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誉非挂掉电话, 手腕一转收进口袋里,快走几步追到他身边,嘴角弯弯的:“走那么快干嘛?”他重新拉起对方的手,对着路灯仔细看了看。
原本细腻平滑的掌心竟然有了一层薄茧。
还有——
“这里有点皲了,你怎么弄的?”霍誉非拉着他的手翻来覆去的看。
顾骋一使劲把手抽了回来,“没事儿。”又说, “你朋友不是还在等我们吗?”
霍誉非就收回手, 笑了笑,“他跑远了点, 一会就过来。”
两个人站在灯下谁也没有说话。
街道很宽, 车也很多, 在深沉夜晚的衬托下, 金属的车身反射着路边的霓虹, 好像一条条发光的鱼,拖着长长的尾巴,在街道中穿梭,化身为一道道流光。
很好看。
霍誉非嘴角自然而然的翘着, 让人判断不出他是不是真的在笑, 好像是又好像不是。
光影的雕琢, 令他的五官更加深邃。
他微微转头、随意看你, 你的影子倒影在他的眼睛里。
仿佛是在深深凝视你。
顾骋觉得心跳有点快。
比平时要快。
还很慌。
好像是小时候, 半夜被饿醒的感觉,胸腔空荡得令人心慌意乱。只能听见心脏一下一下跳动的声音,砸得耳膜发麻。又好像是高考成绩公布的那个早上, 他守在电话前,紧张得肺叶呼吸不进空气。
他下意识按住了胸口。
霍誉非立刻就注意到了,静止的画面突然活动起来。
他立刻按住顾骋心脏的位置,又去试他的动脉,忧心的问:“你觉得不舒服吗?”
顾骋立刻后退了一步,冷静的回答:“没事儿。”
霍誉非表情严肃:“你现在心跳很快。”
顾骋深深呼吸了一口气,放在了按住胸口的手:“真没事儿。”
他甚至还笑了笑。
霍誉非看了他两秒,也笑了笑。
耳边传来“汪”的两声,凯撒像是捉兔子的猎犬一般,飞快的扑到霍誉非的脚上,咬住他的裤脚摇头晃脑。
霍誉非假装生气,叫了一声:“凯撒。”
小金狗就立刻乖乖的撒口了,然后抬起两只前爪搭在他小腿上,不停的摇尾巴。
这是在要人抱它呢。
霍誉非弯腰把小金狗提拎起来,呼噜噜顺了顺毛,又拿去给顾骋摸了两把。
周简达才慢悠悠的走过来。
华灯初上,街上的夜市都已经摆了起来,非常热闹。他们逛了一会儿,就在学校门口分手。
霍誉非今晚要回家。
因为周简达说他明天就要回去。
他这次回来只呆了短短几天,b市都没有怎么逛过,霍誉非也没能一尽地主之谊。
其他来为他过生日的同学,宋誉莱都安排了人细致的全程接待,但周简达毕竟不同。
霍誉非还问他“难得回国一次,怎么不多呆几天?”周简达就摇头,说b市实在太没意思,然后又不停的拿眼睛斜他,“而且也没有人陪我啊。”
霍誉非就笑:“陪你干什么?你的爱好我一向玩不来。”
周简达不以为然:“你的爱好我也玩不来。”
然后又问起霍誉非最近在做的事。
周简达还有点小惊讶:“所以你是太闲了,才自己给自己找事做吗?请问我有没有理解错,就算这个基金做的再漂亮,你也拿不到任何分红?”
他们这时刚刚下车,霍誉非顺手理了理衣服,打了个响指:“理解的很到位。”
周简达绕过来揽住他肩膀:“所以这是你的投名状?如果成绩漂亮,伯父伯母就放心拿大项目给你做?”
“当然不是。”霍誉非甩开他胳膊,三两步快速走上了台阶,回头等他,嘴角弯弯开玩笑:“我还要好好读书呢。”
周简达追上来,他们并肩进门:“所以你回国,就真的没有别的计划和安排?”
