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誉莱电话打来的时候, 霍誉非正搂着他家小兔子睡得很香。
刚好是周末,他们晚上就住在雍和宫这边。霍誉非睡觉的习惯特别自由,最开始两个人睡一张床的时候,他挺不习惯,常常失眠,后来习惯了, 也比较拘束, 下意识会控制一下自己。
但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最后那点拘束消失无踪, 一不小心就暴露了本性。
就像是现在, 上半身牢牢把对方抓在怀里不说, 一只脚还要横到顾骋腰上。
整个儿把顾骋牢牢绑在怀里。
这样的姿势特别有占有欲, 又好像是在彰显自己的控制对方的权力。
顾骋也有点不习惯。
尤其是他的小向日葵身上暖洋洋的, 房间里空调暖气又很足,抱在一起就很容易出汗,好几次晚上都是热醒来的。霍誉非自己倒是一点都不觉得热,睡得很香的样子, 但如果你把他胳膊拿开一下, 他马上就睡得不安稳了。
这一下就轮到每天晚上都要被热醒的小兔子失眠了。
霍誉非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响起来的时候, 满身大汗半梦半醒的顾骋马上就听到了, 伸手绕过霍誉非取了手机一看, 是宋誉莱。
他马上叫醒了霍誉非。
霍誉非还没怎么醒的样子,接过手机看了几秒来电显示,才放在耳朵边, 同时一翻身又把顾骋压回了床上,特别霸道的跨了一直腿上去。
不过十几秒之后,那只腿又收了回来。
他表情变得有点严肃,语气也很郑重:“你先在那里等等我,就坐在休息室里,什么事情都不要插手。雷志文在你身边吗?”
雷志文是军总医院的副院长。
霍誉非交代了几句之后,就起身下床,打开柜子换衣服。
他穿好衣服一转身,刚想和顾骋说让他好好睡觉,就看见对方正在套外套的第二个袖子,竟然比他动作还要快一点。
霍誉非不想让他晚上这样折腾,就说:“大半夜你就不要去了吧?明天不是一早要去上班?”
顾骋干脆直接没说什么,干脆直接拉开了卧室门,装上钱包和钥匙,转身拉住霍誉非:“走吧?”
他们出门的时候,整个b市还都在安睡着。
霍誉非和顾骋轻轻走下楼,踩着铺满了月光的地面朝外走,坐上车之后,霍誉非向顾骋解释:“我姐姐的一个同学,不久前在我姐的房子聚会,头部意外受伤,一直昏迷不醒,现在躺在军总医院。我姐和那个同学关系很好,因为他们家的情况并不好,就代替他们支付了全部费用,同时军总医院专门拉起了一个的治疗小组。但目前都还在昏迷。”
顾骋点点头:“现在呢?”
“现在主要是那个同学的父亲,希望我姐能再出一笔钱,送他女儿去美国日本欧洲都走一趟,接受最先进的治疗。他认为女儿现在还昏迷,主要还是医院救治不力。”霍誉非说,“军总医院这边的专家在国际上也很有声望,对这个领域的先进疗法都比较掌握,并没有提出这种可能。爸爸得知之后就不再允许二姐和她那位同学的家人有任何接触。”
霍誉非看了看顾骋:“你知道为什么吗?”
顾骋脸色不善:“升米恩斗米仇。”
霍誉非说:“所以那位女同学的父亲,现在爬上了军总住院部的大楼,扬言如果我们家不出钱送他女儿去国外治疗,他立刻就从楼顶跳下去。”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脸色平淡,也就是这样平淡的表情,让顾骋第一次有了点陌生的感觉。
他们赶到军总的住院部楼下的时候,刚刚凌晨两点,但是很多病房的窗户都亮着灯。
楼下已经停了许多车,更是有许多人走来走去,有的在勘察地形,有的在本子上做记录。几名消防官兵正在准备缓冲垫,两名警-察站在门口的台阶上抽烟。
雷志文的助理已经等在楼下。
他一看到霍誉非就主动上前自我介绍,匆匆握手之后带,向门口的那两名警-察说明了情况,领着他们从专用电梯上楼。梁时并不知道霍誉非的身份,他只知道今晚的事情非常严重。
军总医院住院部接收的病人都是些什么样的人?
