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受伤的人里, 除了伤势最为严重的护士,另外的人都逐步恢复、没有大碍。
而那位护士也得到了比较周到的治疗。当时被保护病人家属非常感谢她,一直积极的联络专家,设立医疗账户,使得她的情况渐渐稳定下来。
尹哲算是受伤很重的了,后背、又上臂、脖颈, 都被波及, 这种伤势看起来就非常恐怖,他后来又因为体质原因反复发烧, 情况一度比较危急, 幸好后来也都转危为安。只是身上恐怕会留下一些难以消除的疤痕。
这种事不可能不通知他的家人, 但尹哲清醒的时候一再强调这件事不能让他妈知道, 最后医院方面还是尊重了他的意见。但因为需要连续住院, 也照样得告知一下他家里。宋誉莱直到这个时候才知道尹哲是单亲家庭。他们同学三年,男女朋友一年,尹哲从来没有跟她提起过自己的家庭。偶尔说到两句,也都是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琐事, 不过这种琐事, 在宋誉莱带尹哲回家过一次之后, 也再都没有出现了。他们是同班同学, 却一直关系不近, 设计专业的学生好像比其他专业要思想开放一点,但宋誉莱却一直没有交男朋友。
不知道是不是宋女士的行为处事影响了她,让她觉得没意思也没必要。
但是后来应小芳的事对她打击有点大, 之前一起关系很好的几个女生因为这件事几乎再也没有说过话,宋誉莱就觉得很孤独,尹哲在这个时候开始主动照顾她,两个人渐渐有了好感,就自然而然在一起了。
尹哲在班里成绩不错,而他的长相又非常出众,大家就开玩笑说是班草。宋誉莱大一刚刚入学的时候就对尹哲很有好感,但这种好感在对方平淡的态度里面迅速的消散了,直到两年后,他们两个兜兜转转走到一起。
尹哲对宋誉莱很包容也很照顾,但是却从来没有给对方提起过太多自己的家里事。也是这次的事情,宋誉莱才了解到,尹哲的父亲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他是由他妈妈养大,家里条件也完全不是之前班里同学传言的那样好。
宋誉莱知道了很多以前从来不曾知道的事。
每个人都有很多自己不知道的事。
有的人会顺着蛛丝马迹去寻找答案,有的人则丝毫不关心答案是什么。
顾骋就不关心。
不可否认,在霍誉非问到他“想不想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的时候,他有那么一丝丝心动。
但是下一刻,他就把这一丝丝心动亲手掐灭了。
他对霍誉非说“我不想”,这是一句实话。
他真的不想。
可能他曾经想过,在他在京安福利院漏风的宿舍半夜被冻醒的时候,在他生病时多发的鸡蛋被大孩子们从手心抢走的时候,在他空着肚子翻进教室,只是为了多背几个单词的时候……可能在那么几个瞬间,他真的真的想过——
我的父母是谁?
他们为什么要抛弃我?
如果我现在在他们身边,生活会是怎么样?
是不是就能穿暖和的衣服、吃热腾腾的饭菜,哪怕住在很小的房子里,冬天被窝里也是暖暖的。我会很懂事,主动做家务,也会好好学习,长大之后努力赚钱。
但是在现在——
他离开了福利院,能够通过自己的能力赚钱,还有了心爱的人。
为什么还要去好奇那对素未蒙面的父母?
甚至于对他而言,小时候那么偶尔几次的幻想,都是一种软弱的行为。
这个世界是这么的冷漠和残酷。
顾骋不会放任自己软弱。
只是当他坐在图书馆,打开桌子上的灯时,还是稍稍发了一会呆。
他想到了他所看到的父母。
张诚的父母、刘赟的父母、霍誉非的父母……还有应小芳的父母。
这些人身上都或多或少有着优点、缺点,他们做的事中有好事、也有坏事。
无一例外的就是,他们都很爱自己的孩子。
他想到了张诚的父母,每到天气变化,就亲自来学校送换洗的衣服、被子、各种吃的。他想起刘赟的父母,亲自把他送到学校,帮他铺床、整理东西,临走之前还买了很多水果请他们宿舍同学吃,忧心忡忡的说这是刘赟第一次离开家出远门。
他还想起霍誉非的爸爸妈妈,在那样的家庭背景里,最终却愿意为了照顾霍誉非的意愿,而放任自己的儿子找一个男朋友。
还有应小芳的父母,当然他们做的事谁都不会认同……但顾骋为之震动的是,他们竟然愿意为了孩子不顾一切到这种地步。
好像,父母关心爱护自己的孩子,就是人的一种天性。
那么为什么他是例外的?
