姑当年只是假死,如今方家的墓地里只立了衣冠冢,二来是他那时只想着叶清岚可能是他父亲的私生子。后来问出了叶清岚的年龄和籍贯,算出他父亲那时还只是西北军中的一个小小兵,不可能有什么私生子后,便只以为叶清岚和他父亲七成似的样貌只是一个巧合,当即便抛在脑后没有再去想。
想来如果他当时同母亲说一说,知道姑姑当年并未去世只是失踪的母亲必会有所意识,也就不会等到今天了。只是他虽然已经可以肯定,且通过他的调查也知道了叶清岚的母亲正是在他姑姑在京城失踪那一年,被叶清岚的父亲从京城带回来的,叶清岚的母亲便应是他的姑姑,只是到底还是要叶清岚亲口承认才行,如此才可真的相认。
方昇说完,见叶清岚仍是迟疑的模样,当即再道:“我父亲与姑姑姐弟情深,当年更是姑姑舍身相护,才让我父亲保全了性命。这些年姑姑下落不明生死不知,父亲一直郁结在心无法释怀,还请季夫人体恤?”说着,他更是起身对着叶清岚深深一拜。
“万不可如此。”叶清岚忙去扶他,然后看向了也站在了他身边帮他扶起方昇的季春山,见季春山微笑着对自己点了点头,便终是对方昇道:“教我作画的人,便是我的母亲,她姓方,名沁雅。”
“我就知道你是我表哥!”方昇当即大喜道,一直漂浮的心也才终于了落定了下来。。
在之前刚到季家的时候,他就发现季春山和叶清岚对自己的到来竟不显得意外,当时便想到叶清岚很可能早已知道了他和方家的关系,但他却一直没有去方家相认。这让方昇很是不安,担心叶清岚不愿与方家相认,那他父亲知道了必会十分的伤心。但此时叶清岚承认了,也就意味着他是愿意同他们相认的,这让方昇才真的高兴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主角的事差不多没了,后头再把其他人比如季宁煦啊交代一下,就差不多了。
另,这是8/3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