军干高官、学者政要、还有各种社会知名人士。
如果那位病人家属真的从住院部顶楼一跃而下,这件事绝对不可能压住,甚至一不留神就会引起极大的社会反响。
梁时带领着霍誉非他们上楼的时候,心里不禁好奇,眼前这位匆匆赶到的年轻人究竟是什谁?为什么会让雷院长那么看重?
他能解决今天晚上的问题吗?
因为今天晚上的事情还不仅仅是病人家属跳楼那么简单。
霍誉非也是亲自见到雷志文之后才知道,应小芳的父亲应梅东,不仅仅是要自己从楼上跳下,他还在整栋大楼安置了炸-弹。
那么,这事情就非常严重了。
这个消息还暂时没有得到确认,爆破专家都已经赶到,开始对整栋大楼进行排查。这是军总医院核心的住院大楼,前年才刚刚落成,一共有二十几层。除了一些住院病房之外,还有一些实验室、办公室、手术室、icu等,购置了一大批非常昂贵的医疗仪器。
金钱的损失还可以估量,而如果应梅东真的在这栋楼里安置了炸-弹,引起了住院部的人员伤亡,造成的不良后果才是最为可怕的。
为了避免恐慌。警方目前还没有将这件事扩大化,但已经安排专人,对一些重要的人员密集场所以及应梅东有可能进入的房间进行挨个排查,同时也调取了住院部的监控录像,务必要在最短的时间内确定其真实性。
如果情况不妙的话,他们就必须进行全部的人员疏散。但很多在军总住院的病人本身情况就非常严重,根本不适宜被这样惊动,一旦出现差池,很多责任是医院方面和雷志文都承担不起的。
所以雷志文见到霍誉非,脸色颇有些不善了。
还以为赶来的人会是霍启东,至少也是一个能拿事儿的大人,而不是穿着一件棒球衫,看起来根本就是个半大孩子的霍誉非。
雷志文当然知道霍家的背景是他根本无法触及的,但是这一次的事情已经被完全扩大化了。
“一”和“许多”被放在了天平的两端,即使“一”的分量很重很重,也未必能把另外一边的“许多”整个儿撬起来。
大约应梅东也是这么想的。
霍誉非和雷志文简单的沟通了几句,就直接通过安全通道上到顶层看了一下情况。
不妙。
比他想的还要糟糕。
早春的夜风呼啸着从拉开一条缝隙的红色铁门里迎面扑来,吹得人头发全部都乱了。
霍誉非绕过几名警-员走到了最前面。才发现天台远远的边缘,应梅东把自己挂在栏杆之外,正冷冷的直视着他们。
“这个人早就打算好了。”带领霍誉非上来的那名警-察一边要了一个望远镜给他,一边说了句。
晚上天色很暗,霍誉非举起望远镜马上就对上了应梅东极度扭曲的表情。
他已经翻到了女儿墙外面,腰上绑着一根绳子,而手里握着一把剪刀。
因为这个楼顶设计上是不上人的,女儿墙取的最低高度。成年人很轻松就能翻过去。
而翻过去之后呢?
女儿墙就相当于天台最后一道栏杆,那么他是站在哪里?
应梅东露出的上半身,从腰上伸出一条红色的安全绳,一直拉到平台里面,绑在一条管子上。手上是一把剪刀钳已经套在了安全绳上。
警-察解释说:“应梅东现在站在顶层一间实验室的玻璃雨棚上,那玩意根本不承重,主要还是腰上的绳子拉着他。”
“从实验室的窗户那里能不能把他救下来?”