顾骋默默的趴在桌子上,扭过头,反射在玻璃上的明亮眼睛里,有那么一点点、一点点的难过。
孙虎被带到警局的时候,根本没有一丁点儿的心理准备。
并不是说他把这件事做的多么天衣无缝,不可能被人发现。而是他从始至终都没有留下自己的把柄。无论是以脑外科专家的身份和应小芳的父母交涉,还是告诉他们,国内的医疗水平已经对应小芳束手无策,他都做的非常光明正大。即使是和刘章书签订的那份协议,也完全可以解释为是出于同情和人道主义关怀。
那么在这样的基础上,孙智晨就能够保证他在这件事里安然无恙,全身而退。
可惜有许多事超出了他的预料和控制。
比如他所设想的“制造混乱”和“引起关注”从来不是真的让刘章书去给别人泼硫酸。
再比如他也没有想到这事情会牵扯进来他根本惹不起的人。
孙虎确实要把事情搞大一点,轰动一点,因为只有这样他们才能借机有所行动将雷志文赶下台。不光是孙智晨眼热军总这边的位置,这种派系之争里,本来就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b市军总医院的院长……这里面牵扯的利益太大了。
但是孙虎也知道轻重。
军总这里接受治疗的人,有几个是他能够招惹得起的?
所以摸着良心讲话,他是真的没有流露出半点,让刘章书照着人泼硫酸的意思。这对夫妻最终竟然把事情搞成这个局面,孙虎也措手不及。
谁能想到刘章书丧心病狂到这种地步?
孙虎原本还心存侥幸,刘章书和应梅东夫妻二人还指望他照顾自己女儿,口风上留有余地。
只要自己咬死了嘴巴,就能等到孙智晨把他救出去。孙智晨能够做到市医院的副院长不算什么,但是能够成为军总医院院长的候选人,足以看出他的能量不小。
孙虎把自己的希望都寄托在了孙智晨身上。
但是这种想法仅仅持续了一天,就宣告破灭了。
他和孙智晨的真正关系被胡金山摆在桌子上的时候,孙虎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表情。
孙虎和孙智晨的关系非常隐秘,孙虎的母亲已经去世,除了他们当事人双方之外,再没有其他人知道。
也不敢让任何人知道。
因为孙智晨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很大程度上都借助他妻子的背景。孙智晨的岳父来头很大,在这一届领导班子上任之前,都一直牢踞卫生部部长的位置,提携孙智晨简直是手到擒来,不要更加容易。本来皆大欢喜的一家,却因为孙智晨的妻子没办法生育而出现了裂痕。孙智晨一边不能够放弃岳父的提携,尤其岳父对他还有知遇之恩,他如果在这种情况下离婚,就会背上忘恩负义的名头。
而另一边,他又非常想要一个儿子。
所以就有了孙虎。起这么个名字不图别的,就只图孙虎能够健健康康、虎头虎脑的长大。可见孙虎在他心中的地位。
在同一时间,孙智晨也看到了关于他和孙虎之间关系的证据,本来还梗着脖子非说自己身正不怕影子斜的孙智晨陡然消音,满身大汗被警方带走。
而孙智晨的家人,尤其是他的妻子和岳父一家尚且还不知道具体情况,想尽办法上下疏通。
直到几天之后,孙智晨和孙虎的所有犯罪事实被供认不讳,甚至包括多次医疗事故失职、侵吞国家资产、收受供药商贿赂等等。
当然还有他在外面有一个儿子的事。孙智晨妻子身体不好,当时就站不住了,不管怎么说,二十几年夫妻,无论如何也不能够看着孙智晨后半生都沦落在监狱里。
孙智晨的妻子只好去哭求自己父亲。
孙智晨的岳父一言不发,把这些资料上上下下看了许多遍,忽然满身冷汗,大喝一声:“你就不能长点脑子?孙智晨这个狼心狗肺,这是得罪惹不起的人了!”