说话的同时,他转头看了霍誉非一眼,目光很轻很淡,却充满探究。
霍誉非只是勾了勾嘴角。
在周简达肩膀上拍了两下。
每个人都有自己必须要做的事,必须要承担的责任。
就算是周简达这样游戏人间的活法,也不可能真的无所顾忌。
第二天一早,霍誉非亲自把他送到机场。
周简达有自己要做的事,他也一样。
因为霍誉守难得回家,更难得有连续一周多的假期。霍誉非好几天都没有去学校。在他自己的事情上,霍启东偶尔会提醒两句,只要他不犯大错,一般都是不会干涉的。
霍誉守早上起得很早,准时在五点半结束运动,就算是休假也没有改变这个习惯。
以往工作的时候,他运动结束吃完早餐就已经坐在了办公桌前。
宋女士希望霍誉守将来继承自己的事业,她的教育方法和霍启东完全不同。
相比之那种在金融市场凶残博弈中的果敢品质和精准眼光,她更看重一个人对整个系统规则的熟练程度。在霍誉守正式接手港岛项目之前,宋女士就对他说过自己的“系统论”。
大到跨国集团,小到三五人的工作间,都被自上而下的系统所支配。无论你的地位、权利,只要你从系统的运转中获益,都将不可避免的被分配一个位置。
最有意思的就在这里,每一个较高的位置,都认为自己对较低的位置有影响和支配作用。但事实恰好相反,从管理结构上来说,系统永远是自上而下的,但从效能上讲,较高位置的每一个决策都来自于较低位置的贡献。
无论是正、还是负。
不同位置之间又会遵循各自的规则、或者看似无规则的相互影响。复杂系统是由单一系统嵌套,其相互影响的规则就更加复杂。宋女士不认为有人能够凌驾于系统之上,但是任何一个在系统中获得位置的人,都有能量参与系统运转。
因此这六年间,霍誉守在接手项目的同时,自下而上的体验过许许多多“位置”,这也对他系统经营理念的构架帮助很大。
他周围出身相近、年龄又相当的朋友,大都每天三五个小时花费在工作上,三五个小时花费在社交上、剩余的时间则用在娱乐上。而霍誉守每天至少要工作六七个小时以上,同时还要兼顾各种社交。基本没有大段的娱乐时间。
早晨运动之后,他习惯性的回到书房,才发现自己其实并没有必要的工作去完成。
站在原地呆了呆,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
霍誉守会许多种运动项目,并且都玩得不错,有的甚至称得上精通。
比如斯诺克,有一位世界排名前十的职业球手是他的私人好友,他常常以打球的名义约这位朋友和其他意向名单上的人进行社交。有这样水平的人作为教练,球技自然提升很快。
但这些都是技能、不是爱好。
他的书房外面是一株参天的乔木。
遮住了太过灿烂的阳光,还能在窗户上留下斑斑树影。
这间书房在小时候是他的几间游戏室之一,因为是长子,霍誉守从小就受到两个家族的宠爱,就算是宋誉莱出生也没有改变这一点。霍启东和宋女士本来计划只要一双儿女承欢膝下就足够了,霍誉非的到来完全是个意外。
因为家里对他太过宝贝,相应管得也很严。霍誉守小时候绝对不是现在不苟言笑的样子。
他常常假装在游戏室玩,把保姆和家庭老师关在门外,然后翻过阳台顺着树干爬下去,借着茂密的树冠避开监控。等到大家发现他不见,往往是几个小时之后他又自己回来的时候。
后来他年龄变大、那间和卧室联通的小书房渐渐不能够满足需求,就将这间游戏室改成了大书房。树干和阳台之间的枝桠也都被锯掉,他也再没有用这种方式溜走过了。
霍誉守在窗户边站了一会,忽然看到有人从楼下的暖房里偷偷摸摸溜出来,手里还抓了把小向日葵。
那是宋女士不久前才移栽进来的,花盘比一般的矮向日葵要大一圈,花瓣有三五层,茎秆不是笔直的、而是在脑袋那里弯了一下,特别可爱。还有一种特殊的干燥香味。
让人心情愉悦。
因为是刚刚培育出的珍惜品种,宋女士很宝贝。宋誉莱央求剪几只插在花瓶里都被驳回了。
暖房面积不大,花草的种类又多,中间还做了一些必要的隔离,小向日葵其实也没有几颗,霍誉非这么一把下去,不知道那里还能剩多少?
霍誉守顿时哭笑不得。
觉得霍誉非不愧是自己的亲弟弟,调皮捣蛋简直一脉相传。
只是他现在长大了,如果宋女士发起脾气生气起来,他还得想办法给誉非开脱……而不是像小时候,因为霍誉非不能说话,就把所有的事情都推在对方头上。
霍誉守觉得宋女士是一定要生气的。
宋女士在他们家地位还是很高的,他都有点发愁了,要不然就说是自己弄的?反正宋女士现在也不能拿他怎么样。
他已经长大了,而誉非还小。
但尽管心里这么想,他仍旧拉开门下楼,打算先把霍誉非堵住,教训两句,让他知道成年就要有成年的样子。
刚好霍誉非偷偷摸摸溜进来,一看到霍誉守就给吓了一跳。
“大哥?”
霍誉守看着他拿报纸包着的东西,更加头疼了。
现在大清早的,报纸会从哪里来?
一会霍启东起床恐怕是找不到报纸看了。
“你干什么去了?”他刚问了一句,另外一边的楼梯就传来声响。
霍誉非睁圆了眼睛,急匆匆丢下一句“我先上楼啦。”就跑得不见踪影。
果然是霍启东下了楼。
霍誉守主动迎了上去:“爸爸,早上好。一起吃早餐?我很久没有和你聊天了。”
霍启东看着冷冰冰不苟言笑的长子,生平第一次感觉到受宠若惊是什么意思。
霍誉守跟霍启东吃完早饭,成功干预了对方早起看报的习惯,功成身退。
他这时已经不惦记着教训霍誉非了,反而觉得小孩子调皮点不算什么。
霍誉守在书房看了会书,心血来潮想到小时候自己藏在卧室地板夹层里的“百宝箱”。突然想去找找看还在不在。
然而一推开卧室的房门,他却顿在原地。
窗下的高脚长桌上,摆着一个波浪形的水晶花瓶。
里面插着一束热烈的小向日葵。
与此同时,手上还给自己留了一只的霍誉非,正靠在墙边,一边转动着毛茸茸的茎秆,让沉甸甸的花头借着惯性在空中打转。
一边给顾骋打电话。
神采如同连绵成片的金色花朵、热烈而飞扬。
几分钟之后,转得飞快的向日葵又蔫了下去——电话没打通。
这因为顾骋正在医院接受检查。
直到昨晚,他才下定决心,不再迟疑。
而作出决定之后,他行动又非常果决。
第二天就来到医院。
在一系列项目结束之后,他拿着厚厚一沓单据重新回到诊室。
轻轻敲响了门:“解医生,检查已经做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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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谢谢宝宝,亲亲亲亲,么么么~~~
来一个小剧场吧?
顾骋成名之后,有记者采访他问他最喜欢什么。
他的回答是向日葵。
记者:那为什么拒绝之前那个向日葵庄园的合作呢?
顾骋:因为我只喜欢我养的那一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