“也不成,他站的那个雨棚,挺长挺大一条,钢架玻璃的,从下面没法翻上去,而且也根本受不了力。他勉强站着还行,再上一个人估计就完。再说了,真把这人逼急,剪刀那么一剪,拦都拦不住。”
确实是拦不住。
天台上的地面并不是那么平整、分布这一些管线、反梁、消防水箱、电梯控制室,这就使得,一旦应梅东有所行动,根本来不及穿越这些重重障碍阻止他。
霍誉非又看了眼就下楼了。
他赶到之后,甚至都没有首先见一见宋誉莱就直接上了天台。
霍誉非回到休息室,一推开休息室门,就看见顾骋正在陪宋誉莱说话,而宋誉莱身边坐着的人是……尹哲?
注意到他的视线,尹哲拍拍宋誉莱的肩膀,站了起来,主动问:“怎么样?”
霍誉非摇头,但他嘴角有一个天然上翘的弧度,导致尹哲有点判断不出对方真正想要传达的讯息。
但这种表情也很容易让人放松,好像无论多大的事情,到了他这里,就都轻飘飘不值一提似的。
宋誉莱显然微微放松了一点,不过他脸色还是很苍白,嘴唇也一点血色都没有。
霍誉非也没说什么安慰的话,直接的问:“这件事你有通知爸爸妈妈吗?”
宋誉莱深深呼吸了一下:“没有。”
“那你打算怎么处理?”
她沉默片刻,说出的话就比较冷静了:“我打算先答应应梅东的要求。”
“嗯,”霍誉非点点头,“然后呢?”
宋誉莱银色的指甲在玻璃杯表面上用力的刮了几下,说:“只要今天晚上不要造成什么不可收拾的局面,后面都好解决。”
霍誉非站起来,在房间里走了两圈,转身,毫不客气:“那就是还没有具体的方案。”
他其实是有点生气的,尤其在得知,宋誉莱从下午到晚上一直在和应梅东交涉,最后还被人威胁到这个地步的时候。
霍启东已经说的很明白了,不希望宋誉莱和应梅东一家有任何接触,她还偏偏要亲自跑来医院,给对方一个拿捏的机会。
光是天台上看到的那些,就能够知道应梅东是早有所备,恐怕等待的就是这样一个机会。而宋誉莱呢,竟然亲手把机会送了上去。
“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吧?”霍誉非问,“军总接纳的都是些什么样的病人?应梅东现在的所作所为,已经不仅仅是想要达到他说的目的了,他是在报复你,你明白吗?”
宋誉莱嘴抿得紧紧的。
霍誉非走过去,重新在她身边坐下:“所以这件事,根本不可能按照你设想的那样,答应条件把他安抚下来?应梅东恐怕所图的不是这一点点了。”
宋誉莱有些颤抖的深深呼吸了一下,冷静道:“可是应小芳还躺在病房里,应梅东不可能不管应小芳。”
霍誉非嘴角一弯,笑意却冷冷的:“不要以为他是什么慈父心肠……农夫救蛇,反被蛇咬。这人是豺狼心性。”
他这一瞬间的表情,让一直坐在宋誉莱身边安慰她,同时注视着他的尹哲心里悚然一惊。有种冰冰凉凉的感觉瞬间蔓延开来。
不过也只是一瞬间,他的话刚说完,肩膀上就被按了一按。
“誉非,”顾骋叫了一声。
霍誉非一怔,随即收拾了表情。
可能是因为联想到这件事所造成的严重后果,且不说有可能会给家族带来怎样的损失……仅仅是霍誉非说的“应梅东是在报复你”这句话,就已经足够打碎宋誉莱的天真了。
她以为自己问心无愧,可惜别人却不这么认为。
尹哲摸了摸她的头发,神情有点沉默。
抬头看了看霍誉非,似乎想要说什么,对方却已经站起身掏出手机打电话。
霍誉非打给了霍启东,雪梨那边已经是清晨了。霍誉非电话打过去之后,很快就被接了起来。
他简单的把事情说了一遍,霍启东听完却沉默了一下。
第一个问题和霍誉非问的一样:“宋誉莱准备怎么处理这件事?”