不光是得罪那么简单。
孙智晨几乎倾尽家财,到处奔走,还是求助无门。许多项罪名被接二连三的翻出来,最终数罪并罚,等待他的是漫长的牢狱之灾。孙虎也一样。这对在前二十年里每次见面都要偷偷摸摸、人不知鬼不觉的父子俩,倒是可以在监狱里朝夕相处了。
父子二人没有一个是无辜的。
刘章书更加是。
这个把自己女儿看得比其他人重要一百倍的女人,直到最后一刻才恍然大悟,孙虎所谓的“国内医疗水平太低”“应小芳在国外才有机会醒过来”的“专家言论”,全部都是信口雌黄。
她如梦初醒,继而彻底崩溃。
可能从应小芳出事的那一天开始,刘章书就陷入了一个可怕的噩梦,这个噩梦无处不在,一下子就打碎了自己美满和乐的生活。
所以她闭上了眼睛,塞上了耳朵,假装看不到也听不见,那么是不是事情就可以当做没发生?
她们家活泼可爱、聪明漂亮的小芳,还会亲亲热热的叫她妈妈,还会不打一声招呼突然跑回家,说是想他们了。
她的小芳从小就懂事,学习也好,上的是全国顶尖的大学,顶尖大学里录分最高的专业。
她的小芳今年才刚刚二十岁。
刘章书忽然如梦初醒,继而泪流满面。
但是这又能怎么样呢,应小芳从此都不会醒来了,
刘章书嚎啕大哭起来。
这个世界上充斥着多少欢声笑语,就一定有着至少一倍多的哭泣哀嚎。
幸运多一些,不幸总是要更多一些。
但这又如何呢?
就算是再漫长、再煎熬的黑夜,也终究会被黎明的曙光吞没。
每一天的太阳都会照常升起,这是人世间最大的幸事。
但这样的幸运并不都属于每一个人。
应小芳的父母犯的最大的错误,可能就是早早放弃了希望。他们的一切所作所为,虽然打着“救女儿”的名号,实际上却只是发自于内心的恐惧。
恐惧生活的不幸。
恐惧自己的无能为力。
恐惧看不清楚的未来。
于是他们把这种恐惧发泄在了别人身上,才做出了那样可怕的事。
所以就注定看不到烈日灿阳。
因为就在刘章书入狱的当天,应小芳醒过来了。
半年之前,有霍启东出资建立的那个专家小组,一直在针对应小芳的情况做持续而深入的研究。这些人都是领域内的知名专家,而霍启东在资金上的支持也从不吝余力。尽管霍誉非后来对关磊说,削减“不必要的开支”,最终也没有真的解散专家组,而是把应小芳的病例作为一个立项的科研题目,给予支持。
没有人对此报以太大希望,但是也没有人因为希望太过渺小就提前放弃。
至少除了她父母之外的人通通没有。
霍誉非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好和李泽吃饭。
他们两个人这段时间已经很熟悉了,他也没有太过客气,和对方示意了一下就走到一边接通了电话。
回来之后,他也没有特意提这件事。无论是应小芳醒过来还是没有醒过来,以及应小芳的父母得知这个消息会不会捶胸顿足,悔不当初。
都已经和他没有关系了。
他向李泽端起了杯子:“旗开得胜。”
李泽和他轻轻碰了一下:“大吉大利。”
人间四月芳菲尽,基本到这个时候,春天里百花争奇斗艳的热闹也差不多要稍稍告一段落了。但在p大的校园里,还是有很多不知名的花朵悄悄的在四月的尾巴里舒吐芬芳。尤其是在夜晚的时候,路灯暗淡,你也看不太清楚路两边究竟长了些什么,却能够闻到连绵不断的清淡香气。有一点像茉莉花、又有一点像是栀子花,霍誉非也闻不出来是什么。
他双手插着口袋,几乎是一蹦一跳的从鹅卵石铺成的小路上抄近道。几分钟之后就站在了图书馆的大台阶下。
图书馆灯火通明,他没有进去,而是在台阶上光线比较暗的地方找了个位置坐下来。
从这个位置,能够很清楚的看到整个校区大部分建筑,现在都被星星点点的点亮了。甚至再远一点,还能看到飘满了花瓣、被沿岸的暖灯照亮的湖面。
那也是p大风景最好的地方之一,冬天的时候银装素裹,结了冰的水面上堆满白绒绒雪花,夏天水色清碧,倒映着天上缓缓漂移的云彩。又因为种植了很多银杏和花木,到了春秋两季,更是漂亮极了。秋天银杏的叶子会铺满整个河岸,巨大的穹隆在岸边落下窸窸窣窣的影子,风一吹,那些金箔似的叶片就翻卷着滚进水里。而到了春天,只要稍微有一点点儿的风,河岸边的花木就会争先恐后把花瓣丢在灯光照耀下晕黄的水面上。于是红色的花儿就变成暖红、紫色的花儿就变成暖紫、白色的花儿就变成暖黄,眼睛看到的一切都被叠了一层柔光。
霍誉非就坐在大台阶上,吹着夜风,想象着湖边的样子,歪着头微微笑了。
没多久,闭馆时间一到,藏在里面潜心修炼的学生开始收拾东西,三五成群的走出来,霍誉非站起来,原地跳了跳像是抖掉身上不存在的灰尘,走到了一个比较显眼的地方。
结果等了一会还是没有看见顾骋,他低头掏出手机,刚想着给对方发一条短信,忽然被人从身后蒙住了眼睛。
霍誉非嘴角勾了起来。
然后那个兔子尾巴已经露出来的家伙,还假装压低声音,粗声粗气的问:“猜猜我是谁。”
霍誉非不紧不慢收掉手机:“声音有点耳熟啊,是不是敏之?”
那个粗声粗气的声音变得有点不痛快了:“不是。”
“那是不是海源?”霍誉非又猜。
“……不是。”
霍誉非心里偷笑,生怕自己的小兔子真的生气了,连忙道:“我知道了,那一定是慧能大师了,不知道大师是不是觉得我很有慧根,想收我为关门弟子?”
其实已经长出来一茬头发的大师默默放下爪子,然后突然圈着腰把他原地抱了起来。
几秒之后又放下,一本正经道:“施主你的这个分量……不适合修佛。”
霍誉非满脸问号,虚心求教:“为什么啊?”
顾骋和他目目相对:“因为吃的太多了,佛祖养不起你。”
但他马上又说:“不过我养得起,以后就是我的了。”
霍誉非忍不住笑了,一把抱住他,趁着天黑在耳朵上亲了一口,非常的从善如流:“好啊好啊。”
他们一起走下台阶,却并没有回宿舍。今天是周五,顾骋明天一早要去玉宝斋那边上班,他们一般都会当天晚上赶到雍和宫那边。
从这里过去的话,开车肯定方便一点,但是相比于开开车,或者叫家里派司机来,他更乐于和顾骋一起挤公交。这边有一趟车可以直接坐过去,但每到周末的时候,坐这趟车的学生就非常多,说是“挤”公交绝对不是一个夸张的形容。
虽然他从来都不说,但是顾骋心里很明白,现在他们两个人在一起,一直是霍誉非在迁就他。顾骋不太喜欢这种状态,但是让他自己想一想,也确实想不到更加好的解决方案了。
顾骋开始也建议让霍誉非早上就过去那边,因为霍誉非早上没有课,这个时候车上人也少。而且顾骋也知道,如果不是和他一起,霍誉非选择就很多,没有必要一定坐公交。
但是霍誉非不乐意,每次听到他这么说,都会睁大眼睛,不可思议的看他:“有你这样谈恋爱的嘛?才刚刚在一起多久,你就不愿意无时无刻和我在一起了?”
顾骋无话可说。
然后每次上车,就伸开胳膊,把霍誉非牢牢包围在自己怀里。
他养的向日葵是娇贵着呢,被挤坏了怎么办?
今天还是一样,顾骋一上车就站好位置,示意霍誉非过来。
霍誉非有点没办法……好吧,其实更多的是不好意思。
满车基本都是大学生,男男女女恋人也不少,但是都很少有哪个男生这么着把女生护在怀里。车上人太多太挤了,想这么做就特别艰难,很费力气。况且车子一摇一晃,自己站稳都很难,再不要说护着别人了。
但是顾骋好像有特殊的技巧?