这是霍启东为数不多连名带姓称呼小女儿的时候。
霍誉非走远了一点:“姐想息事宁人。”
然后就听见电话里传来一声冷哼。
霍启东忽然道:“这件事你不要管,让宋誉莱自己处理。我倒想看看她有什么本事息事宁人了!”
霍誉非等了一会时间,让霍启东自己消消气。
然后说了应梅东安置炸-弹的可能:“如果应梅东真的安置了炸弹,这件事影响会很大。我过年时也听李泽说过,我们和李家最近几年都在想方设法谋求b市的合作。大陆对外来资本态度一向敏感,一旦发生意外,今晚牵扯到的很多人都会影响当局对我们的看法。”
不过他说完正经话又开了一个小玩笑:“如果抛开这些不提,我也赞同让宋誉莱自己来处理,我姐这样太不让人放心了。”
霍启东叹了口气,突然说了一句:“是我没有教育好你们。”
霍誉非立刻不乐意了:“这个‘们’是怎么回事?我表现的这么好,爸爸怎么能把我也算进去?”
霍启东没有和他开玩笑:“好了,你现在还在楼里?既然有炸-弹,你们还留在那里做什么?”
“已经在排查了嘛,不过我觉得可能性不高……”他这么说着,目光落在了顾骋身上,话音忽然一转,“但是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我们现在就转移到一个安全的地方。”
霍启东“嗯”了声,说:“这件事就你来处理。”
他想了想,又说:“如果处理不了……也没有关系。他不是要跳楼吗?”
霍启东说到最后一句竟然有点好笑了,摇摇头,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霍启东根本就没有把应梅东的威胁放在心上,失笑了一声就挂断了电话。
他讲了这么久的电话,宋国珍也早已经醒了过来,看看霍启东:“怎么了?”
霍启东下床,穿上拖鞋,打开窗户看阳台上几盆花有没有冻坏了,等重新关上窗户,转身,才笑道:“我觉得誉非好像长大了。”
宋女士“嗯?”了一声。
就听见霍启东叹了口气:“但是誉莱还是被我宠过头了。”
霍誉非刚刚挂断电话,雷志文就亲自来敲门,他身边还有一位警-察。就在五分钟之前,他们在监控录像里面看找到了应梅东的许多画面,他似乎真的把什么东西安置在这座大楼里了。拆弹专家已经前往排查,以防万一,警-方也开始组织人员撤离。
雷志文没有打通霍誉非的电话,就亲自过来将他和宋誉莱护送撤离。
霍誉非点点头:“那就先下楼吧。”
他们快速的赶到楼下,住院部的病房也在快速的组织撤离,整个住院部大楼都处于一片混乱之中。
雷志文引导着他们坐上电梯。
看着头顶上不断减少的数字,霍誉非眉头微蹙。
霍启东的言下之意他听明白了。
就是说,如果这个事情处理不来,一定要承担一些损失的话,那么这个损失,他们也承担得起。
至于应梅东,那么他就要做出以卵击石的准备。
霍誉非还是不希望真的把事情走到那一步。
“叮”的一声,他们走出电梯。
大厅里也是挤满了各种举着输液袋的陪护床、医生护士、各种器械、消防官兵、警-察。
一片混乱之中,一个人影忽然冲到他们面前,将怀里的东西狠狠泼了上去。
霍誉非第一反应就是推开顾骋,然后去保护宋誉莱。
但是来不及了。
顾骋的反应比他还要快一些,就在那个人扬起胳膊的一瞬间,就迅速转身把他紧紧护在了怀里。
作者有话要说: 断在这里是不是不开心?还有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