霍誉非一过去,车子刚好猛然晃了一下,就被搂在了怀里。
等到车子开稳了,周围那么点空隙也被周围人挤得严严实实,没法撑开胳膊了。顾骋把霍誉非圈在怀里,靠得近近的问他:“怎么样,今天好像人特别多。”
“放小长假嘛,快要五一了。”霍誉非这个姿势转身都没办法,周围也没有什么能扶的地方,他瞅了一圈,想抽出胳膊抓住吊环上面的栏杆。
结果被察觉到意图的顾骋突然搂得更紧了一点,低声道:“别乱动。”
刚好一个刹车,霍誉非下意识搂住顾骋的腰,然后就被鼓励了:“就这个样子,你抓我抓紧点。”
车厢被学生挤得满满当当,顾骋说话声音又没有特意压低,不免被周围人艰难的转身拧头垫着脚多看了两眼。顾骋倒是丝毫都不在乎的样子。
霍誉非当然就更加不在乎了。
看到顾骋这么坚持的样子,干脆彻底搂紧了对方。
于是就这么晃晃悠悠站了一路。
他们晚上回到家,洗过澡就上床睡觉了。因为住的比较近的缘故,顾骋的工作就改为了一星期一天,一般是周六,从早上八点开始,拍到下午两点左右,差不多就能收工。
如果时间充足,中午顾骋就会回家吃饭,时间比较紧的话,霍誉非就会做好给他送过来。然后围观一会顾骋工作的样子。
然后就回来做自己的事。
李泽打算下个月跑一趟非洲。
为了要说服家族为他的项目投资,这段时间他都在新加坡和b市之间不断往返,不久之前终于在家族方面达成了目的。按照惯例,在考验进行的过程中,一般是不会得到任何来自于家族的援助。但是这一次事情有点例外。
被霍誉守作为生日礼物送给霍誉非的石上水,是港岛的恒隆集团和g市的兴滨地产联合开发的项目。恒隆集团有宋氏持股,兴滨地产则是李允投资。就在几个月前,李允还曾和霍启东说,他打算将兴滨交给李泽练练手。但实际上,兴滨却被划归到了李允的长子李浩名下,同时这一年内兴滨的所有盈利,也将成为李浩为家族摄取的利润。
李泽才刚刚开始,就输了大面江山。
当然这是非常不公平的,就算当初李允想要把兴滨交给李泽,也绝对不是说将兴滨的盈利算在李泽头上。
这件事也是李泽只在除夕当天现身的原因。
也是迫不得已,他才突然决定改往非洲捞金。
非洲的情况比国内要复杂的多。
受到国家大力支持的g市,在发展上面有着无穷的潜力和机遇,李浩接手兴滨简直躺着就可以数钱。而前往非洲的李泽,却时时刻都要承担功亏一篑的风险。
就像是他们在当地的合作人,那位非洲王的独子林玺,之前就仗着自己的本地势力,吞没了大笔工人薪水奖励,然后又教唆工人联合工会罢工。
霍誉非给出的解决方案是和林玺协商,把合约中应付给他的款项和分红全部折合成股份。
林玺最开始还不乐意,因为项目有成功也有失败的风险,而合约的款项分红则旱涝保收。他甚至还可以趁机薅一薅羊毛。
霍誉非当即就冷笑一声,知道对方是吃定李泽孤立无援,没有家族支持。
当即就要过电话,亲自和林玺谈。
霍誉非也没有说什么不利于和气的话,而是很简单的向他阐明利害关系。
“这个项目我也有注资,不好意思,我应该首先自我介绍的,林公子,我是霍誉非。没有听过?不要紧,我父亲是霍启东,也没有听过?我母亲是宋国珍,大哥是霍誉守,爷爷是霍璋祚……林公子说笑了,确实就是这个霍。是了,言归正传,李泽是我的好朋友,但是我注资这个项目仍旧是为了赚钱。按照我们签订的合约,如果回报率没有达到预期,我将会全线撤资,这样这个项目肯定就没办法继续推行下去了……我当然没有开玩笑,林公子和我也不熟,随随便便开玩笑就太失礼了……是了,李泽当然是我的好朋友,这边撤资之后,我们难道不能另起炉灶?”
霍誉非拾起一只叉子在桌布上面随便的戳戳点点,一点都不在乎上菜的侍应生有点微妙的视线,继续说着,“林公子慧眼如炬,这样子当然会有损失,损失数目也不小,但是我相信后面会赚回来的。而现在这个情况,恐怕赔钱不会只有一次……惭愧,如果不是迫不得已,我也不想要家里插手,大家都想要打自己的江山,还要父母扶持是有点丢脸了……哈哈,林公子玩笑了,我绝对没有这个意思,如果这个项目出现什么问题,我也绝对会向家里开口的。毕竟还是为了赚钱?”
林玺终究被说服了。
他们重新签订了合同,把他也绑到了自己的船上来,林玺上船之后,事情就好办了很多,毕竟他背后还有个疼爱儿子的林千悦。
他和李泽私下里分析,觉得最开始林玺咬死不愿意持股应该也是林千悦在背后指点。但是从自己合作伙伴身上薅羊毛就非常不地道了,霍誉非和李泽都不相信非洲王会教儿子做这种事。
不过毕竟事情已经解决,这些也都一笑而过。
李泽这一次非洲,是想要继续下注,他专门飞来b市见霍誉非,就是想问一问他要不要跟注。
霍誉非有点心动。
但是他本身手上的钱就不多,即使和李泽做的这个项目,也是东拼西凑得来的,
在这之前,他一直没想过向家里伸手,但是和林玺通过电话之后,他不但给林玺成功洗脑,还自己把自己给说服了。
既然他可以四处筹资,为什么不能向家里借钱?又不是不会还了。
霍誉非想到这一点之后,就打算亲自去和霍启东谈一谈。
不过那都不是很着急的事。
霍誉非躺在床上,脑子里快速想着明天的安排,悄悄从顾骋怀里挣出来,然后换成他把对方搂住。
怀里充实温暖的感觉让霍誉非心满意足的把下巴再对方脖子里来回蹭了蹭,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
怀抱里就忽然传出一句:“五一我们要不要出去玩?”
霍誉非:“嗯?”
他松开点胳膊:“我把你弄醒了?”
借着窗户外面的月光,才看清楚顾骋虽然说话吐字清楚,其实还处于一种半梦半醒的迷迷糊糊。
所以这是在说梦话?
霍誉非忽然有点小激动,小声问:“你想去哪玩?”
然后就听见顾骋一副睡着的表情,特别清楚的回答:“宝贝想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霍誉非心里陡然一软,亲亲他嘴巴:“你才是宝贝呢,快睡吧,明天再说。”
顾骋就真的不说话了。
第二天他醒来,霍誉非已经在做早饭了,一看见他嘴角就一弯,笑容特别阳光灿烂:“今天下班了给我打电话,我去接你。”
顾骋洗完脸出来,从后面搂住霍誉非,把下巴在他脖子里蹭了蹭,又亲了亲:“不用接。”
霍誉非说:“好吧,那就不接,不过我会在你下班的时候出现在玉宝斋门口,但那个绝对不是为了接你……”
顾骋:“别说了……你来接我吧。”
霍誉非笑眯眯的:“没问题。”
因为察觉到霍誉非今天有点安排,顾骋拍摄的时候就非常用心,争取所有的镜头全部一次就过。他全神贯注投入拍摄,就没有注意到场外的变化。
中间休息的时候才发现场边多了一张雕木的小桌子,桌子两边是两把弧形靠背的红枣木圈椅,上面铺着水红色的坐垫,桌子上也摆着茶水果盘之类,另外还有两个杯子。
但是现在那里没有人。
顾骋看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
休息了几分钟,就重新投入拍摄,等到全部拍完,顾骋确认了自己的工作已经全部结束,打算去和玉熙打一个招呼,然后给霍誉非打电话。
问了下玉熙在哪里,顾骋刚刚推开门,就看见玉熙和另外一个扎着长头发的男人站在院子里说话。
院子里一株梅树在地面上勾勒出抽象的影子,两个人就站在影子里。
玉熙是那种非常古典的女性,和她说话的那个人穿着一件纯白色的长袖t恤和蓝色牛仔裤,气质很年轻,像是一个大学生。
顾骋犹豫了一下,不知道现在过去合不合适,玉熙抬头看到了他,招呼他过来,给他介绍,说这个人叫李贺,是新认识的朋友。
李贺对他笑笑,看起来挺客气,目光却在短短几秒里面把他上上下下全部打量了一遍,然后问了他一个问题:“你信佛吗?”
“不信。”
顾骋说完,就准备跟玉熙道别,没想到李贺又问了一句:“为什么?”
目光一直钉在他身上,语气也有一点咄咄逼人。
顾骋稍微有一点不舒服,主要是他现在比较着急,就简明扼要的说:“佛也不信我,我当然也不信佛了。”然后他就向玉熙道别,说自己有事得着急走。
玉熙表情好像有点小无奈,最终还是点点头,请他注意安全。
等到顾骋的背影消失不见,她重新看向李贺:“不好意思,让你见笑了,顾骋年纪还小,平时很稳重的,今天可能是有点着急了。”
那个叫李贺的年轻人笑笑没说话。
玉熙捉摸不透他的意思,但还是忍不住,想提顾骋争取一下:“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先看看他的作品,或者我们可以另外约一个正式一点的时间……”
李贺挥了挥手:“这个就不用了,这种真实的状态挺好。我看到他对待工作非常敬业,形象也比较合适,不过之前提到的那个角色不适合他。”
李贺在这里用的是“角色不适合顾骋”而不是“顾骋不适合角色”。
这让玉熙心中微微一动:“那么……”
“方便的话,把他的电话给我一个吧?”
顾骋一离开就准备给霍誉非打电话,不过一抬头就看到对方已经站在门口了。
霍誉非笑眯眯的,伸手要去接他的包,顾骋没让,反而主动牵起来他的手:“你怎么知道我这会下班?”
“我和你心有灵犀啊。”
霍誉非说,然后也没解释去哪里,就带他坐上了车。
顾骋有点懵懵懂懂,跟着霍誉非到了办事大厅,以为是要陪霍誉非办手续。
没多久,霍誉非领到一个特别大的文件袋回来。
问他:“你想在这儿拆礼物还是我们回家之后拆?”
“礼物?”顾骋没明白。
霍誉非晃了晃手里的文件袋,看顾骋还是没明白过来的样子,就自己替他做了决定:“还是在这里拆吧,比较有仪式感。”
于是那个文件袋就被塞到了顾骋手里。
“这里面是什么?”他翻来覆去研究了一遍,问霍誉非。
霍誉非笑而不语,找了把小刀给他。
目光又期待又催促。
顾骋握着小刀迟疑了一下,然后挺小心的拆开了。
纸袋子里放了几沓文件,另外就是……几个红本子。
顾骋取出文件看了眼,眉头就微微蹙了起来,然后迅速的取出红本子,封面上明晃晃的印着两行字——中华人民-共-和国房屋所有权证。
他表情严肃的看了眼霍誉非,然后翻开,果然在上面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顾骋一时没说话,也没有仔细去看房屋信息,依次把文件袋里面的另外几个房产证打开,结果每一个上面都有他的名字。
所以这个就是礼物?
耳朵边传来霍誉非一向特别好听的声音:“宝贝,不喜欢吗?”
大概就像是霍誉非说的,他们两个好像真的心有灵犀,很多事情不需要多说,对方就能明白自己的意思。所以看到手中这些东西的时候,他神情就很严肃。
然而一抬头,顾骋就看到对方脸上那种很明显的、惴惴不安的表情。
顿时觉得自己的态度有点过分了。
连忙道:“我喜欢的。”
但马上,他也很认真的问:“但是为什么要送我这个?”
霍誉非目光飘了一下,竟然露出些许不好意思的表情:“我就是想……这个房产证,颜色挺好看的。”
顾骋:……?
霍誉非盯着他看了一会,只好直截了当的道:“你不觉得这个和结婚证有点像?国家颁发,红色皮儿,里面有我们俩人的名字。”
顾骋……微微一怔。
“真的不喜欢吗?”霍誉非声音温柔的又问了一遍,同时用深亮的眼睛认真凝视着对方,配合着深邃的五官,轻而易举就会给人一种深情的感觉,好像你是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人。
但顾骋也确实是他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人。
霍誉非这么想也这么说了。
脸上一向有些孩子气的神情在这一瞬间彻底消失不见,说出的话倒依旧挺任性的:“我就是想这么做,把所有的房子上都加上你的名字,把你牢牢的和我绑在一起。”
不过马上的,他又有点小难过:“你看,如果这上面只有一个‘霍誉非’,那这就只是一套房子而已,但如果再加上了一个‘顾骋’,这就变成我们的家了。”
这句话刚刚说完,他就被紧紧抱在了怀里。
他的小兔子不但牢牢的抱紧了他,还非常郑重,非常有担当的说:“好。”
被忽然抱住的霍誉非,脸上的表情仍旧在“难过”上面维持了几秒,随即就变成嘴边有点狡猾、有点得意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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